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征程的开启
一
通查在医院苏醒过来的时候，距离矿井事故已经过去了三天。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动了动手臂，他发现手心里有一根手指，小小的、白白的，素净的指甲盖泛着微微的粉色。
他微抬起身体，看见雨青趴在他的床边熟睡，一条胳膊朝着他的方向，头枕在另一条胳膊上，高挺小巧的鼻子微微阖动，圆翘的鼻头看着可怜兮兮；她的眼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了两块小小的阴影。
他的瞳眸转深，反手悄悄握住她的手指。这个动作弄醒了她。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欣喜若狂：“啊，你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动作一大，她才发觉自己的手指被他握住，突然一下面红了起来。她低着头，努力想抽出手指，却发现徒劳无功，只能任由他握住，不敢看他。
“我被你救出来了是吗？”他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微微发疼，“谢谢你。”
“我去叫医生过来。”好不容易摆脱了他的桎梏，她尴尬起身，听见他在背后说道：“你这是在报答我上次救你的恩情吗？”
她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瞪视着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出来的。
“你放心，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会回报你的救命之恩的。”他看着天花板，怅然若失，她是不是准备跟他一刀两断各不相欠了呢？
“我救你，不是要图你的什么回报的，我并不需要！”她有些动怒了，他才刚醒，第一句话就跟她说这个？
“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主张，一厢情愿。”他没有看她，继续说道，“我做的事情并非全都出于你的意愿，你对我心有不满也很正常。这次你救了我，也不是出于本心，只是想回报我救你的那一次，减轻你的心理负担，然后就和我两不相干，对吗？”他终于把视线转向她，表情庄重而释然，目光里却隐隐有丝期待。
她听着这些话，心中悲愤至极，眼中含泪，感觉什么话都没有必要再说了。
既然他是这么看她的，那她还自作多情的呆在这里干什么？
头一偏，她正想离开，手腕一沉，被他拖坐到床边，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他抬手拭去她的泪，“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他轻轻描摹她湿润的面颊，“我好像，说错话了，是吗？”
这男人在逼她向他告白！
当这个认知冲入大脑，她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默默看着她，双眸宛如一条星河，明亮而璀璨。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对望着。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娜侬撞开门走了进来。
“通查哥哥，你醒啦，我妈做了好吃的让我带给你呢！”小姑娘走到哪都咋咋呼呼，自顾自的把带来的东西在桌上排成一行，“我妈说做了两人份，你和姐姐一起吃吧，还有汤。”
雨青的脸立马就像喝了老酒那么红：“不用了，医院有饭，我、我不用跟他一起啊！”
“有什么关系啦，你们一直不都一个碗吃饭一个杯子喝水的嘛？而且我妈做了很多，你也不用担心通查哥吃不饱啊！”
“我、我哪有啊！别胡说八道了！”她气急败坏，“我、我要回去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感觉说的越多反而越说不清楚，她只好落荒而逃。这丫头简直疯了，什么话都敢说，等出院了非把她头打烂不可！
通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心满意足的坐起来，开始享用亚里克精心烹制的营养大餐。娜侬坐在旁边忙着给他补课：“哥你都不知道，姐姐把你背出来的时候样子有多吓人！浑身是血，衣服裤子都破破烂烂的，头上身上还有很多伤口。你们两个真是命大，我们都想不出她哪来的力气把你这么个大男人背出来。那种地方自己能跑出来就该谢天谢地了，她还把你救出来，看来真的是爱惨你了哦！”
通查怎么也管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又不想跟这个小八婆废话太多，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卡拉诺先生去了政府和部里，请求军方出动救援队，他们一路搜救，在离井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你们。听说陆军司令都到了现场，不过我是没有看见他啦！”娜侬毫不在意的说道，手上忙着整理餐具，“雨青姐姐还没吃，我给她送过去吧。”见通查没回答，径自走了。
他兀自沉思着，连娜侬走了都没察觉。
他父亲，到矿场了吗？
二
“蠢货！”他那狠狠甩了素万披一个耳光，“都是因为你的愚蠢，差点害死了我的儿子！”
