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该死
胡佑堂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云虞在撅他们娘的坟，红了眼的他立刻就爬起来想要过来阻止，云虞却在他还没凑近时扔了一把铁锹过来，正好插在他的脚跟面前的土里。
“愣着干什么，一起刨。”
胡佑堂懵了，完全不知道云虞想做什么。
他环视一圈，看到一旁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人是虎子。另一个是秋容，秋容比云虞还要大两岁，他们姐弟都叫她一声秋容姐。
“秋容姐，虎子哥？”
可惜他们俩人也爱莫能助。
反应过来后，他跌跌撞撞上前抓住了云虞手中的铁锹，可惜他体弱力气太小根本不能从她手中把铁锹夺走。
“你们快来帮忙呀！”他很急，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然而故意和秋容并没有上前，而是看着云虞，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我跟他单独说说话，你们一会儿再过来帮忙吧。”云虞发了话。
两人如释重负，赶紧闪人了。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掺合的好，不然该帮哪边？
云虞把手中的锹扔开，也把抓着铁锹把的胡佑堂摔了一个跟头。
他爬起来，一双眼睛盯着云虞，有恨有不解，也有依恋。
“姐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嘶吼着，带着哭腔。
先是杀他爹，现在又大晚上的带他来刨亲娘的坟，胡佑堂只觉得她是疯了。
云虞却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的扎他的心。
“胡佑堂，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他愣住，清澈的眼眸满是不解。
云虞苦笑：“我最讨厌你这副无知的模样。”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明白就可以活得无忧无虑，所有人都会为你而考虑，生怕你遭受一丁点的打击，可凭什么？”
“我……”胡佑堂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姐姐。
在他的印象里，她可以凶狠，可以温柔，却从未展现出这样伤心难过的一面。
似乎她一直都很坚强。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你爹吗？好，那我就告诉你！”她抬起头，盯着胡佑堂的眼睛。
她已经给过他时间做心理准备了，如果他接受不了，她不会感到一丝愧疚，因为这也是她所遭受过的。
“因为你爹是个强盗，是土匪！我娘是被他抢上山的，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听到这个回答胡佑堂的确愣了一下。
“可我们本就是……”他们本来就是土匪不是吗？活命的营生就是打家劫舍。
他说着说着，只看云虞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凌厉，他的声音就逐渐小了下来。
看他泄气，云虞的眼神也平静了下来。
“娘走的时候你还不记事，你会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我不能。”她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偏她从小虽然没有娘疼，却有娘教。
“你知道娘是怎么死的吗？”平静下来，云虞又问他。
胡佑堂明显一愣，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她。
“慧姨说娘生病了。”慧姨是陈老四的媳妇，寨子里的小辈都这么叫她。
正如云虞所说的那样，他那时候还还小，是个记不住事的孩子，他所知道的关于娘的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在他的印象中，他爹娘应该是十分恩爱才对，可为什么姐姐看起来会那么的痛苦？
他一点都不明白。
云虞笑了笑，果然，所有人都不愿告诉他真相。
她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那段愈发清晰的回忆，她娘临死前的样子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所有人都在保护他，但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娘没有生病，她是被毒死的。”她的语气很平淡，但这句话却让胡佑棠僵在原地。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追问她：“怎么会？谁会害娘？”
所有人都和他们娘的关系很好，他也从没有听过有人和他们娘结怨这种事。
云虞看了他一眼，语气冷得要人命，“害死娘的不就是你爹吗？如果不是他，娘怎么会死？”
“不！我不信！爹那么爱娘，他怎么可能会下毒害娘？”胡佑堂盯着她的眼神带着哀怨，又透着几分可怜。
如果说以前的事他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不太真实，可之后的事他自己有眼睛，他爹有多么爱他娘，不会有人比他这个被忽视的亲儿子更重要。
如果他爹娘之间没有感情，那他的出生又算什么？
他不能接受别的答案，他更想要证明这一点。
云虞看他眼中又蕴着泪光，心疼是有，可她并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安慰他了。
“他当然不会下毒，那毒是娘自己下的。”知道真相的人不多，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当时的反应比胡佑堂还大。
十八年前，连云寨大当家胡大海掳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小媳妇上山，不到三个月小媳妇就生下了一个女婴。
自此寨子里就多了一对母女，虽然没有拜天地，不过胡大海还是对外宣布小媳妇是自己的女人。
小媳妇名叫云娘，据说以前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长得白白净净，性子却很是刚烈。
寨子里一些老人都知晓，云娘一开始和胡大海根本谈不上什么恩爱，他们有时还能看到胡大海被云娘扇巴掌。云娘是想下山的，然而胡大海却只想将她一辈子都留在寨子里。
胡佑堂是在云娘上山后的第三年出生的，也是在那时候，云娘和胡大海的关系才慢慢缓和。
胡大海告诉云娘，他们虽然为土匪，却都是一群被世道所不容的可怜人，他们做了山贼土匪，却从没有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们收过往强队的过路费，同时也保他们一路平安，他们也不过是想讨一口饭吃。
胡大海慢慢的也不再限制云娘的自由，有时还会和云娘一起下山给两个孩子添置东西。
两人就如同寻常夫妻一样，过着普通却甜蜜的日子，那时候谁人不知晓他们夫妻恩爱？
然而天不遂人愿，胡大海和几个兄弟那段时间忽然变得忙碌起来，有时好几天才能看到他人。
一次偶然，夜里小佑堂发烧，云娘夜里就没睡，很不巧就撞上了浑身沾满血的胡大海。
也是那一次，云娘病倒了。
药石无医，她得了心病。
从那以后，云娘整个人就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她再也好不起来了，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
一直到云虞八岁，她用了五年的时间做了于她而言很艰难的一个决定。
她在云虞八岁生辰那日在胡大海和自己的酒里下了毒，然而胡大海没有喝，而她喝下了毒酒，结束了她痛苦的一生。
云娘不爱胡大海吗？应该是爱的吧，只是违背良心的爱注定不能长久，这是云娘用命告诉她的道理。
爱与不爱，或许他们去了地下会有一个结果。
但犯错的人不止胡大海一个，云虞会让他们每个人都付出代价！
从来没有人对胡佑堂说，他的父亲错了，而云虞是唯一一个。
他没办法去辩驳云虞对胡大海的审判，可他仍旧止不住的难过，那是他的父亲，是他在这世上除了姐姐以外唯一的慰藉。
“可爹他罪不至死，他活着也能赎罪……”
“错了就是错了，我不后悔杀他。如果你恨我杀了你爹，我也可以等你十八岁的时候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罪不至死？云虞也曾这样说服自己。
可她和胡佑堂不一样，胡佑堂不记得云娘，她却记得。
胡大海教她的是怎么做一个快乐的人，而云娘则教她的是怎么做人。
她会因为抢虎子吃的而被云娘打手心，也会因为捉弄秋容被严厉训斥，她只要犯错，云娘从来不会心软。在云虞的记忆中，云娘从来都没有对她笑过，看她的眼神中永远都带着忧愁。
幼时的她并不懂这是为什么，直到云娘死的那天，快咽气了还紧紧抓着她的手，嘱咐她长大一定不要做土匪，要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这也是得知真相后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恨胡大海的原因。
胡佑堂如遭雷击，他根本没想过云虞嘴里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他从没有恨过云虞，更没有想过所谓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