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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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南境觞(10)

九月末,正午阳光正好,南辰辰京的天气却仍是闷热。

晋文君近来瘦了些,特别是听说那吴其用打了几场败仗之后,他更是十分郁闷。吴其用对自己当然是忠心耿耿,但其实在莽撞,计谋心浅,并不是韩恭对手。

辰王遇害,唐门覆灭,晋文君本想将这个黑锅扣在那燕王身上,顺便就此让燕国肉痛一阵,以成就自己登基为王前的政绩筹码,可如今,自己倒像是被关在门外的泼妇,想找茬也叩不开那大门。

晋文君放下案前那份邸报,单手揉眉,这时侍从来报,说是张阁老登门拜访。

晋文君于是挥手示意那侍从快请,不一会儿,那须发皆白的阁老便出现在了殿前。

这张阁老已有花甲之年,长年醉心于剑术,因此须发早白。

“阁老何事需要登门拜访啊?有事唤我一声便是啊!”晋文君见那张阁老进来,起身便说道。

“王爷折煞老夫了,此行前来,还不是为我大辰之事!”张阁老开门见山,“那竖子怎么如此无能,竟能连败几仗,真是丢极我大辰之脸!”

“那吴老弟不善谋略,阁老您还是知道的,比起韩恭,他确实差得极远,您就别过分苛责了!”晋文君打趣道,其实他和吴其用的剑术都师承至这张阁老。

“韩恭!韩恭早已身死!”张阁老突然点头说道。

“什么?此消息可确凿?”晋文君大惊,因为他确知吴其用曾派人行刺韩恭,但后来吴其用报说行刺之事败露,蒙面老者下落不明,与那陈氏父子回京后的上秉也并无二致,那韩恭明明未被刺死啊?

“当然确凿。我有一徒儿唤做什方,出师后未做誓仆,也未从军报国,只云游天下数十载,如今为那燕国兵部尚书吴凯座下剑卿,前些日偶然听闻韩恭已死,此子念及大辰剑阁之恩,于是休书一封,传与本阁。”张阁老抚着那白须,眼神迷离,“那什方算是我这数十年少有的出色弟子,只可惜心怀江湖,不问庙堂,不能为我大辰所极用!”

晋文君听到这前半句,不由得喜上心来,这韩恭已死,那这燕国南境,唾手可得。可等着晋文君听到这张阁老的后半句,不禁面露尴尬,毕竟自己和那吴其用都是这张阁老的弟子。

“既然韩恭已死,那这燕国之南,还不尽入我大辰之土!”晋文君感叹了一声,然后又恭敬地对着张阁老说道,“阁老,吴老弟实在谋略尚浅,这次北伐乃我大辰立威之役,万不可再有闪失,所以希望阁老还能前往北境以助吴老弟一臂之力!”

听到晋文君这样说,张阁老笑道:“我正有此意,也该教训教训那愣头青了!”

“多谢阁老成全!”晋文君拱手。

“四郎无需多礼,你我师徒多年,老夫难道还不助你?大辰剑阁难道还不助你?只是有些人,叛君屠门,申儿还是该多加远离才是!”张阁老突然叫起了晋文君乳名,而这后半句顿有些语重深长。

“阁老,无需多虑,那屠门之事,恰是我逼他从事,以绝其后顾之路!”晋文君解释道。

“哦,饶是如此,申儿真是谋略大精,比那愣头青不知强了几分!”阁老笑道。

晋文君听见阁老夸赞,也是心下欣喜。

待阁老走后,晋文君便休书二封,一封去往辽国,一封去往辰国北境。

二日一早,吴其用便收到晋文君书信一封,信中提到韩恭已死,吴其用大喜,但当看到张阁老将要现身北境之时,顿时不由得苦从中来。

这张阁老要是来了,还不把自己数落一通,心想至此,吴其用更是立功心切。想到如在阁老莅临之前,自己先拿下这邯郡,那他还有什么理由训斥自己。而这韩恭已死,这邯郡还不是手到擒来。

吴其用心想至此,当下便召集众参将,告知攻城之事,研习作战之法。

当夜,吴其用点齐四万兵将,浩浩荡荡开赴邯郡,此时邯郡城中仅有兵员两万,且军中无将。吴其用先令刘参将领兵五千佯攻北门,再由赵虎将军领兵两万攻南门,中军由吴其用压阵,只待南门一破,便齐齐压上,邯郡可得。

当夜亥时一刻,辰军突然由北门攻城,一边攻城一边大喊:“韩恭已死!投降不杀!”

