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事实上,这只是杨帆的一厢情愿。他跟卿小玉只待了一夜,甚至不到一夜,天还灰蒙蒙的时候,树上的鸟儿还没有醒来,外面响起很大的敲门声。卿小玉从床上爬起来,推了推趴在床沿上的杨帆,示意他去看看门外怎么回事?
两个着装整齐的警察站在门外,其中一人是林静。
林静看着杨帆,耸耸肩说:“我并不想这么早来打扰你们。但公务在身,我相信你能理解。”接着,她径直走到床前,对卿小玉灿烂一笑,和颜悦色的口气几近甜蜜,令杨帆不禁翻了个白眼。“好点儿了吗?杨帆有些事需要离开,接下来由我陪你。”
杨帆呆立在一旁,一时不知所措。脑海里快速地闪动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他们这是要把我和小玉隔离开,为什么?是怀疑我在案件里有问题,还是怀疑卿小玉?她与案件有什么关系?
卿小玉望着杨帆,眼睛里尽是哀怨。但他不能多说什么,只得服从命令。
回到派出所,随行的警察向杨帆宣读了巴宁县公安局下达的禁闭命令。庆幸的是,为了配合办案,不用去县局禁闭室,就地将他禁闭在自己的宿舍。
接着,讯问没完没了,令杨帆不胜厌烦。
那个传说是杨帆的影子、魂魄的假杨帆死了,以前所谓失魂、中蛊的迷信暂告一段落。龙宁陷害的说法再也无人提起。但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相互决斗的谣言不胫而走,公安机关内部,包括办案刑警都相信了这一谣言。
巴宁县、戎城市分别成立了专案组,冷航似乎不在其中,自从那晚勘查完现场,带着假杨帆的法医样本连夜回城后,再也没有在云端出现过。
但专案刑警不断地找杨帆问话,让杨帆陈述认识卿小玉的经过,以及两人的交往情况、亲密程度。如此反反复复,絮叨得令人腻烦想吐。他像启蒙童生背书似的,闭着眼睛把整个故事倒背如流。
更令人恼火的是,除了专案组的组长,组里的其他成员还分别凑趣,他们抓住杨帆每次叙述中不同的表述用词,盘根问底,让他将故事再重复一遍,仿佛在显示他们作为刑警的权威。他们的讯问问得很细,字却写得很慢,简直像书法班里的小学生,每问一遍都要写大半天时间。
“一群蠢猪!自以为是的家伙!”每当他们离去,杨帆便对着白色的墙壁吼叫,“放尊重点儿,不知道我也是警察吗?”
吼过、嚷过,心里的气平息了些。另一个问题却冒了出来:他们这样套我的话,是想把我送进监狱吗?不只是我,冷航是不是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作为市里的重案大队长,私自携枪参与争风吃醋事件,而且发生了死人的后果,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或许是因为这,县专案组的刑警发牢骚,说杨帆摆架子。在解除禁闭的那天,年轻的专案组组长蔡斌专门找杨帆谈话,指出杨帆目前正在关禁闭,要注意自己的态度。
“知道吗,态度决定出路。”蔡斌点着烟,亲切地看着杨帆。
杨帆的表情冷冷的。
“不想跟我聊聊吗?”