“请原谅，将军阁下，那天我以为巴拿蓬上尉不在矿场，才找了个机会下手，没想到他在最后关头赶了回来。我拦着他不让他下矿井，可他非要进去，更没想到那女孩命这么大，居然活了下来！”素万披捂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特意找机会杀她？这段时间您有千百个机会可以在矿场干掉她，为什么要这么舍近求远大费周章？”
“你懂什么！”他那啐道，“她毕竟是个外国人，又是官方派遣的公务人员，大意不得。如果她在奥瓦塔死亡，处理不当就会演变成外交事件，只有制造成意外身亡才不会惹人怀疑。我虽然得到M国的支持，但我也不想得罪夏阳政府，因为得到政权之后我还要取得夏阳的承认。所以我才假意让通查去保护她，为的就是麻痹夏阳政府。”想到这里，他那厉声问道：“前两次的经手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您放心，都处理掉了，包括枪和剩余的蓖麻毒素。”
“很好，记住，一定要在矿场外干掉她，制造成意外事件，不要在矿场内杀人，以免引人注意招惹是非，更不能把我牵连出来！”他那眼神凶狠，“杀了她不光是为了得到红宝石。当年的事她亲眼看见过，夏阳公民在境外被杀害，夏阳政府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是两名公职人员，其中还有一个是警察。事实上当年夏阳在发现这两人死于枪杀时，就和玛蒲国严正交涉过，要求捉拿凶手，必要时引渡回夏阳接受审判，这些你比我清楚。如果让她指证了我们，别说夺权上位，后半辈子我们都要沦为阶下囚，甚至没命！所以，就算拿不到宝石，也不能再留着她！要抓紧时间，否则一旦她回了国，想动手就麻烦了！还有，你监视了她那么久只见到了宝石，没见到那个东西，很可能在她养母手里。派人秘密潜入夏阳境内，找到她养母，弥补你这次自作聪明的愚蠢行为。如果不把东西带到我面前，你也不必来见我了！”
素万披冷汗汩汩，瑟缩着退了出去。
真是个饭桶！
他那把一叠文件狠狠扫到地上，依旧是余怒未消。
电话铃响了，他接了起来，秘书告诉他通查已经醒了。
……
他那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儿子，正要开口，儿子却先发制人。
“出事那天，您去矿场了是吗？”
“救援队受命于陆军部，我去现场指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那面不改色的回应。
“您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全国每年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故，需要无数次出动救援队，如果您次次都要亲临现场指挥，可能需要一百个分身吧！”通查轻蔑的笑了笑，咄咄逼人，“您能不能直接告诉我，这件事里，你是不是扮演了某种角色？”
“你想说什么？”他那心头一凛。
“坦白的说，上次雨青遭枪击住院的时候，您打给我的那个电话，很难不让我怀疑是您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果不是我起了疑心，雨青早就命丧黄泉了！那件事里，您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通查眼神犀利，瞪着自己的父亲。
“你疯了吗，你怎么敢用这种口气和你的父亲说话！”他那平顺着呼吸，沉声道，“我杀霍雨青的目的是什么？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
“正因为我想不出原因，所以我才直接问您！”通查攥拳大吼，“您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出卖国家！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做的那些事情！我就是因为厌恶您的所作所为才会远走他乡！如果不是母亲去世，如果不是母亲劝我好好和您相处，我说什么都不会回奥瓦塔，更不会任您摆布进入军队，因为我厌恶您的一切！”
“够了！”他那气红了眼，一把从枪匣里掏出枪对准了通查，“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不会开枪！你对我如此不敬，我完全可以用军法处置你，巴拿蓬上尉！”
通查咬紧牙关，无畏的回视着父亲。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许久，他那还是放下了枪，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说：“你还在生病，情绪不要这么激动。看来今天不适合我们谈话，我改天再来吧！”
走到门口时，他那听见儿子用低低的声音说道：“爸爸，如果您当年就是这么对妈妈的，那我真不怪她狠心离开我们！”
他那咬咬牙，甩开门走出了病房。
三
月色如水，照的病房里一室温柔。通查躺在床上，心思难得如此宁静闲憩。
一想到雨青就在隔壁的病房，他的心中立刻被幸福感涨满了。听娜侬说，是雨青自己和医生坚持要求把他俩的病房安排在一起的，说是为了方便照顾他。
“姐姐对你也太好了，你还对她耍流氓！”娜侬小小的不平着，得到的当然是通查的爆炒毛栗一颗。这丫头太无法无天了，等出院了非好好治治不可！
他偷笑了一下，心思又转到了雨青身上。她这么做，让他产生了些非分之想，也很正常吧？她有一点喜欢他、有一点爱他，他可以这么稍稍期待一下，不算过分，是不是？
他正心思纷乱，门突然开了，闪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他赶紧闭上眼装睡。
面上拂过一阵温暖的呼吸，他感觉有个人影靠近了他，似乎俯下了身子，正在凝视他。
