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迹
司辰默默地开着车，车开得很慢，下一个目的地清晰地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他却迟疑着不敢靠近。最终，车还是停在了自己家的大门外。
天佑什么话也没有说，跟他一起走下了车。
站在这栋老派别墅的大门外，司辰徘徊了许久。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却突然感觉很陌生，门后像是封藏了什么魑魅魍魉，随时会扑出来，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局促不安。
“这只是个巧合，我们只是来验证我们猜错了。”司辰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打开了家门。
客厅里很安静，司辰抬头看向二楼，廊台也很安静，父亲书房的门紧闭着。他并不知道此时父亲在不在家，他也顾不上那些，拉着天佑，径直走到了那幅《天蚕蛾》前。
司辰咬了下嘴唇，轻声对天佑说：“梁化光提到的……会不会是这幅？”
天佑仔细看着画，那只大大的黑蛾子像是要飞起来，扑到她身上。
天佑问道：“这幅画在你家很久了吗？”
“嗯，记得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有一天，家里就突然多了几幅画。”他指着旁边那幅浮世绘作品说，“这两幅内容有点古怪阴郁，便挂在了客厅这个角落里，还有几幅明亮些的风景画分别挂在了楼上父亲的书房和卧室。”
司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记得当时这些画被挂出来时，我的妈妈显得很难过。”
“她为什么难过？”
“不知道。我那时还小，只记得妈妈哭了，别的……”司辰摇了摇头，“这些画就这样一直在家里挂了十几年。”
司辰停了一下，带着迟疑地问：“天佑，你好好看看这些画，有没有可能……就是……曾经挂在你家里的那几幅？”司辰的心里忐忑极了，他多么希望天佑马上说出否定的答案。
天佑仔细地看了看那幅《天蚕蛾》，说道：“这幅画临摹得太好了，简直就跟凡·高的真迹一模一样……只能说画者技法高超，但体现不出自己的风格。所以，我……我不敢确认，是不是妈妈画的。”
天佑又把视线转向旁边，静静地看着那幅画风诡异的浮世绘。此时，她已经能清晰地辨别出，画中女人胸口位置的小花是一枚黄色的向日葵。天佑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摸，一瞬间她似乎看到画中低头的女人抬起了眼睛看向她，把她吓了一跳，手立刻缩了回去。
这幅画像是被施了诅咒一般，让人感到畏惧，不敢靠近，天佑也不例外。
“这会是我妈妈画的吗？她为什么要画如此古怪的画呢？为何是浮世绘，为何又有向日葵？”天佑的眼睛完全被这幅画所控制，心里充满了疑问和猜测。
“女人、松柏、山、云……画中的这些景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天佑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低下头，和画中的女人呈现同样的姿势。她开始拼命地挖掘深处的记忆，就像是在用血肉冲撞一扇锈死的大门，她拼命地去撞击，尽管疼痛不已，也不愿停下，门终于被撞开一条缝，听得见门里面一个女人温柔地读着一首诗……
“啊！”天佑猛地一惊，睁开了眼睛。她一手捂按着疼痛的头部，一手伸向那幅画，从画中女人的位置慢慢向上按抚过去，嘴里念着：“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她的手停在了山间的一朵乌云的位置。她反复摸了又摸，突然用手指疯狂地抠划起画布。
这时，二楼传来一声吼叫：“住手！”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楼上走下一个男人，五六十岁的样子，利落的短发已是灰白，面容消瘦，紧锁的眉宇间透着令人发冷的威严，天佑认得那双眼睛，那双曾冒着火焰恶狠狠瞪过自己的眼睛，而配上这副身躯和面庞，天佑感觉这个人曾经见过……有点像是四人照片中那个侧脸的男人。
在这个男人身后，司宇也跟着走了下来。
“爸！哥！”司辰带着几分吃惊地唤了一声。
男人瞥了一眼司辰，径直走到了画的面前，刚才被天佑用手抠的地方已经掉了一大块油彩，露出斑驳的画布。
男人凶狠地看向天佑，像要把她吞掉，而转瞬又迟疑了，盯着天佑的脸发呆，眼里闪出了一道光，那难道是……泪光吗？
司辰把天佑拉到了自己身后，男人缓了一下神，扭头看着画，流露出心疼的表情。他狠狠地吼道：“为什么要破坏它！”
“爸……让我跟您解释……”还没等司辰把话说完，天佑猛地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个金属摆件，用尖锐的一侧划向了画布的边缘，接着又是狠狠的一下、两下……