“没什么可聊的,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都说过了,你找我谈话纯粹是浪费宝贵的时间。一个冒充我的神秘人死了,或许还有更多的神秘人物出现。”
“有这种可能,但似乎你还没搞明白:他们冒充的是你,所以你才是主角。如果说浪费时间,我的时间大都浪费在跟人谈话上,比如说找那些村民询问,找门卫谈话,他们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看了一眼而已,有些人说了半天说不到主题上。”
听了这话,杨帆没有出声。
蔡斌却咧嘴笑得很开心,那笑容让人觉得杨帆是他最宠爱的晚辈或者是什么时候都带在身边、爱不释手的东西。
“我知道你这几天待在房子里,感受跟平常不一样,但这是工作需要。”他将笔夹在指间旋转,吸引着杨帆的注意力,“这里比县局的禁闭室宽敞舒适多了,毕竟是你的宿舍,我们都可以随意点儿。”
蔡斌说着,走到杨帆面前,跟他一起坐在床上,随即躺在杨帆叠起的被铺上,显得散漫而随意。这是一种让人难以集中精力的姿势,也是一种诱引人放松警惕的行为。
杨帆虽然曾经与他同在市公安局工作,但对他并不熟悉,只知道他家庭背景不错,年纪与杨帆差不多,却一路平步青云。他这种自来熟,把杨帆当晚辈的态度令他很倒胃口。
蔡斌从身下抽出一个枕头扔给杨帆:“舒适点儿!”他低沉的嗓音变得像长辈的声调。但这怡人的声音后面却瞪着一双炯炯发亮、机警戒备的眼睛。
杨帆心里很不舒服,却不得不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我们这不是什么正式的谈话。”他说,“你虽不是警察院校毕业,但从警也有好几年了,刑事诉讼法里的证据必须科学严密,你是了解的。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把你我的聊天作为证据。”
杨帆点点头,心里却想着美国刑事诉讼中的米兰达权利(mirandarights),自己对蔡斌说的任何话,都可能成为对自己不利的呈堂证供。
蔡斌继续说:“我记得你大学里学的是历史专业,是吗?你读过叔本华的书吗?”
“嗯,看过一些片段。”
“你熟悉叔本华的那些警句吧?”
“是那句关于痛苦与无聊的话吗?‘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不,哦……也差不多吧。”蔡斌的语气在果断与犹豫之间摇摆。
杨帆皱着眉头,没有应答。
“我要说的是‘性爱才是世界上真正的世袭君主’和‘性欲及性的满足,是意志的焦点和意志的最高表现’这两句,你有所领悟吗?”
“呵呵……”
“我觉得叔本华真是看透人性的大师,说得鞭辟入里。”蔡斌侧脸对着杨帆,他竟然有了皱纹,而且像一瓣瓣败落的桃花,“我想跟你讨论一些极为隐秘的私人问题,或许你会觉得太过露骨或者受到冒犯,请不要太介意。你就当是与朋友在午夜说悄悄话,敞开心胸,坦诚相待,毫无顾忌。你要相信,我是没有做任何记录,也毫无个人动机。”
这一切准备工作都是为了探出杨帆隐秘的内心世界。“问吧!”杨帆躺下身子,懒懒地说,“我会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
“你觉得你是一个会因别人的好恶而影响自己生活的人吗?”
“我想不论说是还是说不是,都显得太绝对了。你我应该都不是这种绝对的人。”
“当你跟一个女孩两情相悦,说得露骨一点儿就是既漂亮温柔又性感迷人,令你无法自禁,你是不是愿意为她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呢?”
杨帆还是喜欢这种稍微含蓄空洞的问题。“当然。”
“接下来这个问题,希望你不要觉得冒犯。”蔡斌说,“据我所知,你跟很多女孩谈过恋爱,感情上似乎也轰轰烈烈。不然,她们不会那样吵你、闹你。你真爱过她们吗?你跟他们做过爱吗?”
杨帆有些气噎,但看着他直视的眼睛,却怯懦了,说:“爱过,但……”
“经过一番比较之后,觉得她们还都不是你的真爱?”
“算是吧。”
“你跟卿小玉做过爱吧,频繁吗?”
“没有做过。”
“没……没有做过!”蔡斌那样子有点儿惊讶过度,“逗我吧。你们如此亲密,不可能没做过爱。我想,你们共浴爱河,昼夜不舍,情人之间能做的事差不多全做过。因为在你们这个年纪,那种激烈澎湃的感情是无法抑制的。不要说是你,就是那个女孩,在那种心狂跳不已、仿佛要击破胸膛奔逃出来的状况下,她能管得住自己的裤腰带?怎么可能没有做过爱!”