他瘦了，雨青想着，目光在他的眉眼上逡巡。此刻的他，英俊的面庞略带疲惫，浓黑的眉毛、端直的鼻梁，下巴上还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她及时在自己的手要摸到他脸上去之前站直了身子，红着脸转身要走。
右手腕一紧，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居然装睡？！
这个奸诈的男人！
“偷看我干嘛，怕我跑了？”他自后方圈紧她，把脸埋进她的发间，嗅着她发上的香气。
“看你死了没有！”她又羞又气，挣扎着要起身，折腾出满头大汗身体还是纹丝不动，气的扭过脸不去看他。
“那你还费劲巴拉救我干啥，直接把我扔矿井里不就得了，省得我还要以身相许。”
油腔滑调！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完全被他骗了！她恨恨的想着，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你是小狗吧！”还咬这么疼！
拉扯之间，她脖子上的链子滑了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么闪！什么东西？”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托起链子认真端详起来。
“我爸妈的结婚戒指。”微微挣扎了一下，她放弃了，其实不大想理他。
是两枚银质戒指，样式很朴素，就是两个指圈，上面雕刻着简单却精细的百合花图样，一大一小，用链条穿在一起。虽然样子普通，但成色不错，也可能是被她整天戴在身上的缘故，很闪很亮，在月光的照射下异常耀眼。
他细细翻看着两枚戒指，趁机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说正经的，找我有事吗？”她抱起来的感觉不错，像朵棉花糖，软糯甜美，他很满意。
沉默了半天，怀里的人没有说话。
担心她又出现之前的情况，他扳过她面对着自己：“雨青？”
“Mark，我、我想起来了……”良久，她怯生生说道，有些羞涩的睇着他。
他努力压抑住她的称呼给他带来的狂喜：“想起什么了？”他问。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漆黑的山洞，”她沉着嗓子，声音有些发闷，“有一男一女被绑在里面，身上都被子弹打穿了，我喊他们爸爸妈妈。有人抓着我，逼他们说出什么金象牙的下落，然后……他们就被打死了……”她的喉头哽咽，说不下去了。
他把她的头压进他的肩窝，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想安慰她。
“然后，就在坏人想把我也杀掉的时候，突然地震了，爸妈让我快逃，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感觉她发抖的厉害，他抱紧了她。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事的？”
“就是矿井出事的那天，我被困在井里昏了过去，然后就梦见了这些。惊醒之后就发现你昏倒在旁边。”
他想起了特种部队同事的话：“但也不保证有例外，病人会完全想起被去除的记忆。”
“雨青，”他凝视着她，认真问道，“你想知道真相吗？”
她不假思索，飞快的点了点头，“我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爸爸。妈妈说我5岁的时候爸爸就出车祸死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梦该怎么解释？他为什么又叫我‘青波’？那个女人，应该不是我妈妈，因为她也死了。可如果她不是，那我为什么要喊她妈妈？还有那个金象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对那个坏人那么重要，以至于要杀这么多人来得到它？这些我都想知道！”
“那你想怎么做呢？”他问。
“我想回家问问妈妈，我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你要回国？”
回国也好，对她来说，现在呆在奥瓦塔比较危险，如果她遇到的事真的和他父亲有关的话。正好他也有些疑问想要答案，去夏阳是个不错的解谜机会。
他迅速思考着，面无表情。她以为他生气了，两手抱住他的胳膊，讨好似地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好好养伤，等你出院我就回来了……”
“我和你一起去。”他打断了她。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他重复了一遍，“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你的保镖，你的安全由我负责，我也答应过你妈妈，所以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回国。”
“可是，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呀！”她有些焦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自己想去查清楚，与你无关！再说我回国了，你也不需要对我的安全负责了。我不想把你卷进这件事里，你明白吗？”
“不要再说与我无关这种话了！”他双手握紧她的肩膀，深深的看进她眼底，“霍雨青，从今天开始，你的人生计划里，必须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