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太医院
皇甫秋翼听罢,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他从红木椅上站起来,颇有些深意地凝了凝溪涧清舞,注视着她的眼。
这双眼睛,虽然被一副令人眼花缭乱的面具遮掩着,但他却依稀辨认出了一双玲珑宴宴的杏眼。
隐约之间,他忆起不久前见到的,一双流光溢彩,又透着丝丝怨的眸子。
倏地发现,竟与他今日里遇见的溪涧清舞有诸多相似之处。
不理解自己作何回忆起这触及霉头的女人,他紧了紧好看的眉头。
溪涧清舞莹澈的手臂放在木椅旁的案几上,眼见他盯着她的眼神从深意到惊讶再到些许厌恶,心中一沉。
那种被他不喜的感觉,如同一把利刃,如弦剑般刺进她的心头。
鼻息间有些深重,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清舞姑娘在此地很出名?”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溪涧清舞不理解皇甫秋翼为何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没有作声。
出名么?
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城里诸多身患恶疾的人被她治愈,药铺一开诊经常要忙到天黑,算是出名吗?
着实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若她在此地不出名,大名鼎鼎的影湘宫宫主怎会知晓她的身份?”他明察秋毫,又蕴含深意。
原来寓意在此。
溪涧清舞静默了片刻,运内力调整了心态,后向他绽放嫣然巧笑,跟没事人一样,巧妙避开他的疑狐:“殿下竟是比影湘宫还要了解影湘宫的。天底下有名气之人寥寥,但王戚权贵,名门望族不过占其中小头罢了;妙手神医,铁马巾帼,亦或是王朝女宫,为九洲作了杰出贡献,为何不知晓他们呢?”
八面玲珑,通权达变,皇甫秋翼对她的印象又清晰了一层。
“殿下是否还有问题?”她保持着不达心底的笑容。
他端坐椅上,头发在墙壁烛火的映照下金光熠熠,眼眉星目,嘴角微微勾着,一副桀骜不羁的样子,眼神里却冷漠的很。
片刻后,他作势起身,打算离去。
溪涧清舞拉了下身旁悬挂的铃铛,亦站起来:“恭送殿下。”
“宫主,方才叫我们所为何事?”见皇甫秋翼着步离去,凌兰阮开口问道。
“你随我来。贰号叁号肆号稍等片刻。”
溪涧清舞复关上密室的门:“近日本宫主得到些消息,明耀国下月要在皇宫举办‘策马节’,届时会有歌舞表演。
“你要带着贰叁肆号,混入舞姬,在闭幕歌舞中表演。
“本宫主要你在此过程中,被皇帝选上,进入乐府。”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想要将自己人安插在皇宫内做眼线,一来,她着实想助皇甫秋翼一臂之力,皇宫内一有风吹草动,她这儿便可了如指掌;二来,自己也在宫中多了一处打探情报的来源。
过后,她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秀眉隐隐皱起来:“这天,怕是要变了。”
……
皇甫秋翼出了影湘宫,没有立马回府,三步并作两步,转到了沿街的巷子里驻定。
打了下响指。
“爷”银玄现身,半跪在地上。
他漆黑的眼底,有着深不可测的幽光闪烁:“你且去查查溪涧清舞这个人。她到底有何目的接近本王。”
“是。”银玄应了下,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皇甫秋翼斜倚在砖墙上,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眼底,透出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倏然,又一名暗卫在他身旁闪出了身形。
“爷,珠珠姑娘已成功地加入到闭幕舞蹈的表演中去了。”
皇甫秋翼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爷,还有一件事,二皇子似乎对您参加比赛的马动了手脚。”
言语间,皇甫秋翼寒光从眼中乍起,宛若刀锋般逼人:“皇甫宫霆真是看得起本王呢。”
“那现在怎么办,爷。我们很需要这次比赛获胜的奖励。”
“将计就计,随机应变。”他笑得风华绝代,眼神中迸射出一丝狠厉,又转瞬即逝。
二哥跟他抢了这么多年,包括宠爱,包括官位。这一次,包括往后,他都不会再手软。
……
溪涧清舞回到闺房,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营业了。
不多时,铺子里走进来两三位身穿太监宫服的人。领头的一人进店环视了一圈,眼睛定格到溪涧清舞身上,跨步向她走来。
“是溪涧清舞姑娘吗?”