杨帆面无表情地说:“事实如此。”
“哦,我知道情到深处会是什么样的心态。你全心全意地付出了自己的感情,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理解和回报,你心伤似摧,肝胆欲裂,是不是?在这时,竟然冒出一个情敌要与你竞争,那种刻骨的痛楚让你不顾一切……”
杨帆讨厌蔡斌的自以为是,打断他的话,说:“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甚至没有一点点迷失。没有人了解她的情感世界,除了我。我就是在忍耐情欲的煎熬时,才真正认识到的。也正因如此,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很在乎她。”
“不跟你上床就是真正的女人吗,你怎么知道不是其他什么原因?”蔡斌露出失望的神情。
杨帆不屑一顾地扭过头去。
“哈哈,你有些迷茫,是吗?”蔡斌盯着杨帆的后脑勺说,“跟你对卿小玉的爱相比,你觉得你爱过以前的那些女人吗?”
“爱过。不过,有些爱只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冲动过后,爱便无影无踪。”杨帆想起涨潮的海滩,潮水退后是一摊污秽的垃圾和腥臭。
“冲动是爱吗,难道不是一种性欲的宣泄?”
“当然是,只是有些爱可以归于平淡,有些爱不能。这就表示有些女人只能做情人,有些女人可以做老婆。既能激发激情,又能归于平淡的爱,才是持久的爱。”
“你觉得跟小玉的爱是持久的爱?”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蔡斌轻笑了一下,将全无血色的下唇缩进嘴里打湿。然后说:“你不觉得你对她保持的激情,只是源于疯狂激烈的性欲望?只是因为她不与你做爱,而夸大了她的理想形象吗?你的爱或许只是惆怅失落的逆反心理作祟?”
杨帆觉得双颊灼热欲燃,有些恼羞成怒,但仍竭力掩饰住内心的困窘,说道:“你这是一种俗气十足的论调,是一种不理解爱情多样性却已厌倦了普通婚姻的人的想法,这说明我们在看待爱情与婚姻方面,有着明显的不同。”
蔡斌瞅着杨帆,那神气就像老师抓住犯错的孩子,听着孩子的撒谎狡辩。他轻轻地拍着床沿说:“你刚才所说,表明了你对卿小玉的狂热,蛊也是一种狂热,知道吗?我怕这种狂热会害了你。”
“瞎扯!”杨帆心里直冒火。
蔡斌不冷不热地叹了口气。“你跟那个青年争风吃醋的事,为什么要把冷航牵扯进来呢?你呀,真害人!”
“什么?难道冷航有什么事吗?”杨帆尖锐地说,“你们审问我也就算了,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而且那个死者我根本不认识,你们莫名其妙地把他跟我牵上关系,这是侦查误区。你知不知道,我跟你们申明多次了,你这个专案组长还陷在这个误区里。”
“你说你跟他没有关系,卿小玉也不清楚他是什么人,那他到底是什么人?”蔡斌一扫刚才的冷静和嘲弄,盯紧杨帆说。
“这正是你们需要调查的。”杨帆用力挺直身子,回击他。
“跟你直说了吧,我想是有什么事在阻止你诚恳地回答我的问题,使你不敢完完全全地说实话,挑明你、卿小玉和死者之间的三角恋爱关系。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样不仅不能帮你摆脱与此案的干系,而且对你、对小玉都十分不利。”
“因为知道自己在案件中脱不了的干系,因为承受着许多的压力,所以我一直在认认真真地配合你们讯问。但我越认真,你们越不相信,反而纠缠我更深。我在市里跟的几个老师,包括冷航,每个人都自诩为破案专家,但你们的思维似乎都没有脱离男女关系,以为所有的纠纷都是情感纠纷,所有的命案都是三角恋引发的激情杀人。你们为什么不能有些创意,有些独到的看法和主张呢?”
