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迟城孤（8）
阳光铺洒长街，为大地镀上一层金黄色的生机，未原和唐叶一夜未眠，此时正走在去往苏府的街道上。
虽然是白天，宽阔的街道上却不复平日里的叫卖声和热闹的景色。
昨晚有关苏府的那场风波闹的附近街巷的居民惶惶不安，就连不得已外出时的步伐都变得急匆匆地，大概也只有明白事情始末的未原和唐叶能保持平稳的心态走在这条冷清的街上了。
“未原，前面那两位似乎有点眼熟？”
唐叶眯起眼睛，望向苏府府门下一高一矮两人的背影，下一刻她认出了那两位是谁：“是苏家安夫妻！真的好巧啊，我们刚才还在商量临走之前要去拜访他们。”
还未走近，未原适时提醒：“修正过历史之后，他们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唐叶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口气，肩膀都耷拉了下去。
他们也走到苏府前，在已经毁坏大半的大门前驻足，脚步声惊醒了沉浸在过往思绪中的苏家安和苏子雨，他们带着警惕回望向身后，目光陌生地看着未原和唐叶。
他们果然失去了那段记忆。
未原和唐叶装作围观苏家现状的普通路人，未原微微抬起目光，装做不经意间和苏家安的视线接触，他仿佛找到同好般露出笑容。
“你们也是因为昨晚发生的事过来看热闹的？”
苏家安和苏子雨神情都缓和不少，前者轻轻一点头，没有接未原的话。
他们大概想安静地看一眼苏府最后的结局，也安静地离开，中途也没心情与外人产生太多交集。
倒是苏子雨沉默片刻后回头说：“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自食恶果的家族的衰落，这种沾满鲜血的热闹……又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还是回家去吧。至少呆在家里，要比留在这里看热闹安全的多。”
这是一句出于好心的叮嘱，苏子雨不太忍心两位无辜的路人日后会因为围观过苏府，遭到苏家残党的报复。
未原用一副无须担心的口吻说：“苏家已经没了，梁文敬会把后续的事情都妥当处理好。”
“你们和梁文敬很熟？”
未原没有否认，扬起手臂向苏家安和苏子雨挥了挥手：“再见，谢谢子雨姐的关心。”
唐叶也挥了挥左手：“再见！”
随即，他们在苏府前满是污渍的石板路上消失了，仿佛两人的出现是苏家夫妻的一场幻觉。一场幻觉……苏子雨搜寻过往的记忆，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方才的两个人。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得知自己的名字的？
“子雨，我们也回去吧。”
苏家的灭亡让苏家安的内心变得平静很多，他一直记得小先生的死，直到今天他才能按照小先生留下的遗言那样去做——用他的身体过好未来的生活。
……
简单的告别之后，未原和唐叶循着修言的气息来到一处位于僻静街道的府邸，府内的氛围十分冷清，两人在一座偏院找到正在躺椅里打盹的修言。
修言见到他们俩来了，动作灵活地翻身从躺椅上跳下来：“两位，干的漂亮！”
唐叶撇了撇嘴说：“你也没有失去记忆呀。”
修言对唐叶的失望不以为意，不在乎地笑说：“记忆是捆缚我的枷锁，是我过去犯过错误的烙印。我得背负着我的记忆直到生老病死降临到我的头上。不过你们放心，我愿意对天发誓，我决不会像苏衅一样去研究什么‘永生’。”
修言怕这两位大神不信任他，拍着胸脯，伸手指天。
他现在是一副小孩模样，用一副老滑头的口吻说话还发誓保证，让人忍俊不禁。
未原刚扬起笑容，脑袋里便浮现几千年后修言都干过的事，他顿时不太能笑出来了。
“喂，难道你们准备送我去陪苏衅？不会吧，小心我喊我爹过来对付你们。”
唐叶坏笑：“小修言，快擦擦额头的汗。你放心吧，我和未原商量过该怎么处置你，让你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不生事端，大概会是最好的选择。”
修言听后反而露出不太相信的神色。
他又迅速挥挥手，一副撵人的姿势：“既然不准备收走我的性命，那你们就快走吧，最好现在就回到你们的世界别再来了。”
未原：“你要撵我们走啊。”
修言奇怪地反问：“难道还要请你们留下来吃饭？如果你们饭吃了一半，突然后悔放我一马，那我找谁说理去？所以——快走吧！不……等等，等等。”