男人赶快上前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画布被撕开了！此刻，令所有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在画布下面出现一块奇怪的金属板。
天佑顺势上前把整个画布扯拽了下来，一个又大又薄的金属盒子分明地显现在了画框内，而就在刚才天佑用手抠的位置，呈现出一个圆形的凹槽，像是什么锁扣机关。天佑伸手摸了一下那个凹槽，肯定了心里的答案，她暗暗攥紧了拳头。
男人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激动得说不出话：“这……这……”
天佑接过话，质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你应该能想到吧？”天佑狠狠地瞪着男人，眸底有道犀利的光闪过。
男人走上前，抚摸了一下金属盒子，然后突然转过身双手紧紧抓住天佑的胳膊，大吼道：“打开！快给我打开！”
“爸！放手！”司辰赶紧扯开男人的双手，护在了天佑面前。
司辰深吸一口气，所有不希望看到的，却如此真切地呈现在眼前，他已经无法逃避了。司辰带着央求的口气说道：“爸，现在，您还不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这些画是您当年从他们家里买回来的是吧？您早就认识天佑的爸妈是吗？您早就知道那幅油画的存在是吗……”
男人的眼圈红了，缓了一会儿，沉沉地说道：“先把这个打开，我就告诉你们一切。”
天佑和司辰交换了下眼神，天佑把手慢慢伸到颈间，双手紧紧握住了那条向日葵项链，她静静地握着，低下了头，一瞬间，天佑仿佛化身为刚才画布上的那个女人，在困顿可怖的处境中祈祷着能量和勇气。
片刻后，天佑缓缓摘下了项链，把银质的向日葵扣在了金属盒子上的圆形凹槽内，她轻轻地转动着……
随着“咔咔”的声音，金属挡板松动了，并最终滑落了下来。
画！是那幅画！呈现在眼前的正是那幅和金库中发现的一模一样的油画，热烈又残酷的景象在疯狂自由的笔触下震撼着人心！这幅画的右下角同样有残缺的边缘。
男人激动不已，颤抖着走上前，他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看这幅画，最终目光聚焦在画中的太阳上，盯了很久很久，突然他长叹一声，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
“十七年了……原来……它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男人俨然受了很大刺激，不住地摇头，一个踉跄险要摔倒，司宇连忙上前把他搀扶到沙发上。
顺着男人刚才的目光，天佑发现在这幅画中太阳的边缘位置，有一道细小的竖痕，像是画布破开又被修补过，但在此前金库的那幅仿画是没有这个的。这个痕迹实在太不起眼了，不刻意地寻找是没人会发现的，但显然就是这个痕迹成了男人判断画作真伪的依据。
天佑扭头看向男人，此时她已经可以断定，他就是照片上那第四个人！
天佑的内心猜想到了更为可怕的真相，她用泪水压抑着仇恨，狠狠地看向男人，问道：“是你，对吗？”男人没有回应。
司辰拉起天佑的手，走向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爸，该说了吧！这是怎么回事？您都知道什么？您都做了什么呀？！”
男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司辰指向一旁沉默的司宇：“我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吗？”
“而我就是你的一枚棋子，是吗？”司辰的声音越来越大，“你是跟黄锋串通好的吗？难道……你也想伤害天佑？你也想抢占她的画吗？还有当年那些事……”
男人仍然默不作声，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冰窖中封存着烈酒的坛子。
“司占海！”司辰怒吼了起来，“说话，你说话呀！司占海！”
司宇立刻上按住司辰的肩膀：“你怎么跟爸说话呢！”
司辰转向司宇：“哥，那你告诉我，你还欠着我很多问题呢，不是吗？这是怎么回事？你回答啊！你不是说真相是我承受不来的吗？什么真相，说出来试试呀？”司辰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来呀，说呀！”
“好了！”司占海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声音沙哑沉重，他缓缓站起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天佑，深深叹了口气。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