黄金:权力与财富的世界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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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中世纪的宝藏

中世纪时期的欧洲是缺少外来的黄金的,但是却有许多关于被埋葬的宝藏的古老传说。比如说,在著名的《尼伯龙根之歌》中传唱的就是一个巨大宝藏的故事,并且在这个宝藏出现数百年后(约在公元1200年)被记录了下来。勃艮第王国覆灭的传说,在所谓的民族大迁徙中,是有一个现实的背景的。勃艮第人在公元5世纪初期入侵了罗马帝国,并且作为盟国在莱茵河畔定居了下来,在这里,他们理应承担维护边境安宁之责,勃艮第国王贡德哈尔一直想以武力控制比利时的高卢城。在对此徒劳无功之后,他的军队先被罗马人打败了。第二年(即公元436年),罗马帝国在匈奴增援军的帮助下,将第一个勃艮第王国完全毁灭。在这首叙事史诗中,勃艮第人被认为是非常富有的,因为他们手握尼伯龙根人的宝藏,这些宝藏是屠龙英雄齐格弗里德带到沃尔姆斯的龙特尔大帝宫廷来的。在齐格弗里德被阴谋刺杀后,他的遗孀克里姆·希尔德很快就再婚了,她的新丈夫——匈奴国王埃策尔要求她交出尼伯龙根财宝。在勃艮第人闯入埃策尔的宫廷前,侍臣哈根·冯·特罗涅将这些宝物沉入了莱茵河深处。想要复仇的克里姆·希尔德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包括谋杀她的亲哥哥龙特尔国王——将宝藏拿回。但是侍臣哈根,即使面对死亡,在勃艮第灭亡之时,他将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现在除了上帝和我,没有人知道,宝藏在哪里。你……你这个女魔头,永远不会找到宝藏。”

事实上,时至今日,仍然会不时有人去寻找这些宝藏,但这些宝藏却从未再出现。但每一次,一旦在别处发现了后古时期或中世纪早期的金矿,都会给关于这些下落不明的勃艮第宝藏的各种猜测带来新素材。比如说,19世纪在位于罗马尼亚彼得罗阿萨发现了一处黄金宝藏,宝藏年份可以追溯到公元5世纪,并且记为东哥特族人所有。这些19公斤重的宝物,包括衣襟别针、耳环、围脖,以及黄金制的围巾和饮水器皿,这些宝物的所有者很有可能是因为害怕即将到来的匈奴人,而将它们掩埋了起来。

尼伯龙根宝藏传说中的主角们以及这些事件的年代顺序,当然和历史的事实情景不完全一致,但无论如何,在后古和中世纪时期,黄金的含义已清楚地显示了出来。

从公元5世纪开始,欧洲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侯爵文化。这种文化从位于多瑙河畔的匈奴帝国蔓延到了位于高卢的墨洛温王朝帝国的初期。在所有的人种和文化差异之下,位于高加索和高卢地区之间的一些王侯的墓穴显示出了一个共同性:墓穴都配有许多的黄金陪葬品。比起欧洲西部王侯,斯基泰人、匈奴人以及后来的匈牙利人等游牧民族,对黄金的使用情况,除了考古界的发现以及其敌人的记载之外,我们所知甚少。但是不论是在高加索地区还是在伊比利亚,社会不断的变迁形成了不同的人类群体,这些群体完全不同于种族划分清晰的部落或是民族,在这些群体中的国王和侯爵,城堡里到处“堆放”着以贵金属黄金为主的宝藏。这些宝物是成功的领导、领袖者的标志,还为其权力构建了重要的支柱。谁能把这些宝藏纳入自己囊中,谁就最有希望被认可成为君主,并且为自己缔结同盟。在这样激烈的战争氛围中若没能掌握这些宝藏,那么他就没有希望在权力的游戏中获胜。

罗马的宝藏库早已作为收藏室,服务于税收和关税。在这里,金银的储藏被一层层堆积,其中的一部分就是用来支付军队军饷的。这些黄金和其他无异,它们和国王的宝物摆在一起,除了可彰显身份和显示尊贵之外,往往还要满足其党羽的物质需求。许多的文本就记录了支持者反过来向权力者赠送礼品的事件。这些被抢夺来的,或是被赠送来的,或是通过关税被纳入的贵金属,巩固了从本质上而言建立在统治者和党羽者之间保持一致性的政权。宝藏的这一中心位置在这些战士同盟的英雄式诗歌中被体现了出来。早在加洛林王朝时期,黄金珍宝的政治含义就增强了。权力统治是在君权神授说以及军事成就之上建立的;就物质方面而言,权力统治和固定的资源分配一起,被建立在不同的基础上。国王给继任者留下的领土取代了军事战利品或者来自宝物中的礼品,但是在回忆录和史诗中,黄金的权力统治意义仍然在延续。

