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名史话(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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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概述

地名是人类为便利自己的生产和生活而命定的地物或地域名称。所谓地物,既包括山、岭、河、湖、海一类的自然物,也包括人类建造、利用的一些人工物,如运河、道路、村落、城镇、矿山等。地域则是包括各类自然物与人工物的大小不一、类别各异的区域,包括政区、自然区以及林带、渔场、工厂、农庄等。这些地名所代表的区域是人们经常接触,甚至须臾不离的生活或劳动场所。因此,地名一出现,就与人类的社会生活结下了不解之缘。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生产的发展,人们的接触与交往也在日渐频繁且不断加强,地名的使用也随之日益广泛,它涉及工、农、运输、贸易、民政、外交以及国防等许多部门;另一方面,在地名使用过程中,地名本身又不断地发生演变。这种演变既包括地名空间位置的变动,又包括地名含义、语词特征以及随时间的推移而发生的地名更易等。因而地名研究也就成为适应时代需要和社会要求的一项重要工作。

地名学是综合地研究地名的起源、含义、语词特征、演变和分布规律及其应用,且与历史地理学、地理学、历史学、民族学、人类学、语言学、地图学密切关联的一门独立学科。我国是一个历史悠久、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不仅目前所使用的地名居于世界各国之首,而且历史上曾经使用过的地名和出现的地名著作之多,也是其他任何国家难以比拟的。自古以来,记录和研究地名的著作逐渐形成了地名学问,其主要研究内容和任务是:地名学的理论和方法论;地名的渊源和沿革,即地名的产生、含义和演变;地名的分类;地名的地理分布规律;地名学发展史;方言地名及少数民族语地名;国内外地名书写的标准化,其包括地名正名、正字、正音、地名罗马化、地名译写原则和译写方法等方面;地名档案的建立和地名信息的处理;地名工具书的编纂等。在地名学研究的这些主要内容中,除地名学发展史与地名渊源和沿革的研究之外,基本上均属于当今地名问题研究。而地名学发展史的研究是对地名学整个发展过程的研究,因此它属于理论范畴的研究和研究方法与研究成果的总结,这决定了这一研究具有一定难度。但另一方面,它更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指导地名研究深入发展的实际意义。

地名一般包括两个部分,即通名与专名。所谓通名,即山、川、河、湖、郡、县、省、区一类的名称,显示出地名的类别;专名才是某一类别中地名的特称。有人把通名比作人们的姓,将专名比作人们的名,仅有姓难以识别其人为谁,单有名也会混淆不清。在习惯上将寄往安徽省蚌埠市的信写作“安徽蚌埠”也可以,可是寄往山西省大同市的信写作“山西大同”则不合适,因为除大同市外,雁北地区还有一个大同县,单写“大同”会造成邮递困难,所以这个通名不能省去。通名有时也会转化为专名,例如“浙江”是一条江名,“浙”是专名,“江”是通名,但在“浙江省”这个地名中,“省”是通名,“江”则是专名的一部分。又如“津市市”这个地名中,后一个“市”字是通名,前一个“市”字也是专名中的一部分。

我国目前的大小地名,大部分都有悠久的历史,这是因为1949年以后对于旧有地名可改可不改的一律不改。以县名为例,北京市所辖的八个县以及由县改区的房山,它们都有悠久的历史,其中昌平、平谷都可以上溯至汉代。上海市的九个市辖区县也都设立在1949年以前,所以它们既是当今地名,也是历史地名。所谓历史地名,应以1949年为界限,1949年前的地名也称旧地名,1949年后有变更的可称为曾用名,这样比较合适。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汉族以外的兄弟民族人数虽少,但分布的地区却相当广大,这些民族地区语言也相当复杂,有些地名可能还是更古老民族命名的残存,加上汉语古今也有变化,汉译也会有不少分歧,所以探索这些地名的工作十分艰巨,更需要历史学家、民族学家与语言学家们与地名工作者通力合作,担负起这项艰巨任务。

我国历史悠久,封建社会延续的时间很长。在改朝换代过程中,由于易代改名、换帝改名以及避讳改名等,地名的变化更加复杂,在分裂时期更会形成一地多名或一名多地的混乱情况。以徐州为例,如果加上东、西、南、北等方位词,可以多达数十处,北徐州北面会出现南徐州。与此类似的如豫州的西面却设置了东豫州。这种混乱情况令人难以捉摸,稍不慎重就会出现张冠李戴的错误。

