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京　约 

场上韩信做过了几折之后，又该楚霸王出场。陈明智做一折，看的人称赞一折。这也不必细表。因为他做得好，别的角色，只恐配他不上，都分外卖力。把这本《千金记》，真做得花团锦簇，精彩万分。时交午夜，做到《别姬》这一折时，楚霸王慷慨悲歌，那英雄末路的一派光景，使得在座的，人人悲楚，个个凄凉。那头品官儿止不住抹着眼泪，口中只是说道：“演绝了！演绝了！”

抚台见那头品官儿如此赞赏，便把班主找来，问他道：“你那班子里做楚霸王的那个角色，叫什么名字？”

班主把陈明智的名字说了，因恐抚台怪罪，只不提那从草台班拆来的事。

那头品官儿这时便插一句话说：“戏做完了，你请那陈明智来见见我。”班主唯唯领命而退。

班主满怀欢喜，把此事告诉陈明智。谁知陈明智却说：“我是个做戏的人，做出戏来，看官们看得高兴，也就是了；要我去见官府做什么！”

班主见他不肯去，急得乱转。

旁边就有人劝陈明智道：“这位头品老大人无非敬重你，想和你见见面；你只把他当作一个平常懂得戏的看官，和他谈谈，又有何不可哩！”

陈明智听那人如此说，只得去了。

按照那时候的规矩，一位头品大官，原是高高在上的；做戏的人去看他，不知有多少礼节。却不知，这位头品官儿，倒是个真懂得戏的热心人，他一见到陈明智，就请坐下，问长问短，好似多年不曾见面的老朋友，没口子称赞：哪几个身段做得好，哪几个腔调唱得好。又把平日许多不懂之处，口口声声，向他“领教”。陈明智虽然一再谦逊，免不得也说了一些。那头品官儿连连点头道：“这些地方我在京城里也问过好多出名的人物了，只是没得到个解答。今天听你的话，真教我茅塞顿开。很想你们这个班子，去到京城里做几时戏，不但我能多多领教，也可以让京城里的人开开眼界哩！”

抚台接口笑着说：“老大人把我们这里拔尖儿的班子弄走，却教我们以后看什么！”

那头品官儿闻言，也笑了起来。

抚台又把班主叫来，和他说道：“老大人赏脸，要你们班子上京城里做戏去，你们这可红得发紫了。还不快谢过老大人吗？”

班主闻听此言，认作是飞来之福，就谢过了。

那头品官儿是个急性子，当时说：“我在江南，大约还有一两月勾留，就回京城。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去？”

班主急切之间，难以决定，便回道：“小的班子里人多，还待大家商量一下，好生安顿料理，才能动身。”

那头品官儿道：“难道你是不愿意吗，怎么没个准日子？”

抚台见班主有为难的样子，就从中说道：“今天戏做得好，老大人另有赏号。你们班子到京城去的盘缠，我付给你，就算我的赏号。在这端午节以前，你们赶到京城去伺候老大人吧！”

班主无奈，也就答应了。

酒阑戏罢，已近天明。那头品官儿谢过主人，回头又向陈明智说：“小友！你我京城里再见了。如果你们全班不能来，你可寄个信儿与我，我当派专人前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