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 官
[原文]
人生则有四方之志:择官而仕,顺夫性情,以道辅世而无死亡,是子思子之所贵也(见《孔丛子》)。下此则子房以沛公为天授,乃事之而不去,邓禹杖策谒光武于河北,愿得垂功名于竹帛;虽曰攀龙附凤,亦人之情也;即以大圣之姿憾轲不遇,而犹为匏系之叹,择木之喻。过此而言无意于建树者,必有激而然也。择官于外,必有受之之人,其人之贤否如何,即一已将来成败之所系,可不熟思而慎察之乎?史称马援遨游二帝之间,卒归光武成就功名,其事可为择官而观人者鉴,因见之如左方焉:
《后汉书•马援传》 援留西州,隗嚣甚敬重之,以援为绥德将军,与决筹策。是时公孙述称帝于蜀,嚣使援往观之。援素与述同里闸相友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人,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援制都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磬柝而人,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建武四年,冬,嚣使援奉书洛阳,援至,引见于宣德殿,世祖笑迎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援从南幸黎丘,转至东海,及还,以为待诏,使太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隗嚣与援共卧起,问以东方流言及京师得失。援说嚣曰:“前到朝廷,上引见数十,每接宴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卿谓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嚣意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长子恂人质,援卤将家属随恂归洛阳。居数月而无他职,任援以三辅,地旷土沃,而所将宾客猥多,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许之;会隗嚣用王元计,意更狐疑,援数以书记责譬于嚣,嚣怨援背已,得书增怒,其后遂发兵拒汉。
[译文]
人生应该有在天下四方有所建树的志向,选择一个适合自己性情的职位出仕,以先王之道来辅助人世,不考虑个人的安危,这是子思子所崇尚的(见《孔丛子》)。此后,张良认为刘邦是天降大任于他,于是就为他服务而不离去;邓禹手持马鞭,到黄河之北去拜见汉光武帝,希望名垂青史;这些虽然都是攀龙附凤希图功名,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孔子,以他大圣的资质,坎坷一生,没有机遇,仍然会有“匏系”的叹息,鸟择树而栖、人择主而仕的比喻;倘若一个人超越了这一观念,而说自己无意于建树,一定是有感而发。一个人要在天下选择一个合适的职位,一定要有一个接受他的人。这个人是否贤良,关系到自己将来的成败,怎能不深思熟虑谨慎地考察呢?史书上说,马援在公孙述、汉光武两个皇帝之间遨游最终归附了汉光武而成就了个人功名,他的行为可以成为择官及观人者的一面镜子,现录其事于下。
《后汉书•马援传》马援在西州处,隗嚣对他很敬重,任命他为绥德将军,让他参予筹划决策大计。这个时候,公孙述在蜀中称帝,隗嚣派马援前往观察。马援与公孙述原先是同乡同里,平素关系友善,马援因此认为,一到蜀中,公孙述必当同自己握手言欢,如平生之交;而公孙述却在朝廷陛阶之下布满卫兵来迎接马援;交拜行礼以后,让马援住在宾馆里面,又为他用上好的材料制作衣服和交让冠,在宗庙中,大会百官,为马援设立归交的席位,公孙述鸾旗旄骑,登车戒严,击柝而人,用盛大的宴席召待马援及其官属,准备封马援为侯爵任大将军之职,马援的随从都愿意留下,马援喻告他们说:“现在天下胜负未定,公孙述不吐哺跑着去迎接国家的人才,与他图谋成败大计,反而刻意乔妆打扮,如同木偶扮成人的模样,这样的人怎么能够长期地挽留住天下之士呢?”因此告辞返回,归后向隗嚣说:“子阳,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却夜郎自大,我们不如一心归附东方的汉光武。建武四年冬天,隗嚣派马援带着书信去洛阳。马援到了以后,汉光武帝在宣德殿召见他。汉光武笑着迎接他,向他说:‘‘卿在两个皇帝间遨游,我很无能,见到你觉得很惭愧。”马援顿首告谢说:“现在的社会,不仅君王在选择臣子,臣子也在选择君主。臣与公孙述是同乡,少年时又是好朋友,臣前些日子到蜀中去,公孙述朝廷的台阶下排满了卫士,然后才召见我;现在臣从远方来,陛下怎么知道臣不是刺客奸细,而这样疏于防范呢?”汉光武笑着说:“卿不是刺客,却是说客。”马援说:“现在天下之势反覆不定,盗名欺世的人乘机而起,不可胜数,今天我见到陛下
宽宏大量,与高祖仿佛,这才知道您确实是真天子。”于是汉光武很赏识他,带着他南巡到了黎丘,又转到东海。返回洛阳后,任命他为待诏。又派太中大夫来歙带着符信送马援返回陇西。到了以后,隗嚣让马援与自己同住,详细询问东方的民间传说以及朝政的得失。马援劝说隗嚣道:“前些时候到了朝廷,皇上数十次召见,每次谈话宴请,从傍晚到天明,时间都很长,发现他的才华聪明勇气胆略,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而且开诚布公毫无遮掩,宽宏豁达注意大节,大体同汉高祖相似。又博览经典,他的政事文章议论都是前世无可比拟的。”隗嚣接着又问:“他究竟比高帝如何?”马援说:“比不上高帝,高帝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在意的。汉光武则不然,他很看重行政事务,行动很守规矩,又不喜欢喝酒。”隗嚣听了以后,心中不快,说:“如果像你所说的,他反而更胜过汉高帝啦?”但是由于平素很信任马援,所以还是派遣长子隗恂到洛阳做人质,表示对汉光武的忠诚。马援也乘机带着家属回到洛阳。在洛阳住了几个月,没有担任别的什么职务,后来让马援担任了三辅地区的官长。这个地方空旷肥沃,但马援的属下随从过多,还是人不敷出,于是上书要求在上林苑中屯田增加收入,汉光武允许了。这个时候,隗嚣听从了王元的计谋,开始对汉光武三心二意,马援获悉以后,屡次写信开导指责他。隗嚣本已怨恨马援背叛自己,得到信后,更加愤怒,不久就发兵抗拒汉光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