蔡斌涨红了脸,张了张嘴,似乎想批评杨帆巧舌如簧,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仔细考虑了一下,问:“你和卿小玉都不愿透露那个死者的身份,他的身边又没有相关信息,你说叫我们如何查下去?”
原来杨帆被禁闭这么多天,他们一直没有查清死者的身份。杨帆问:“为什么是无名尸体,这不就是玄机吗?”
有人轻轻地敲门,杨帆赶紧抬眼望过去,希望进来的人是冷航,但门打开后,不声不响地走进着装严谨的林静。她附在蔡斌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便当杨帆是空气似的走了出去。她的话,杨帆一个字都没听清。
“听说你吉他弹得挺好?”蔡斌继续问。
“爱好而已。”
“你识谱吗,那些数字?”
杨帆伸展双手,好像在回答他的问题。
蔡斌接着说:“从参差的线谱和杂乱的数字里找到乐趣,你应该是个富有浪漫主义气息的人,也难怪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
杨帆警觉起来。“我可从来不对女孩子耍手腕,搞献殷勤之类的把戏。”
“我是说富有浪漫情调的音乐总是吸引女孩子的。”
杨帆想,他这是变着法子盘问他,将他与那个死者扯上关系。
“今天谈话也谈累了,不如你弹首曲子给我听听。”蔡斌懒懒地躺下身子,“就弹你平常喜欢的流行歌曲,情歌也行。”
杨帆完全没有情绪,但为了表示配合的诚意,只得起身拿下吉他,音都没调准就拨动起来。窗外是一株高大的白杨,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沾染斑点的墙壁,显出叶片的影子。杨帆试图找回昔日共度良宵的回声。
他闭着眼睛,根本不去在乎是对是错,就那么由着性子在一个个音符之间弹来弹去。因为他没看乐谱,也没想到要弹那个具体的乐谱。慢慢地,他竟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地把一个个音符弹成了调子,那是些缓慢忧郁的抒情音乐,把自己带进了一种气氛里。
那是杨帆的吉他语言,饱满地传达出爱情的幽微精妙,传达出不能言传之意,抒发出种种难以排遣的思绪和情结。
蔡斌陶醉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杨帆,好像要重新认识他,认识一个天外来客。
杨帆虽然也沉浸其中,甚至泪流满面,但他听到隔壁传来轻轻的、时断时续的饮泣声,那么熟悉、那么迷人,更加令他情难自禁。
杨帆大叫出声:“小玉,小玉,是你吗?”
他扔下吉他,一边嚷着,一边拉开门出去。蔡斌跟在他的身后,没有阻止。
隔壁没有关门,林静扶着卿小玉坐在床上,一名男警持笔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审讯纸。春阳从窗户射进来,琥珀色的光洒在卿小玉的身上,就像她舞台的中心人物。杨帆站在门口痴痴地张望半天,卿小玉停止了饮泣,紧张不安地瞥了瞥林静,然后看着杨帆,目光里隐含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卿小玉嘴唇嗫嚅着。
蔡斌越过杨帆走到桌前,拿起讯问笔录看了看,然后对着林静使了个眼色。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杨帆再次声音尖厉地问。
卿小玉低下头。他觉得后背和胸腔气闷得难受,对着林静吼道:“请你高抬贵手,好不好。小玉不是你那样的人,没你那么强硬和有心机,她只是一个柔弱单纯的女孩。我以自己的工作担保,她没有什么事瞒着你们!”
