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庭澜入梦来
这世间里每个说得上幸运的人,共同之处就是都会有自己的一片栖止地,疲惫时,开心时,那片归处永远为自己留着灯。萧灿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他拥有的全部了,也是他唯一的归处,这处只为她而建的庭澜,他们共同的家,还要眼前那个无忧虑哀愁,放肆嬉闹的小姑娘,他的阿羽。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萧灿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要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栽倒一辈子了。那时候的他和她也是这样,隔了一整片花的海洋,小姑娘为了安慰伤心哭泣的他,在花海里翩然起舞,大地是她的舞台,四野的风声是为她伴奏的乐章,所有的阳光汇聚在她的身上,试图去触摸她光线里,连细小的尘埃仿佛都在旋转跳跃。
“阿羽,小心些,别摔了。”“我知道啦。”看着赤着脚在花园里打着浇花的名义玩水玩得不亦乐乎以至于无暇去回应他的小姑娘,萧灿无奈的摇摇头,敛眉之间嘴角挂着的宠溺的笑藏都藏不住。小姑娘的身体刚大好就开始耐不住性子了,这片花海是她最欢畅的乐园,萧灿就这样看着她在庭澜里逐渐的称霸一方,自己倒乐的热闹。麦承可惨了,本来跟着大哥在外面呼风唤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却只能陪着大哥家的小姑娘每天窝在庭澜里不是种花就是玩水,小姑娘鬼点子多,每次把他欺负的说不出话来,偏在大哥眼皮子底下,既打不得也骂不得。麦承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有比在这位小祖宗面前时更憋屈的时候了。
“麦麦,快收脚,你别踩到我的花了。”小姑娘刚在庭澜醒来的时候,对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甚至陌生的害怕,她不认识任何人,也不再有任何的记忆,甚至于自己走几步路的力气都少得可怜,她每天只能呆呆的望着落地窗外的那一片还不算茂盛的花海,看枝芽花径高低错落的花海中一个逆着一身的光,温柔的为他们浇水培土。
那个好看的少年是那时候她的眼中唯一的风景。她们很少去认真的说些什么,因为在最初的时候,她浑浑噩噩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间多得多。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听,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在小小的世界里被填满了一样,无比满足。那个男孩儿,会在她无聊时为她读书弹钢琴,在她吃药怕苦时给她带一块好吃的水果糖,在她怕打针时,也总会有他温暖柔软的手去捂住她的眼睛,当天气很好的时候就抱她到花海的秋千摇篮上晒太阳,一整个世界的光洒在身上,彼时那就是她能感受到的全部。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这花海里的花儿一样,就这样被他精心的养护着。直到现在,自己被那个所有事情都依着她的男孩宠的这样任性张扬。
“好。”麦承把音拉的老长,面上带着妥协的笑,心里却把萧灿鄙视了几十遍,好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有了小女朋友陪着了,就忘了陪着你风风风雨雨,摸爬滚打的兄弟了,他现在真是保镖兼职保姆了,既要给萧灿在外面办事偶尔拼个命,现在还要在家陪着他的小姑娘哄小孩儿似的,现在倒好,在外面还是威风凛凛让人谈之色变的承哥呢,在家里却被小姑娘叫个麦麦这么个,一言难尽的名字。自从半年前南羽的身体开始好转恢复,这个本来威严肃穆的庭澜真是,开始了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生活,当然,在萧灿眼里这是欢声笑语,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啊!我的小姑奶奶,你是故意的吧?”麦承愣愣地看着自己满身泥泞滑倒在地的自己,还有面前那个早已经笑地前倒后仰的小祖宗,萧灿,你没看到吗,不管管吗?
萧灿好笑的看着南羽恶作剧得逞的模样,小姑娘刚醒过来时对周围又陌生又恐惧,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虽然给她种了满院子的花给她解闷,但小姑娘玩性大,又喜欢捉弄人,在整个庭澜里她也就只能欺负欺负麦承了。
“好了阿羽,一会儿着凉了,查德医生可是等你好久了。”南羽虽然醒来了,但身体状况并不理想,这么凉的水时间长了她可受不住,萧灿看着南羽不情不愿地一步步挪着,也不管地上的麦承了,几步走了过去把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姑娘横抱在了怀里,忽然的失重让南羽惊呼出了声,难以抗衡的力量让她又羞又恼,“听话,先把湿衣服换下来,让客人等着可是不礼貌的。”“好吧。”小姑娘委委屈屈的把头埋在男人的肩膀上,软糯的声音像是打湿了的面粉,黏稠的不像话。
“查德医生,阿羽的身体情况怎么样?”萧灿觉得,每次生意场上你来我往的谈判磋商,也不如他每次等待查德向他汇报南羽的恢复情况更令他觉得磨人和紧张。
“萧先生你放心,南小姐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好转了,现在看来我们的方法还是很理想的,只是要注意用药和按时检查和打针。”说着,就把药箱里的针管拿了出来,细细的针头一点点地吸着玻璃小瓶里的混悬液,窝在沙发上抱着靠枕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的南羽此时觉得查德医生此时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狰狞。
“啊等一下等一下。”看着转身就要抓住她的胳膊注射的查德,南羽慌忙手脚并用的往萧灿身上躲,“不是说已经在好转了吗,可不可以不打针了?”南羽抓着萧灿的衣袖轻轻地晃着,带着撒娇的语气,就像她总是能轻易抓住萧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如往常她说药苦时加上这个动作总能多要几块糖一样。