地名是语言词汇,在书面语中都具有音、形、义三方面的内容。客观上位”的内容也很重要,当然,位的内容也可以包括在义的内容之中。不过,在解释地名时未能确定其具体位置,则往往算是未得要领,可见位在音、形、义外,仍有单独列出的必要。在我国的历代政区中,同名甚至义亦类似的颇多,不用位来区别,则极易混淆。远的不说,即以清代嘉庆二十五年(公元1820年)的政区为例,同时并存的就有四个“新城县”:(1)直隶(今河北)新城县,治所在今新城县东南的新城镇;(2)浙江新城县,县治在今富阳县西南的新登镇;(3)江西省新城县(今黎川县);(4)山东省新城县,治所在今桓台县西。如果加上清代前或清代后所设的新城县,还可以列出一大堆,如不用位来区别,则会纠缠不清,所以用位作为一项要素来区别地名还是必要的。

义的探索也很复杂。义的探索是指解释地名渊源、总结地名命名规律,例如早在汉初成书的《公羊传》记桓公九年(公元前703年):“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师者何?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之。”《谷梁传》文公九年(公元前628年):“京,大也;师,众也;言周必以众与大言之也。”并总结方位地名命名原则,“山南为阳,水北为阳”,开了地名渊源解释的先河。1949年后新设的一些市县,如黑龙江省的大庆市、山东省的东营市以及为纪念革命烈士所设的左权、靖宇、尚志、志丹等县,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在古代地名中,前人也有解释比较清楚的,例如山西的闻喜、河南的获嘉,都是汉武帝巡行途中听到平定南越、捕获吕嘉的消息后新设的县。也有一些政区得名于一些山、川、湖、海等,这较容易理解,但很多却是古人未加解释或者尚有争议未有结论的。例如赤壁之战的“赤壁”就有好几种说法,甚至把苏东坡作赋的赤壁(赤鼻矶)也扯上,出现所谓“文赤壁”与“武赤壁”的说法。解释地名不能望文生义,这就是宋人沈括所说的“郢都白雪,误于州。海二疏,误于海州(今连云港市西南)。”“白雪”指阳春白雪,是古代高雅的名曲,即使是楚国郢都的人会唱的也不多。郢都在今湖北省江陵县的纪南城遗址,而宋代郢州则在今湖北省的钟祥市境,与郢都并非一地。“二疏”指汉代学者疏广与疏受,他们叔侄俩是东海郡兰陵县(在今山东南部)人,宋代学者乐史(《太平寰宇记》的作者)在海州境内发现两座古墓,认为是二疏的墓,这些都是将古代不同地名混为一谈的错误。总体来看,总结地名命名原则、解释地名渊源是我国传统地名学的主要研究内容之一。据陈桥驿研究,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解释渊源的地名达1052处,可分为自然地理地名和人文地理地名,包括24类。唐代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对931处地名作了渊源解释,释名率达19%以上,也分为自然地名和人文地名两部分,总计也有24类。明代郭子章《郡县释名》对1400余个政区地名作了渊源的解释,同样涉及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20多个方面的内容。

在地名中,字形的复杂性曾给人们带来许多困难。1949年以后,有关部门曾经对一些生僻字、繁体字进行了简化。可是在翻阅古籍时,难免还会遇到。此外,古籍中还有许多异体字,有些常用的繁体字非常繁琐,还有些字笔画并不多,如沫5[mò末]与氵未[mèi妹],都是水名,两组字都是相差无几,可是就难以分清。

在汉语中,地名读音往往与字形有关,所谓不认识的字,往往是指不识其形,当然也就难读其音,上述一些不常见的、简化前的地名就是如此。不过也有些常见的字在用作地名时不按通常读音,这确是值得注意的事。例如:浙江省天台县与天台山的“台”读[tāi胎],山西省洪洞县的“洞”读[tónɡ同],江西省铅山县的“铅”读[yán沿],广州市属区番禺的“番”读[pān潘],河南开封市繁塔的“繁”读[pó婆],等等,这些可能与古音的残存有关。还有一些地名用字是一字多读音的,例如“堡”字有的读[bǎo宝],有的读[bǔ补],有的读[pù瀑]。广东黄埔的“埔”读[pǔ普],大埔的“埔”读[bù布]。两广一带“墟”字地名简化为“圩”[xū须]后,和江淮一带“圩”字地名中的“圩”[wéi围]字又混淆了。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地名问题的复杂性可能也高居世界首位。

地名虽有大小不同的差别,但对地名工作者来说,即使是很小的地名,认识也要正确无误,否则就会造成很大损失,例如新疆境内有个火车站与辽宁境内一个新设的火车站同名,由沈阳某厂发往这个新车站的一车皮器材,却错发往新疆,发觉后又由新疆运回辽宁,试想这该是多么大的损失。又如一艘轮船在海上触礁,发出求援信号,但救援者查不到出事地点的名称,又如何进行营救。

本书讲的都是历史上的一些重要地名的形成和演变。

① 华林甫:《中国地名学渊源源流》,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