她点了点头。
“姑娘开的药方非常管用,婉莹郡主今日凌晨便清醒过来。皇帝有赏,洒家前来接姑娘面圣。”
“民女知晓了,还请公公准许我回房间换一身合适的服饰。”
“快去吧,别让门口的轿子等太久了。”
溪涧清舞有些忐忑地回到闺房,本以为昨日过后,不会再有续集。但今日她又一次入宫,甚至是面圣,若古叔知晓了,不知道会怎样担心她。
微微叹了声,溪涧清舞走进闺房。
她换上青莲百褶装,梳了个倭堕髻,带上平日里未曾佩戴的铜簪,出了药铺,便走上了门口的轿子。
从喧嚣的市井行至皇宫城口,越往养心殿走,周围越发幽冷森然。季秋的树木已然只剩粗枝残叶,红墙金顶旁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儿声声啼叫。
明明是富甲六方的明耀国,平日里的养心殿竟是这般凄凉吗?溪涧清舞有些惊异。
印象中,她曾来过此地,那时古叔仍是将军,她偷偷爬过殿旁红墙底的洞,窥探这繁荣王朝的册封仪式。而如今,十载春秋过去了。
这次来人,换成自己了。
跨过门槛。
养心殿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殿内两侧伫立着直挺金龙刻雕柱,前方高阶上,龙椅威严森森,九彩凤戏凰灯台和玉勾云纹灯放置在明黄两侧,案几上,整齐地排列着还未批阅的卷卷奏折。
皇帝正低着头翻阅一本奏折,台阶下,站着郑太医和五王爷。
“陛下,清舞姑娘来了。”为首的太监出了声。
三人闻声向门口望过来,皇甫秋翼淡淡地瞥了溪涧清舞一眼,后一秒便移开了视线。
“溪涧清舞,朕命令你走近些。”大殿里余音不绝。
她往前又试探了几步。
“郑太医,朕替你招人过来,剩下的你自己说吧。”
“谢陛下。”郑太医眼里闪烁着笑意,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清舞身边来,难掩兴奋地说道:“老夫着实赞叹姑娘精湛的医术,故昨夜老夫向皇帝申请,想请姑娘来太医院就职,不知姑娘心中,意下如何?”
溪涧清舞有些惊讶,她抬眸而望,发现皇甫秋翼的神色郑重,目光严肃,那深邃的眼睛里含着若有若无的深意,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之意。
怕是看不起她这般为权势低头的作势罢。
可她似乎正缺一个身份,可以一直在他身边游走的身份。
想起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公子挥毫泼墨勾勒这乱世江山;画中美人盈盈,倾颜翩跹祸害天下笑嫣然。
若是可以带入其中,她希望这山水作秀的翩翩公子,一如她当年初见聂卡迪第一眼:众人仰慕的眼神中,虚幻到分不清现实的距离感,他西装革履,站在演讲台上,身形修长而挺拔,耀眼又夺目。他懒洋洋地笑笑,望着她的眼神缱绻,一眼万年。
她想看他权倾朝野;看他在金銮殿内接受众人跪拜的尊荣;看他寂月皎皎下,鲜衣怒马,自信璀璨的模样。
恍惚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自远方传来,应了声“是”。
“朕知晓了,”皇帝直了直身子:“李公公,宣读一下吧。”
“皇帝诏曰:溪涧清舞因医术精湛,朕赏识不已,故任命于太医院,钦此。”
溪涧清舞跪下去,感觉如同做梦一般:“谢陛下。”
她终于,离皇甫秋翼更近了一步。
……
后来清舞手捧圣旨给古叔看时,本以为古叔会大发雷霆。但实际上,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嘱咐着清舞一定要小心行事,便不再过问了。
制衣坊按照她的尺寸制作了太医宫服,不多时日便送到了药铺。
入宫,回铺子。日子便也这般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
终于,“策马节”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