这话的确充满杀伤力,下至士卒,上至参将,谁人不知韩恭之威名,敌阵叫嚣韩恭已死,而本阵韩恭确未到来,并且这连日来,也未见韩将军现身,念及如此,兵将们不由得都心中一慌,那弯弓搭箭、举剑立刃之举或多或少出现变形。

“将士莫慌!此为扰心之术,安心城防!”那虚函一身银白鳞铠,上了北门城楼,众参将于是微微施礼。如今韩恭未现,这些时日,都是这郡守安排城防,当然现在他已不是郡守,王上早已命他代领冀州军事。

城下喊杀不断,箭矢漂移,城上燕兵疲于应对,加上那辰军扰心之术,燕兵守城实在麻乱。

“将军!这辰兵攻来,不知其数,又用扰心之术,如此下去,怕是危已!”那魏严见此状况,对着虚函大声说道,“如今,只有请来韩大将军,才能稳住军心,护我邯郡!”

见这魏严说话还算有理,虚函于是回道:“韩夫人遇刺身亡,韩氏小姐和那小公子下落不明,韩将军因而郁结于心,现已卧于病榻,实在不便来这兵锋之地!”

虚函回得还算中肯,但魏严却是一根筋:“将军,如今战事紧急,还能如此敷衍?韩将军待我等如兄携弟,我等遇险,他必定来救,将军此话,怕不是敷衍我等,难道正如这辰兵所说,韩将军已归天久已?!”

魏严此话一出,在场众参将不由得都看向了二人,虚函则已大怒:“莽将休要妖言惑众!来人,带下去立斩无赦!”

说完,几名虚函亲军便将这魏严押了下去,其他参将和小校见此,都心中一寒,于是这韩恭之事,便都不再提及。

这时,斥候来报,辰兵又攻南门。

眼下的确十分危急,而这虚函看着这北城门下那阵天喊杀,心中思忖半刻,便已有解危之法。

“众将听令!”

“末将在!”众参将于是都单膝跪地。

“通知各部斥候,挨家挨户告知北城内百姓关窗闭户,万不得出!务必于亥时六刻通知完毕!”虚函说完便继续道,“陈为听令!”

“末将在!”

“你领精骑五千,在这北城街巷布置拒马和铁蒺藜,待亥时六刻之时,你们打开北门,散辰兵于北城!”

“将军,我军兵力薄弱,突开城门,怕是危矣!”陈为听见虚函如此部署,于是说道。

“我自心中有数,你听命行事便是!”虚函态度坚决。

“末将领命!”

“剩下精骑五千,步卒八千,听我命令,随时杀出南门!剩余各军箭兵聚拢于后队随大军同行!”

“是!”

亥时六刻,北门突被推开,那原本是做佯攻的刘参将不由得大喜,心想总算能够一雪前耻,于是赶忙让传令兵击鼓传信。

吴其用本部驻在赵虎大队之后,正等待着南门一破,便随时压上,这时突然有斥候来报,说是听见北门鼓声,是报北门已破。

吴其用大喜,没想到这邯郡没了韩恭,如此不堪一击,于是命令队伍道:“本部军队全军压上,赶往北门!”

“将军,那进攻南门的赵虎参将呢?”有人适时问道。

“变阵鼓,让其汇合本部一齐进攻北门!”

那原本规律的鼓声突然变换,正在狂攻南门的赵虎很是意外,这才进攻半个时辰不到,双方都未有什么伤亡,为何就草草朝本部后退集中。但赵虎还是不敢耽搁,便让军中传令兵一一通知各校尉,于是这两万大军在恍惚之中往南而退,准备与本部靠拢汇合,可就在退却途中,那守城燕兵像是吃了人参果一般,箭矢乱飞,搞得辰兵心神不宁,实在慌乱得紧。而这吴其用见这赵虎整军如此拖沓,心想那小小五千兵甲好不容易攻克北门,要再多等赵虎几时,怕是会贻误战机,让那五千兵马白白覆灭于斯。

于是吴其用大喝一声,时不我待,便领着那一万五千人急急北上。

赵虎好不容易带着两万兵马脱离了箭矢射程,竖耳一听,那北边传来的鼓声已变得十分急促,想那本部人马已往北冲杀,一问留守的本部斥候,才知那北门已开,吴将军已然摔军北上,同时命令赵虎军不作停留,全数北上。

听完命令,赵虎顿时不敢耽搁,立刻让传令兵告知各小校,然后便拍马往北。可没曾想,刚一上路,后阵便喊声大作,竟是燕兵出城杀来。他才接到全力赶赴北门之令,这恶心的燕兵竟突然杀来,同时到来的,还有那天女散花般的箭矢。这下南辰军兵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下到甲兵,上到校尉,个个都是心中疑问,往回打还是往北冲,实在不知如何处置!