南羽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打针很是抵触,她甚至是看到针管都有一种想赶紧逃开的冲动,记忆中有一片难以填补的空白,像是一段戛然而止的乐章,但对南羽来说,这段乐章是否精彩并不重要,因为现在的乐曲就足够吸引她了。
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覆盖住了她的眼睛,仿佛在为她抵挡住一切的伤害,给予南羽温暖和勇气,并不暗,反而很安心。
“阿羽听话,马上就好了。”萧灿有些心疼地看着南羽,但更多的是愧疚,在她最无助痛苦的时候,他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即使现在南羽已经不记得从前发生过的一切,好的,坏的,幸福的,可怕的,但她身体里的本能的反应和抗拒都在向萧灿一遍遍地证明着她遭受过得一切有多么的痛苦。
“查德医生,真的没办法了吗?”院子里缓缓吹过来的风裹挟着花香,像极了南羽身上的味道,清新凌冽,总是给萧灿心旷神怡的感觉。但现在,他的心却像是在寒冰里挣扎,冰冷地下坠着,找不到希望的火把。
“萧先生,从三年前我开始为南羽小姐医治时就告诉过您,那些药物和记忆不管是对南羽小姐的精神还是身体上的伤害都是不可逆的,就像我即使可以把南羽小姐的记忆随着她身体里的一部分药物洗去一样,她身体依旧很脆弱不是吗,我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去修复她的身体,延缓致幻剂药物残留对她身体的伤害,至于其他的,就要靠你去维持了,不要让她看到一些会刺激到她的记忆的场景,你明白的,她的记忆结构并不稳定,我之所以能够成功,也是因为她自己潜意识里对那些记忆的放弃。”
“彻底根治的解药呢,还是研制不出来吗。”萧灿自然清楚查德医生的意思,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在那时候从她身边离开,那是他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抱歉,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无能为力,而且就算是延缓的注射针剂,也只能靠你从萧会长那里去拿。目前为止,我对药品配方还是不能完全掌握,我想,你也不会愿意拿南羽小姐去冒险的。”
“好了,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先回去吧。”萧灿疲惫的用手指捏紧了眉心,查德说得对,他不会拿阿羽的生命去冒险,他差点就失去她了,这样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卧室里只有一盏橘色夜灯在亮着,暖色的灯光映在南羽药物作用下睡得沉沉的小脸上,柔和的像是月亮派下来的天使精灵,即使在黑暗里也熠熠生辉。大大的玻璃落地窗外是随着夜风飘舞摇曳着的庭澜花海,他为她播种,她亲手养大,让整个庭澜都因为她的悉心照料而变得更加的温暖美丽。
萧灿半跪在床边,看着南羽睡着的样子,没有比这时候更加令他感觉到安心的了,她就是他的全部热切和渴望。月亮照了进来,把萧灿的影子拉得很长,长的有些让人觉得难以企及,以至于显得那样的形单影只,萧灿想,好像再来一次,他还是没有更好地选择。
就像他不得不选择让查德医生帮忙抹去南羽的记忆一样,一方面是因为如果有这些记忆的存在,南羽不会获得真正的快乐,那又何谈未来呢,这些记忆对她来说美好的片段实在是少的可怜,反正以后,不会再有人认识她,再向她问及那段清白难辨的过往,而在警察那里,她已经死了。
再者就是,南羽知道自己以后或许只能靠药物来控制自己身体里的致幻剂的作用,除非她选择向谭惊川妥协,否则就永远会受制于谭惊川。萧灿太知道南羽的性格,楚渺然和南霆用死亡为她换取的自由和安定,如果最终她还是得不到,她同样会选择用生命做代价,而最后的结果也是这样,萧灿从不敢再去回忆自己不顾一切把南羽带回来的那段记忆,她是那样的决绝不留一丝余地,他不敢去想自己如果再去晚一步,得到的会不会就是她在雪地里独自死去的身体。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萧灿知道南羽已经知道他在骗她,他从没有按照她的意愿去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他自己满身的黑暗和罪恶,连他自己都时常觉得肮脏不堪,又怎么敢去再向她奢求太多,何况是她的爱。萧灿想,当她知道真相时,他或许就已经不是她心中喜欢的那个干净琳琅的少年模样了吧。对她,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可以做到这样地卑劣。
收回飘散的思绪,萧灿轻轻地替南羽掖了掖被角,转身把桌上扔的一片杂乱的药盒小心翼翼的地收整起来,小姑娘一定是又发脾气了。萧灿小心翼翼地规整着,把每次要吃的药配好放在小药盒里,再放上一颗水果糖,这么多的药片,放在嘴里该是苦成什么样啊。
晨光熹微,一阵花香吹过,南羽伸了伸懒腰,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睁眼就能看到窗外的一片花的海洋,白的紫的,红的蓝的,每一种花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悉心培育的。
一直后来南羽闲来无事翻到植物科普类的书她才知道,原来这些花来到庭澜院子里都是经过阿灿层层选拔的。净化空气的栀子花,清热解毒的金银花,清热解暑,润肺润喉的鸡蛋花,清心安神的百合,治疗风寒咳嗽的旋复,向日葵,洋甘菊,玫瑰,铃兰,风信子,满天星......每一种花都是一片静默无声的爱意。南羽一度觉得萧灿一定是翻遍了半本的《本草纲目》了,能来庭澜安家的,绝对是在整个植物界都能排上号的,正想着,南羽不禁莞尔一笑,自己到底是有多闲啊,要不是萧灿特意找了几个工匠来定时养护,那这些花恐怕就不是给自己解闷的了。正准备下床,就看到桌子上透明的药片便携盒里装满了配好的药,每个小格子还都被放上了一块水果糖。总是会有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爱着你,你不知晓,他不说,只有月亮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