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干部
【一】
两人吃饱喝足，就要往家里走，芙瑞雅争气地咽下了很多食物，在艾克的教唆下，清空了自己的餐盘，也因为吃得太撑而有些迷糊。
“好饱啊……”
“也算是好好吃饭了。”
艾克叉着腰，满意地笑了笑。
“艾克住这附近吗？”
“嗯……对了，家里只有一张床，你打算睡哪？”
“你想让我睡哪？”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啊……还有，你跟我待一晚，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家里没人噢，姐姐最近很忙。”
“这样……你爸妈呢？”
“死了。”
“……抱歉。”
“没什么，他们很早就过世了，芙瑞雅记不住他们的脸。”
“那姐姐很辛苦啊。”
“嗯……”
“你睡床上吧，我去沙发上躺着。”
“离太远，就没有太阳的感觉了……”
芙瑞雅突然停了下来，瞳孔惊讶地收缩。
“靠在一起睡也太……”
“艾克。”
艾克察觉到芙瑞雅语气的转变，略带紧张地转过了头，他从没见过其惊慌的模样，因此而感到惊愕和茫然。
“怎么了？”
“有血的味道。”
“血？”
“跟我来。”
芙瑞雅轻轻拽了拽衣袖，艾克便跟着她在邮电大街上小跑了起来。
【二】
艾克没见过死人，不如说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没有见过尸体，因此在面对眼下这种状况时才会感到惊慌失措，感到呼吸困难。
另一点让他感到疑惑的是，从芙瑞雅察觉到血味到赶到案发现场的直线距离得有数百米，什么构造的鼻子，才能做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
“艾克......我怕。”
芙瑞雅躲在艾克身后，而他则表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镇定。
“芙瑞雅，你学了什么追踪元素的魔法吗？”
“嗯......因为血元素很反常，所以我能察觉到......”
有一种感情于暗中抚慰着艾克，这是曾出现过的反常状态，每当他感到紧张或是难过，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就会强制他冷静下去，他解释不清，但如今这股力量正在使其摆脱恐惧的束缚。
“明明只是个十四岁的小毛孩，怎么表现得这么冷静......”
艾克自言自语地说着，而后上前取出了死者随身皮包里的证件。
“斯托拉斯公民......布朗......”
“芙瑞雅认识他。”
“你认识？”
“嗯。”
渐渐的，芙瑞雅松开了紧握衣袖的双手，一颤一颤地从艾克身后走了出来，但她表情上却没有丝毫畏惧，看起来还挺滑稽的。
“布朗先生是学院的药物供应商，皇家三分之一的实验药物都是从他这购得的。”
“看来不是小人物......芙瑞雅，能分析一下死因吗？”
虽然两人都是孩子，但因为实力足够强大，加上芙瑞雅上层的身份，是被允许进行特定的活动的，比如当下对死者的身体检测，毕竟就算是专业人士赶到，不借助设备也很难媲美这些魔法师的能力，这也是斯托拉斯上层的义务之一。
芙瑞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朝着布朗的身体释放魔力，而后有些慌张地后退了两步。
“是‘染刃’，一种中阶魔法，可以使普通刀刃拥有‘魔力侵蚀’的效果，一旦被刺中就很难恢复了。”
“还挺靠谱的，那你觉得杀人动机是什么？”
“艾克，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我觉得和你所谓的‘太阳的味道’有关。”
“原来如此。”
她一听到所谓太阳的味道便打起了精神，也不知道这感觉究竟有何魅力，能让她短暂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转而一脸专注地分析情况。在数万库容的加持下，魔力渐渐引导她的思维，她也因此拥有远超正常人的脑力。
“布郎先生是药物调配的专家，真的有人要取他性命的话，应该是因为药物相关的事，我会联系守卫团来处理的......
血液还很新鲜，他死了没多久，凶手不会走远，布郎先生的店就在附近，芙瑞雅知道在哪，我们得快点过去。”
“还真是......靠谱啊。”
【三】
那时候，我是一名斯托拉斯军人，隶属于守卫团第二军，在“冥狼”尼古拉斯·科斯顿的手下工作。
一次偶然的经历，我见到了一位上司的妹妹，其不仅是我的上司，更是那位不可一世的尼古拉斯的上司，诚然，我将其当做一位普通孩子看待。
然而事实却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她只愿意吃零食机里的东西，对其他孩子喜欢的活动熟视无睹，眼神冷淡而凌厉。
我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斯托拉斯上层的孩子会是这般模样，这有些颠覆我对阶级的向往，也算是纠正了我的观念。越是有权有势的家庭，养尊处优的现象则愈发罕见，而那孩子便极端的个例。
她甚至无法正常表露感情，仅仅是做出一系列机器般的回应，与她相处的一阵令我感到窒息，我无法忍受一位十岁孩子却比我还要稳重的事实，因为那份稳重沉得太虚伪。
“所以我没有选择继续往上。”
“祝你好运吧。”
“尼古拉斯。”
只是男人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去，直到身后传来的称呼发生改变。
“科斯顿上将。”
“……你有什么要挽留的吗？上层的无忧生活，每一个掌握着斯托拉斯权力的人，包括我，还有那些为之憧憬的财富，都已经为你接触和认识过了。”
尼古拉斯转过身，一脸惆怅地叹着气。
“我这是叛逃吗？”
“……随便你怎么说，但我会把你加入魔教团的事上报，这事是肯定的，规定。”
“您没有就此处决掉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那位被称作“科斯顿上将”的男人邪魅地笑了笑，他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气愤，反倒是释然。