这疑问经传令官报至赵虎,赵虎还以为后阵只是受到了袭扰,并没有在意,仍然下令道:“吴将军有令,北门已开,全速北上,不做停留,诸等校尉还不从命!”

这命令又传至各个小校,那前队小校还好,拍马便加速北上,这后队被辰兵追击实在难以脱身,直到后队被一个个被袭杀干净,逃兵窜至中军,燕兵箭矢也射入那中军之后,赵虎大骇,当下已不知如何决断,而那燕兵袭来之惧,逃兵溃退之心,已如瘟疫般传至全军。

这刘参将领着五千人马,冲入北城之中,也不敢冒险突进,毕竟这邯郡城中可至少有2万人马,加上这街巷上布满铁蒺藜和拒马,以及燕军骑兵的不断袭扰,辰兵推进缓慢,而刘参将也只想等着本部军队快快赶来。

直到斥候来报,说是吴将军据此已不过数里,刘参将大喜,帅军淌着那铁蒺藜便冲将过去,而等候多时的陈为,早已抱着必死之心,领着那数千铁骑,沿着街巷,同样冲将过去。二刻之后,吴其用大军终于赶到北门,看到那黢黑城墙之下,城门洞开,吴其用异常激动,帅军便冲将过去,只是冲到半途,后队便吵吵闹闹,当下便问出了何事。待那斥候赶来,慌张说道:“将军,后军有大量赵虎军队到了。”

“那是好事嘛,击鼓冲锋,让其随我掩杀便是!”吴其用笑道。

“将军,其实是赵虎的溃军到了。”斥候解释到。

“何至如此,发生何事!”

“是那燕兵突然从南门而出,击赵虎将军后队,我军疲于应对,不断溃退,如今那燕兵已经追上了来!”

“这燕兵有多少人!敢如此嚣张!”

“估摸万又五千!”斥候答到。

“岂有此理!击鼓传令,全军前队变后队,掩杀这出城敌军!”

鼓声又起,辰兵瞬时刀锋调转,而那身在城中的刘参将则不明所以,这到底是攻城还是不攻啊?但眼见这燕军骑兵对着街巷颇为熟悉,又有蒺藜拒马,实在吃痛,不如随着那吴其用调转兵刃出城杀敌?

本部军队当然令行禁止,可那赵虎溃兵就被夹在本部军队和燕兵之间,这本部军队还暂时无法与燕兵相接,可这燕兵杀起赵虎溃兵来则是进退有度,毫不手软。那溃兵哀嚎遍野,本部军队听在耳里,心中也是极为胆寒,可阵势还未展开,侧翼还未到位。

虚函居于燕军中军,这一路下来,韩家参将确实令行禁止,执行有力,那前队骑兵如刀锋入水,中军步兵如蜂蚁食泥,后队箭兵则趁夜袭扰,三军稳步推进,直至现在。

听见那辰兵敲响回击之鼓,虚函便朝传令兵道:“击鼓,冲锋!”

燕军鼓声密集大作,城内陈为听见,想必那虚函领军已到北门,不由大喜。

韩家军尚来军纪严明,听见那冲锋之鼓,陈为本就悍不畏死,于是领着那五千骑,淌着那铁蒺藜便冲将过去。

刘参将听见身后动静,不由大惊,一边引兵应对,一边派斥候赶去中军求援。

吴其用听见刘参将告急,实在大骇,不一会儿又一斥候来报,本部军队受那夹在当中的溃军影响,变得实在胆小逡巡,与那燕兵一触便溃。

前后告急,如今又无兵可用,得此大败,吴其用如何见人,如何见那张阁老。

只见吴其用突然拔出那把虎晶白霜剑,正欲举剑,那小校张锴之非常聪明,知道将军要是一死,自己还有何生路?于是一把用手硬生生抓住那虎晶白霜剑刃,然后大喊一声:“将军莫急!我等还有数万南辰男儿,愿随将军而去。此日一败,他日定要其加倍偿还。将军,您一死,我等亦不能生,您一活,这数万南辰男儿,才有机会一雪前耻!”

听见这小校如此说道,吴其用恍然,装剑入鞘,大喝一声:“我实愚钝,还不及汝等将士,我当带着汝等逃出生天,以便来日一雪前耻!鸣金,全军撤退!”

见那南辰军兵开始鸣金,几位韩家参将都是大喜,正准备举兵吃上,但却被虚函拦住:“劳顿一夜,我军疲乏,莫犯兵忌,再有损伤。”然后虚函下令道,“全军进城,清理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