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怀　奸

高老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想着李德昌病势沉重，恨不得一步儿就走到他的家中。一路之上，这家人唤：“那卖魔合罗的，挑将过来。”那家人说：“那卖魔合罗的，且站住脚。”高老汉头也不回，只一面摆手，一面答道：“要买魔合罗，且等我转来；现时我有急事在身，一概不卖。”那些要买魔合罗之人，只在高老汉背后议论道：“这老儿莫非有些疯癫，挑着那么沉重的担儿，有货却偏生不卖。”高老汉明明听得，当作不知，只顾自家赶路。

高老汉长住乡间，不多进城，这城中的道路，甚是不熟。他却不嫌麻烦，一路挨次问将去。穿过大街小巷，转来转去，那醋务巷也就居然被他找到了。巷口原有牌坊一座，上面写了斗大的三个字。怎奈高老汉识字不多，这三个字恰是素常少见的，因此还是不知这里是不是醋务巷。正当为难之际，恰好有个人，正朝巷外走来。高老汉上前将他拦住，开言问道：“请问哥哥，这里是醋务巷么？”

你道来者何人？——此人非他，原来是李德昌的兄弟李文道。那李文道这日因大雨滂沱，无有主顾登门，坐在家里闷得慌，雨过天晴，便把药局交与父亲看管，自己踱出街来闲逛。不想刚刚走至巷口，就遇到那问路的高老汉。高老汉问得急，他偏答得慢，只是说：“你问那醋务巷怎的？”高老汉道：“有人托我寄信与他家中。”李文道又问：“是何人托你寄信？”高老汉道：“托我寄信之人，名叫李德昌，他托我寄信与他娘子刘玉娘。”

李文道闻得“李德昌”的名字，却不道出是他哥哥，只又问道：“你识得李德昌么？”那高老汉被他问得烦了，一口气儿说道：“我不识得李德昌。只那李德昌，出外买卖，得了百倍利息回来，不想路上身染重病，目前睡倒在那南城外五道将军庙中，动弹不得。他托我寄信与他娘子刘玉娘，快备牲口，前去接他回家将息。哥哥，你这可明白了没有？”——高老汉心热口快，只顾没遮拦地把话一齐说出，倒忘记了自己叮嘱李德昌的言语了。这也是年高性急的原故，怪他不得。

李文道闻听高老汉这些言语，陡然心中起了一片恶念。当时不露声色，只告诉高老汉道：“我这河南府城中，有两条醋务巷。刘玉娘所住的是大醋务巷，这里却是小醋务巷。你若一定要亲见刘玉娘说话时，休进这小醋务巷，只从这里往北走两条街，再由北往西走两条街，然后往南又走两条街，往东一拐，便是那大醋务巷。那刘玉娘所住之处，是两间高瓦房，隔壁有个熟食店，对门是爿生药局。她家只有我最清楚，你亏得问着我；切莫再向别人打听，反把方向迷失。”

高老汉一听，他的言语和李德昌所说，一些不差，也不计较是不是走的回头路，只屈着指头记下，道声谢，挑起担子走了。

李文道望着高老汉走远，他也不逛街了，翻转身，自回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