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导论

第1章　艺术：永恒的问题

一幅画不是对体验的描绘，它就是一种体验。¹

——马克·罗斯科^[1]（Mark Rothko）

在美国肯塔基州拉格兰奇（LaGrange）的路德·路基特惩教中心（Luther Luckett Correctional Center），被判暴力罪的囚犯们会花一年时间排练并表演莎士比亚的戏剧《暴风雨》。嘎嘎小姐（Lady Gaga）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举办的3场演唱会的门票1个小时便告售罄，随后她为崇拜她的粉丝们表演。据说，在1841年，人们聚集在纽约港，等待客船载着查尔斯·狄更斯的连载小说《老古玩店》最后一章到来，他们想要知道女主角小内尔是否死去。在美国和其他很多国家，很多父母一定要让孩子学一门乐器，并确保他们勤于练习。我的孙女奥利维娅在两岁时已经创作了超过100幅“抽象表现主义”画作。2017年，让-米歇尔·巴斯奎特^[2]（Jean-Michel Basquiat）的一幅画作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以1.105亿美元成交。

我们称为“艺术”的这些奇怪行为与人类一样古老。早在智人时期艺术就已经存在，而那时离科学的出现还相当遥远。考古学家发现，99000年前的赭色黏土上刻有装饰图案；²乐器在35000年前就已出现；³30000年前的肖维岩洞^[3]上出现了精妙而富有寓意的壁画。⁴假若不存在一种或多种形式的艺术，就绝不会有文化出现，尽管并非所有文化都与艺术有关。人类学家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⁵将艺术置于科学之上，把画家、诗人和作曲家的作品与原始人类的神话和符号描述为：

如果（它们）不是一种高级知识的话，至少也是一种最基本的知识，并且是唯一一种我们所有人都具有的知识；而科学意义上的知识只不过是其他知识类型的典型代表。

在教育得到普及的现代社会，人们仍在孜孜不倦地试图理解“艺术”和“艺术知识”。是什么使得某件事物成为艺术？两岁的奥利维娅的画作算是艺术品吗？如果我声称《哈利·波特》是比《战争与和平》更伟大的小说，这只是一种主观看法吗？还是说，人们可以证明我的看法是错误的？让-米歇尔·巴斯奎特那幅卖出上亿美元、看上去很简单的画作，是任何小孩都能画出来的吗？如果一幅受到推崇的画作实际上只是一个赝品，它受到的推崇程度会被削弱吗？我们在读到小内尔去世时所感受到的悲伤，与我们在认识的某人去世时所感受到的悲伤是一样的吗？读小内尔的故事会让我们变成更好、更有同理心的人吗？嘎嘎小姐的音乐才华是来自她的天赋，还是说，应该归于她长时间的练习？

在这些问题当中，有很多是由哲学家最早提出并回答的。但即便是那些从未读过哲学著作的人，也可能会对这些问题抱有好奇——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日常对话中经常会涉及哲学问题。研究艺术的心理学家经常将哲学问题作为研究的出发点，但并不试图像哲学家那样回答这些问题，而是采用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访谈、实验、数据收集和统计分析。心理学家想要揭开的谜题是，艺术是如何作用于我们的，即我们是如何体验艺术的。正如画家马克·罗斯科在本章题词中所说，艺术不是一种与体验有关的东西，它本身就是体验。这一深刻见解适用于所有艺术形式。

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开始从事“实验美学”研究，在接下来的章节里，我将带你进入“实验室”，包括我自己在波士顿学院的实验室——艺术与心智实验室（Arts and Mind Lab）。在那里，我与我的研究生、实验室管理者以及诸多渴望了解心理学研究方法的心理学本科生工作了30多年。在下一章的开篇，我将提出一个人们争论不休的问题：艺术这种东西是其他动物创造不了的，并且没有它就不会有文化出现，那么我们称为艺术品的这些东西具有什么充分且必要的特征，从而能将它们与我们不会称为艺术品的东西区别开来？几百年来，哲学家试图（但没能做到）准确定义何为艺术。心理学家（也许做得更明智一些）提出了一个稍许不同的问题：不去试图回答“艺术是什么”，而是试图回答“人们认为艺术是什么”。后者是一个经验性问题。

前面提到的那些问题并不容易回答。我的目标是将心理学家为了回答这些问题而设计的观察性研究和实验呈现出来。当然，这一领域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粗浅的答案已经浮出水面，而有些答案也许会让你感到惊讶。

[1] 20世纪抽象表现主义画派著名画家。——译者注

[2] 美国艺术家。他先是以纽约涂鸦艺术家的身份进入大众视野，后来成为一位成功的表现主义艺术家。——译者注

[3] 位于法国东南部阿尔代什省的一个洞穴，因洞壁上绘有上千幅史前壁画而闻名。2014年6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