林静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男警也跟着蔡斌走了,记录笔重重地摔在桌上。他妈的,这一切肯定都是蔡斌策划的。滚蛋吧,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杨帆和卿小玉傻傻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门关上,脚步声远远离去,卿小玉才猛地扑进杨帆的怀里。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问:“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她,他们问我,问我很多令人难堪的问题。”卿小玉吸溜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他们问我怎么跟你在一起的,问我找过多少男朋友,是不是为了控制男朋友而向他们下蛊……那简直就是在侮辱人。”
“一切都过去了,没事的,忘记他们。”杨帆可以想象林静他们问的问题,就像蔡斌问他一样,那是他们自以为是的心理攻势和心理窥探。这种讯问法,首先是冷航从美国FBI心理分析术里学来的,在冷航那里确实取得不错的效果,但其他人,却只能是东施效颦,不仅取不到效果,往往让人觉得失去了尊严和身份。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简直是无礼。”
“我知道,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制止他们的。”杨帆虚张声势地安慰她。他心里十分清楚,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他也是审查对象,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他的抗议怎么能达到他的目的?
卿小玉可能几天没梳头发了,但看起来还是挺漂亮,在杨帆眼里她总是很美。
杨帆问她多久没吃东西了。她说一个星期里只喝过几次粥。“我不饿。”她说。杨帆想,她其实不是不饿,而是吃不下。她心里只想着那天认尸的情景,那个青年是谁,为什么有她的照片,他为什么选择那种残忍的死亡方式?无数恐惧在她脑海里翻腾。
“我房间里有吃的,你要尽量吃一些。你得保存体力,因为不知道案子要查到什么时候。”杨帆的话说得十分明白。
扶着她回到自己的宿舍,杨帆倒好牛奶,她抱膝坐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杨帆无言地望着窗外,大院里寂静无人,阳光隐没,比原来昏暗了些,一个警察在走廊里站岗,如果杨帆伸一下头,能瞥见同样寂静无人的院门,有另一个警察在站岗。原来已是傍晚,对面楼房的窗户显得昏暗,看得出里面没有人。
杨帆坐回床沿上。卿小玉已喝完牛奶,但心情仍未平静,一直止不住泪水地饮泣。他抱住她,她靠在他的怀里,泪水流下脸颊,坠落在他手上。
杨帆掏出纸巾,帮她擦泪。他很奇怪她为什么这样流泪,是为这几天的委屈,还是为那个青年的死去?他不明白。
这样坐了好久,期间她似乎睡去,但醒过来又在流泪。杨帆终于忍不住问她认不认识那个青年。她犹豫良久,回答道:“认识,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这样一句矛盾的话,像域外声波穿过杨帆的全身,时而微弱、时而强烈,却一直震颤着杨帆的神经,他的脑海里有着诸多疑问。
杨帆压抑着内心的惊疑,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我怕我越说越不清楚。”她神情悲切,“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卿小玉的话虽然矛盾,却透露出重要的信息。他要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专案组。
但告诉谁呢?蔡斌离开时,反复“教育”杨帆,想起什么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告。但杨帆不喜欢他的审讯方式,更谈不上对他信任。他决定给冷航打个电话试试,告诉他卿小玉认识那个死者,他们是在上海相识的。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他想去上海调查,想亲自参加调查,想参与了解更多的案情。
杨帆找到冷航的号码,拨过去。电话里传来一个带有机械音质的女人声音:“你好,你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接着再拨,又是那个女人声音:“你好,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冷航——冷航怎么啦?难道杨帆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还害了冷航?杨帆眼里的冷航,是如此的足智多谋、如此的英勇无畏。难道他被关了禁闭?或者……
杨帆无法再想象下去,愣愣地坐在那儿,对可能出现的、难以预测的情况担忧不已。那晚的情形历历在目:冒牌货的死状,冷航搜身时偷偷往自己袋里藏匿的东西,还有此后他们对待他和小玉生硬的态度。他真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杨帆第一次感到如此沮丧,甚至不仅仅是沮丧,而是绝望。当你意识到无论你如何努力,无论你才华有多高,愿望有多好,你碰到的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时,你就会感到这种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静得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站岗的警察依然在站岗,林静和蔡斌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