撵人的是修言，忽然又有事相求的也是修言。
他挤出哀求的表情，声音有些不自然：“还想麻烦你们一件小事。你们离开之前，能不能替我去兴华城的罗破街巷见一个人？那人是一个老头，他和一个徒弟在罗破街巷经营一家收尸所。
如你们所见，现在的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可能说服家人同意我远赴位于边界线附近的兴华城。”
于是只能拜托未原和唐叶。
修言郑重地鞠了一躬，双手合十，险些因为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噗……好，你觉得呢？”
后面半句是唐叶在问未原，未原点头说：“好，要写封信之类的吗，我可以帮你带过去。”
他们本来也打算去兴华城见简行，对于修言的请求只是顺路之事。
修言摇头说：“写信？不用了，历史被修正之后他们应该都不记得我了吧。不记得我也挺好……我只想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知道他们是不是安然无事，没有被卷入奇奇怪怪的风波里面——如果他们真的被卷入了某些事，请你们出手帮他们一把。”
修言还记得苏老头其实是苏家的人，老头之所以离开苏家远居兴华城，大概是在某些事上和家族产生了分歧，不得不远走他乡吧。
“等确认了他们的情况，我和唐叶还会回来找你。”
“快去快回！”
等到未原和唐叶乘风离开，偏院的门被远远地听到动静的修言父亲推开，他一副狐疑的样子，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你在和谁说话呢？有朋友来家里做客了？”
“没有没有，爹，昨晚城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修言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父亲也果真板起脸教训说：“不要去瞎打听，今天早上想吃点什么？”
修言父亲也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父亲的视线不太放心地在院子里巡视了一遍，扯着自己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孩子离开了偏僻的院子，准备亲自管教管教他的功课——至少让他最近无心去打听昨晚的事，让他收起小孩不安分的心。
……
数千公里的路程，未原和唐叶只需驾驭着风便能轻易穿过。
抵达了兴华城之后他们找路人打听了罗破街巷的位置，远远地见到了那位修言一直挂念的老人。
一位头发半白的老者，正在和另一个年轻人在院子里聊天。
未原和唐叶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后才离开，这次他们来到兴华城城外的汉玉岭，来在临走之前见简行最后一面。两人找到当时前世未原走的那条路，沿着那条路又走了一遍，等到脚下的路开始变得虚幻，未原喊道：“简行！”
简行听到熟人的声音，“唰”地出现在半空中，他见到未原和唐叶后露出遗憾的表情：“昨晚我走的太快，等到我准备动手剪裁的时候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我无法长时间触碰实物，尤其是尖锐的利器。昨晚答应你们的婚服我可能要食言了。”
“没关系。”
“我给你们准备了别的东西。”
唐叶问：“准备了什么？”
简行说：“一句祝福。”
唐叶和未原大概能猜到祝福的内容。
“祝千百年后的世界和平安定，你们的脚步会涤净沿途的苦难和绝望，给世界以新生。未原，唐叶。祝愿你们永远幸福，未来有缘再见！”
简行挥了挥手，作为送给二人的最后告别。
他的灵魂也化作闪耀的光斑变成碎片随风而去了，大概追随着前世未原的脚步，去到了相同的远方。
未原低声说：“有缘再见。”
或许简行只是换了另一种存在的方式，这次他来到还记得他的人的心里，会由未原和唐叶带他一同回到未来，见证自己的祝福变作现实。
他们又乘着风回到梁文城。
在某条街道，江如心和未原二人擦肩而过，前者并没有认出后者，双方都汇入来往的人流。
等到未原把苏老头的情况告诉修言，已经完成所有代办事项的未原和唐叶决定返回他们的世界，两人来到梁府和梁文敬告别，踏上了回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