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鸟

那天下午，一只小鸟从窗外飞进了屋子。这是一只美丽的鸟，有绿色的羽毛，红色的小嘴，橘黄色的胸脯。妻子关上窗户，小鸟便成了我们家里的俘虏。它惊慌地在玻璃窗上扑飞了很久，嘴里发出凄厉的鸣叫，终于精疲力竭，在窗台上静静地站定下来。妻子找出很久没有用过的鸟笼，和我一起把小鸟捉进了笼子。被关进笼子后，它又扑飞了一阵，直到没有力气为止。在笼子里看这只鸟，更觉得它秀气绚丽，就像是精致的艺术品。小凡回来，当然兴奋得很，围着笼子高兴了半天。他问我这是什么鸟，我说不出来。这鸟使他想起了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金黄色的芙蓉，他为这芙蓉鸟起名为“阳光”，后来，妻子在一次喂食后忘记关笼门，“阳光”便飞到了自由的阳光里，再也没有回来。小凡认为这只飞来的鸟很像当年飞走的“阳光”，于是也叫它“阳光”，但是很显然，这鸟并不是芙蓉。在笼子里，“阳光”瞪大了乌黑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我们看，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沉默的样子，似乎有些忧伤。我们三个人商量，是不是要放了它。商量的结果，是先养几天看看，如果它不喜欢待在笼子里，再放也不迟。

傍晚，我去花鸟市场买鸟食，在一个鸟店里看到和家里的“阳光”一模一样的鸟，店主告诉我，这是相思鸟。他说：“这鸟，养一只不行，它会伤心而死，必须养两只。”他估计我家里的那只是雌鸟，便鼓动我再买一只雄鸟回去。于是我在买鸟食的同时，花十八元钱买了一只雄的相思鸟。回到家里，小凡雀跃欢呼，为家里突然有了一对相思鸟兴奋不已。雄鸟放进鸟笼，又使笼里的“阳光”躁动了一阵。小凡问我：“怎么看不出它高兴？难道它不愿意多了个伙伴？”问这话时，“阳光”已经扑腾得筋疲力尽了，只见它呆呆地站在笼子底里，既不理会新来的伙伴，也不碰一碰我放进去的鸟食，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失去自由的鸟儿，不为任何诱惑所动，它失神而忧伤的目光变得呆滞。）

天黑以后，鸟笼里不见一点动静。小凡不放心笼子里的鸟，把鸟笼拿到灯光下面看。只见买来的那只鸟正在吃食，嘴角上还沾着刚刚喝过的水，而“阳光”却有点畏头缩脑，眼睛也半开半闭，目光蒙眬而暗淡。妻子说：“不好，它不能在笼子里再待下去，赶紧放了它！”于是，妻子赶紧从鸟笼里放出“阳光”，然而“阳光”已经毫无活力，它站在桌子上，只几秒钟，身子一歪，就倒了下来。小凡把它捧在手上，它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凝视了片刻，然后两脚一伸，闭上眼睛，死了。

吃晚饭时，我们全家都不说一句话，“阳光”的死，使我们很难过。被剥夺了自由的小生命，竟然用如此强烈的行为进行反抗，自由，比它的生命更宝贵。闷了好久，妻子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应该把它关进笼子，如果当时开窗放它走，它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小凡说：“那么，我们把买来的那只鸟也放了吧。”我说：“好，我们来弥补错误。”只是天已经黑透，此刻放鸟出去，它也无处投宿。只能到早上再说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用这首富含哲理的小诗告诉我们，自由有多么重要。）

第二天一早，我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鸟笼放走那只相思鸟。在窗台上，相思鸟面对着初升的太阳，站在笼子门槛上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拍了拍翅膀，飞离了我们家。它那娇小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树荫中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但愿它能在自由的天空中快快乐乐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