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渡口微凉含晚碧（6）

小道士笑道：“说不定是给我说中了女儿家的什么心事！”

见渺渺愠色不减，又道：“既然到了我连山，不如看看风景散散心也好！”

渺渺这才发现此处虽然是一座险峰，但远眺的景色也是异常优美，这连绵的群山、峰峦叠嶂，真不是盖的，不禁赞叹：“好雄伟的山！”

小道士道：“雍城大姓连氏，就源于北面的连山，连氏的祖先打了熊掌献予上古神仙，后代才在的雍城如鱼得水，此处是大萧西北最大的边关，虽说和中洲不能比，但也是繁华似锦。”

渺渺道：“你知道的不少啊！”

“那是自然！”这小道士每次听到赞美都很高兴，有时会捋一捋胡子，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任何胡须。

渺渺想，他并没有胡子，却总是会有那样的手势，可见是一种习惯，或者之前是有胡子的，而现在没有了。

已经快到正午，阳光越发耀目，小道士道：“山峰的景色看够没，看够了，我们就从此处下山吧！”

渺渺不认得路，就跟在他身后慢慢小心翼翼的走，此处山势越发险峻，每一步都仔细脚下。

连山看在眼里，轻声道：“你往南面再看看，那个渡口……”

渺渺从半山的山谷往下看，确实在底部有一个小小的浅滩，只是山势近乎垂直，“这样险峻的地方，怎么还有渡口？”

“那是上古留下的一个小缺口，你不知道吗？”

渺渺十分疑惑的样子。

连山让他再往下看一看，她都有点恐高了，山谷下面还有溪流。

隐隐的似乎看到一个人影，渺渺也不知道哪里鬼使神差的，看谁都向萧景苼，一个没站稳，就不是踉跄了，而是直线下坠。

身体如纸片般漂浮，忽然一团云气漂浮过来，身体好似躺在席梦思床上。

从来了这苦寒之地，因萧景苼治军朴素严谨，她都没睡过锦缎，这一下失重的状态，竟然感觉十分享受。

忽然间云气散逸，她直线下降开始坠落山谷。

耳畔都想起了瀑布的声音，刚才的山谷下面确实有溪流，心想完了，这次是要跌的粉身碎骨了，却没有想到稳稳当当的落在水面上。

水花溅起了不少，但渺渺水性颇佳，自小暑假就去郊区水上乐园玩耍的她，游泳技能也是与生俱来。

但才从水下钻出来，就看到小道士一张怪脸盯着自己：“从此处下坠，还活着！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渺渺快速游到浅滩上站起来，只见他站在一根小竹竿上，这“水上漂”也是一门厉害的绝技，当下明白，眼前的道士绝对是一位世外高人。

确切的说，是强的可怕，无论是在过去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只听他忽然问自己是哪里来的，渺渺便也学着他的刚才的语气怪叫一声：“你又是哪里来的？”

小道士正色道：“我是连山真人！”

趁着她还在惊讶、眼神游移，连山真人忽然直视她双目道：“看我的眼睛！”

渺渺便与他对视，看到万花筒般万千事物，竟然都如走马灯一般从这松仁般大小的眸子中一个个的闪过，似有各种飞禽走兽，男女老幼，最后整个人都处于眩晕的状态，又听到极其柔和的好像母亲一般的呼唤：“渺渺，渺渺，你在哪里？你快想想你在哪里？”

渺渺不假思索的道：“我在《吹风到中洲》的书里……”

随后浑身便好似落在一个落寞深洞中，乌黑乌黑的一大片。渐渐的，看清楚了，周围仍然只有小道士一人。

他怅然一笑：“哎呀，哎呀呀，没想到我修炼多年，竟然只是在你的书中！”

渺渺想，对啊，怪不得每次身负重伤，恢复的都如此迅速，对于这本书自己是个局外人吧，便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觉得我可能就是一个读者！”

连山真人若有所思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渺渺知他在说庄周梦蝶之喻，又道：“那依真人智慧，我是庄周？此处为蝶之梦中？”

连山道：“正是！正是！”

随后又长叹一声：“老夫自在这连山中修行，百年有余，当世无双，没想到今日见到仙姑，方知我等只如天地一芥子，沧海之一粟！”

渺渺道：“真人你好厉害的！驻颜有术！我好生羡慕……”

“说不定也能！”

连山真人仔细看着渺渺道：“既然你是这世界的局外人，还需学什么驻颜之术，一样不死不老！”

渺渺惊喜道：“那要真是如此，我就去帮萧景苼挡一万次刀剑！”

连山真人摇头叹道：“你看看你，一心想的仍然只有萧景苼！刚才说你是来求签的痴男怨女我没说错吧！”

渺渺垂头不语，想着想着，竟然满眼垂泪。

连山看她这幅光景，心生怜意：“我早上这粥，能吃的出好，便是与此地有缘，你若想留下，亦可。”

渺渺感激道：“天下之大，却到处都是要赶渺渺走的人，难得真人愿意收留，感激不尽……”

“但别跟刚才那两人说我是连山真人！”

“您是指玉和、清和吗？”

“当然啦，他们与元和、静和，都来自八郡十二望族，虚和子的父族不是，但先前妻族是宏秾杨氏，这些人来连山，不是受了什么打击遗世避祸，就是想入非非要来拜师学艺，再不然就是整日清谈谈经论典，还不断有各色各样的人来求医问药！烦都烦死了！所以呢，我早死了，喏，那个塑像就是我，而我是杂役小道士！哈哈哈！”

渺渺看到那些泥胎塑像，确实有一些像他的，便竖起大拇指道：“牛！”但渺渺也觉得奇怪：“真人为何只展示身份于我一人？”

连山道：“也许是觉得你不会烦我吧！”忽而又叹道：“若你也到我这般年纪，看透人世沧桑，只怕送个皇后太后你做做，也不会去了，哪里还想什么萧景苼！但此刻皆是梦中人，可悲、可叹！”

说完，便背着手，踱步而回。这个背影直在夕阳下的紫霄殿门前，被拉的极长，此刻已不是一个青年的身形，而是垂垂老者。

渺渺觉得既奇怪，又合理，要是换了她活到百年后，估计也不想见人，而且谁会相信，这么一副幼稚的皮囊下，有一颗沧桑至极的灵魂！

就这样，渺渺在连山住下，大多数时间跟着连山去山上采药、种种花草，做菜烧粥，每月帮着下山采买各种物品。

就这样又过去了大半年。只是每次真正经过那个渡口，还是仍不住会去看看，但每次看到的只是极为稀少的渡客，也曾经可能有过许袍泽这样的年青人，怀揣着梦想去了南梁。

但他并不知道，渺渺所描述的那个世界，并不在南梁，至少，不在这个时期的南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