值得注意的是,宝藏和它的下落不仅仅在史诗和传说中有记载,在民族迁徙时期和中世纪早期最众说纷纭的传说中,你也能读到特别详细的记录。由于王位的继承经常会引发争执,宝藏尤其成了政治上的目标——几乎是一个对王朝来说益处多多的珍品,例如用于支持需要大量嫁妆的联姻;或者将其用作补贴,来安慰不太心甘情愿的盟友;或是让军事上有威胁的敌人撤退。在富裕的拜占庭,金银珠宝成了一个常用战略。

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掠宝者首推查理曼大帝。他对异教徒萨克森人的大征以及在伊尔明苏尔大白蜡圣树下神庙中抢来的珍贵祭品,都极大地扩充了他的国王宝藏。在他的兄弟死了之后,他被认可成为整个帝国的国王,这些宝物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后来,根据伦巴底人(今瑞典南部)和被他废黜的拜耳公爵塔西洛的估计,在数次大征之后,卡尔大帝还把阿瓦尔人的宝藏都收入囊中——匈奴的整个贵族在这场战争中都死了,他们所有的荣耀都沉落了。“所有的钱以及长期以来积攒的宝物都落入了法兰克人手中。在有史以来的人类记忆中,没有一场战争能像这场这样,给法兰克人带来这么多的财富和权力。因为人们一直以为阿瓦尔人很穷,但是现在却在国王的城堡里发现了如此多的黄金和白银。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他们堆积了如此名贵的战利品。人们更有理由相信,法兰克人从匈奴人那里无情地掠走了这些财宝,但这些财宝又是匈奴人之前从其他民族那里无情抢夺过来的。”在法兰克王国历史学家艾因·哈德所著的《查理曼大帝传》一书中的描述有一定的倾向性。艾因·哈德将这次战争刻画成反对基督教中异教徒的战争,但是并没有隐瞒查理曼大帝征战的物质含义。通过以突击队的形式继续深入阿瓦尔地区的多次征战,更多的黄金和白银流向了亚琛。这对于修建法尔茨行宫和送礼给修道院及教堂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物质基础。查理曼大帝曾在其遗嘱中认为,自己对修道院和教堂是非常慷慨大方的。

从象征意义的层面来说,黄金的含义就是王权,这是无法摒弃的。金匠们锻造而成的皇冠以及皇帝的华服,明显地代表了查理曼大帝和其他的君王在权力上的平等,特别是代表与拜占庭的罗马帝王并肩。对于法国人卡佩王朝的国王而言,查理曼大帝的佩剑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这把名为“咎瓦尤斯”的圣剑,其剑柄、剑格(即剑护手)和剑鞘都是由黄金铸造的,直到1789年都被收藏在圣丹尼修道院中。之后,在一次加冕盛典中,这把剑被带到了兰斯(法国城市名),并在加冕仪式上被献给了国王路易十四。在亚森特·里戈著名的肖像画中,路易十四左侧佩带着咎瓦尤斯圣剑,由此来彰显其政权王朝的长盛不衰和天赐的神圣使命。

在德意志人的神圣罗马帝国,象征皇权的标志有着相似的含义,属于皇权标志的除了帝国之剑和匈牙利风格的佩剑之外,还有查理曼大帝的武器。修道院和教堂都储藏了大量的黄金,并且运用精致的熔金术,打造了许多用于基督教礼拜仪式的器皿、十字和圣物。今天在防爆玻璃展柜里摆放的教堂珍宝,让世人对这种手工技艺啧啧称奇。当年这些教堂的宝物并非没有被占和被劫之忧,特别是在公元9世纪,许多收藏在修道院和教堂的宝物就被诺曼底人抢走了。这些宝物被熔化重铸,然后被买卖。在不久之后,它们又重新进入了经济流通。

虽然查理曼大帝在其执政期间积攒了大量难以想象的财宝,但是和东罗马皇帝以及拜占庭国王不一样,查理曼大帝没有发行自己的金币,我们只发现了仅仅一枚来自这一时期的金币,这枚金币有国王头像,显示查理曼就是国王,但这枚金币完全没有流通过。在公元9世纪末期,查理曼大帝进行了货币改革,更确切地说是对已存的银货币的纯度进行了确定。因为查理曼大帝在他大权在握时期,非常注重自己是不是被认可和拜占庭皇帝在同一个等级之上。因此,从这一角度来说,他不太追随古罗马模式。之前提及过的拜占庭的苏勒德斯钱币一直是地中海地区和欧洲的主要流通货币,这种金币重大约4.5克。有趣的是,西方后来的许多帝国不仅继续推行古罗马的硬币体系,而且还延续了制作硬币的动机,把他们国王的形象铸造在了硬币的正面,这在钱币学术上被称作“伪御”币。

自大约公元470年以来,欧洲的金矿开采就基本上停止了,这就导致了在公元6世纪和7世纪,很多地区出现了明显的金荒,仅在拜占庭,即使手握几个保加利亚的矿山,还从努比亚得到了他们的黄金,也能让人感觉到明显的黄金缺乏。在墨洛温各帝王时期,作为支付工具的金币最终几乎完全消失了。一般说来,自那时起,银便成了支付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