“每位找到归宿的人，都是极好的，在这方面，你已经胜过我了。”
“您始终没有将斯托拉斯视作自己的家吗？”
“没有牵挂的人罢了。”
他转身离开，离开了这片战场，远处还残留着元素碰撞后逸散在空中的附能颗粒和烟尘。乌鸦唱着哀悼的谢幕曲，像是在为将士送行，我深感失落，面对将军的离去，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他或许还等待着什么，只是我已经无法满足这份期待了。
斯托拉斯的高层们并未授予我官职，他们如“帝国”时的奴隶主一般驱驭着手下的士兵奔赴前线，与天灾，以及魔教团进行战斗，这样的日子填满了我人生的后十年，直到最后，我也仅是科斯顿将军手下的一名上尉。
我没有埋怨和诋毁上将的意思，上将他，的的确确是一个有眼光的能人，所以我才如此尊敬他，只是迫于权力的压制，他没办法提拔我到合适的岗位。而争夺官职的过程，正是我视为糟粕的时光，因为“魔法”这份充斥着无限可能性的存在，所有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本可以忍受这样的过程安分地工作下去，直到我亲眼目睹那些混账利用武力进行内部欺凌的丑恶行为。
我不是天才，所以，我属于被欺凌的对象。那位上司家的孩子是绝对的天才，然而她过得并不快乐。
我的的确确是叛徒，我转变了立场，摒弃了一切我曾守护的事物，还反过来对其进行剥削。
可惜斯托拉斯，可惜守卫团给不了我“家”的感觉。反而是冠以邪恶之名的魔教团，更似充盈着和睦的氛围，所有人都在为一个目的而努力，没有太多竞争关系，有的只是相互信任和合作，只是这样考虑的话，善与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遁入阴影之中，却和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一样，憧憬着光明。
【四】
药店的门被推开，不出所料的没有上锁，艾克与芙瑞雅进到室内，却为一阵火光而震慑住。
“来客人了啊......这次又是哪里的二位？”
芙瑞雅就像是姐姐保护弟弟一样站到艾克身前，来者不善，且实力很强，两人都已觉察到。
一位身材高挑的红发男子拎着一袋药品和配方于阴影中走出，火元素于左手汇聚，随时都能发动进攻。他穿着一身白颜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皮带，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似乎是身份的象征。
“......魔教团？为什么会在这？”
红发男睁大了双眼，看向身前的芙瑞雅。
“......芙瑞雅？”
“你知道我名字？”
“呵呵。”
他将装有药物的口袋丢至一旁，戏谑着笑出了声。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天才呢，哈哈哈。”
“小心！”
一声巨响传来，浓郁的火元素将空气都点燃，芙瑞雅展开防御术式，与艾克一齐为巨大的冲击力推出。
“你可能不认识我了，毕竟那是几年前的一面之缘，我本无意与你们二位为敌，只是这份心情，实在是，实在是难以抑制啊。”
“艾克，他戴着六芒星项链，是魔教团的七十二人，也就是干部。”
“魔教团干部？”
“他是冲我来的，你先找个地方躲着。”
艾克正要离开，犹豫了一阵，又转身和芙瑞雅站在了一条线上。
“做不到。”
“......那就和我一起接敌吧，他比我们俩加起来都要强，不取巧是赢不了的。”
红发男子从神库中取出魔剑，为其附着上了火元素。魔剑这种武器只会出现在掌握了大多数魔法技巧的高水平魔法师手中，与“星眼”类似，只是可以作为武器使用，且威力不俗，是全世界通用的高级魔法技艺。
他所召唤出的魔剑，相比先前在学院与芙瑞雅对决时所见到的，元素上要浓郁很多，对方确实是难以战胜的对手。
“霍尼斯克。”
“什么？”
“我的名字，希望你能记住。”
“好的，魔教团的干部霍尼斯克。”
霍尼斯克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像是欣慰，又像是无奈地笑出了声。
“那就让我看看，时隔四年，‘阿尔忒弥斯’之后斯托拉斯第一天才的实力！”
他将剑锋甩向身后又猛然朝前挥砍，舞出一道十来米宽的能量斩，撞击到建筑上爆发出耀眼的火光。芙瑞雅与艾克分别闪至其身旁，发动术式进行反击。
“呵。”
一头身披烈焰的幻象之熊猛然出现在他身后，伴随着一声怒吼，芙瑞雅和艾克所释放的元素均被打碎和分散。霍尼斯克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接近艾克，几乎就是一瞬间，一脸凶煞的他出现在了艾克的眼前，右手心攥着火焰，就要将其击飞，这时芙瑞雅及时赶到艾克身前，替其挡开了霍尼斯克的攻击。
霍尼斯克翻身一跃，落在了街对面的房顶上。
“天才，带着这么一位累赘，很辛苦吧？”
“他不是累赘。”
“他应该是的，这种事情可不是嘴上说说......”
霍尼斯克扬起眉毛，插着腰叹了口气。
“你的伙伴，是叫艾克，对吧？”
“魔教团的情报网已经这么先进了吗？”
艾克做好接敌姿态，略带惊讶地望着他。
“呵，这和教团没有什么关系......
一个月前我第一次见你，那时候你还没能耐和这位天才站一块，没想到你进步如此神速，也是一位令我遗憾的天才呢，只是天才比比皆是，这个国家却没一个令我惊艳的存在......在你和芙瑞雅分庭抗礼之前，我不管你有多天才，也是一个累赘，与军队里上下阶一样。”
“一个月前......”
他有了一些头绪，一个月前，唯一能与眼前这位男人有交集的机会。
“我现在很快乐，很愉悦，还收获了强大的力量，但是芙瑞雅你呢？”
“......我不苟同你这份快乐。”
“你会认可的，等我打败你的时候，你就会认可的。”
霍尼斯克又一次笑出了声，这次他笑得放荡，笑得大声，笑得毫无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