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明亮但有温度
看着鲍亚莉恢复如初，依旧矫情着她自以为是的那一套，林依云却忧思重重了。
江明杰终归是开始正常地学习了，可同样是离异家庭的孩子——李小虎却始终在课堂上一动不动。他就如同兵马俑坑里的人俑换了个地方搬进了秀安小学二（5）班的教室一样。这成了班主任林依云老师心头的一块顽疾，不动则痒，动之则更痒。
上回李小虎爸爸大闹秀安小学后，小虎妈妈刘慧深感内疚。她给赵一琴打电话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真诚地希望老师不要因此放弃小虎子。而后她将赵老师的微信和电话一并删除了。后来林依云给刘慧打电话，那电话号已经停用。为了不再给大家惹麻烦，刘慧就这样和老师们断了联系。被一起切断联系的还有她自己的儿子李小虎。一个母亲能做出这般决定，她的内心一定经历了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折磨。从那以后，小虎子再也没有了妈妈的消息。
几次考试下来，李小虎交出的都是“白卷纸”。林依云批评过他，也鼓励过他，但都无济于事。林依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李小虎爸爸的电话……
“林老师，你给我狠狠地打他就行了嘛！”
“打？打能解决问题吗？”
“因为不学习，回来家我可没少打他。昨天考了五分，我一脚就把他踹在门外边儿了。看我今天回去怎么收拾他……”
“停，停，停！不动手不行吗？再没有其它法子了吗？他那么小，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呢？……”
“你看看你，孩子一不学习，你就给家长打电话，我说叫你放手打他吧，你又不敢……你们这些老师……”
还没等李小虎爸爸讲完，林依云已经挂掉了电话。一股燥气直逼到她胸口，她边喘边骂：“这样的人，简直枉为人父！”
小虎子已走进了“光照的盲区”，当挣扎变成了接受，任凭林依云一个人的力量再怎么拉都拉不出来他了。因为阴暗处自有天地，因为沉沦就紧跟着接受的脚步。林依云不会放弃，她明知结果难求，但她想：即使拉不出来了，也要让这孩子站在光照的边缘，虽不明亮但有温度。
“不久，沉香就告别了爸爸，上山拜师学艺。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盛夏酷暑，他都起早贪黑地跟着师傅习武练功。有时累得腰酸背疼，很想松口气，但一想到要去解救妈妈，沉香就增添了力量。几年过去了，沉香终于练就了一身高强的武艺。”
同学们在认真地听林老师讲课文《沉香救母》。林依云的目光扫遍整个教室，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束光，那是李小虎听得动了心，从眼睛里微放出的异彩。
课后，林依云把小虎子叫到身边和他聊天。“小虎，今天你听讲听得很认真，这样很好，你喜欢这篇课文吗？”
“嗯嗯！”
“老师也喜欢，更喜欢沉香，他小小年纪就刻苦练功，立志解救母亲，真有志气！”
“老师，沉香有几岁了呢？”
“和你一样大。”
李小虎若有所思不说话了。林依云知道这孩子此刻在想些什么。就说：“小虎，你也可以见到妈妈的。”
“怎么见呢，老师？”
“你每天都能像今天这节课上的表现一样，认真听讲，好好写作业，坚持下去，不就和沉香刻苦练功一样了嘛！学上知识，将来有了本领就能赢得独立和自由，那时候你就可以去找妈妈了。”
“老师，可奶奶和爸爸都说妈妈不要我了。”
“怎么会，她只是现在不方便见到你。等你长大了就能见了。”
李小虎想了想说：“对，沉香也是长大后才救出母亲的。”
“是的，可前提是沉香有高强的武艺。你学到的知识和文化就是你高强的武艺。”林依云说。
小虎子高兴地说：“老师，我也要做和沉香一样的人。”
林依云摸了摸他的头笑了。
《沉香救母》学了两天，这两天的李小虎像是找到了方向，浑身充满了力量。可两天一过，他又开始做回原来的小人俑了。课间，林依云又把他叫到了身边。
“李小虎，你不是答应了老师，要好好学习的嘛？”小虎子撅着嘴皱着眉头说：“老师，长大还要很久很久的，我现在就想我妈妈了。”
“你不学习，难道就不怕你爸爸打你吗？”林依云急了，一急就扯出了李小虎的爸爸。一提起这位爸爸，依云感觉嗓子眼儿里像沾了灰尘一样干呕。上次她给李小虎爸爸打电话，得知李小虎也常挨打。这种老子打儿子的事儿，放在别的家庭她一般不放在心上，可放在李小虎家……她开始担心了：
李小虎爸爸对自己的儿子怎么样？这孩子是否也常被家暴呢？于是，林依云就小心地问：“小虎，爸爸对你好吗？”
李小虎想了想说：“爸爸……爸爸他，也好吧！他经常带我出去玩，去吃大餐，就是我不学习了他就打我。”
“他打伤你了没有？伤哪儿了？让我看看，好吗？”
“没有，有奶奶护着我了。”
听到此处，林依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有时候，教育就像是在捋顺一条扭曲的皮绳子。皮绳曲得久了，你把它捋一捋，绕一绕，顺正了。可过不了多久，那绳子就又扭成原来的样子了。我们再捋顺，它还是要扭曲。因为谁也不去思考，一开始使用这皮绳子时就应该顺展展地把它放好。
林依云一有机会就想方设法地捋顺李小虎这条扭着的皮绳，可是她心里燃起的希望火苗总是很快就被沉沉的失望浇灭了。赵一琴总是这样安慰她：“凡事只要尽力了就好。”连鲍亚莉也拖着有节奏的腔调告诉依云：“解铃还须系铃人啊！你，我，都不是系铃人。别看我们班的江明杰倒是正常学习的，可那孩子心事重得很呢！”
有时我们无能为力，但我们无法放弃。
林依云仍然会继续不厌其烦地捋顺“扭着的皮绳子”。结果怎样，她不在乎。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李小虎做一天她的学生，她就有责任不让他“干着”。哪怕别的同学能喝下一桶水的知识，而李小虎却只能喝一小杯水，那也是喝了。喝得多、喝得少当然不一样。可不喝一定是干涸的，少喝却也算是一丝丝滋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