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分伯仲
恰在此时,忠尧脑海中忽然传来云婀的声音:“公子,公子!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好多!”
忠尧表面不动声色,心头一喜,急忙在脑海中唤道:“快,快!速速报与我知!”
云婀叹了一口气,埋怨道:“公子啊,你怎么连卓文君的《白头吟》都忘了啊!开篇第一句就是!”
“哎呀!对啊!我怎么回事,竟连《白头吟》都忘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该抽!”忠尧暗暗自我埋怨起来。
不过,这么一说,他心中顿时有了底气,于是朗声对郎状元说道:“既然作的诗不算,那我便另外对一个,《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怎么样?”忠尧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这时,云婀也将找出来的许多诗句报与了主人。由是,忠尧便更加得意了:“若是觉得这句也不行,还有其他的,在下可一一吟诵与诸位听听:
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
祸转亡胡岁,势成擒胡月。
何处最伤心,关山见秋月。
乔木生夏凉,流云吐华月。
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索居动经秋,再笑知曷(hé)月。
暝还云际宿,弄此石上月。
如此,可以了吗?够不够?”
太常博士陈致雍惊地半天合不拢嘴,眼神呆滞:“这小子怎么了?回光返照吗?”顿了顿,他转头望向紫薇郎朱铣(xiǎn),朱铣(xiǎn)震惊之余,疑惑地说道:“他明明先前还对不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怎么仅过片刻就前后判若两人,这……这这也太令人惊奇了吧……”
“妖孽,这小子就是个妖孽!”舒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激动地指着忠尧说道。
忠尧瘪瘪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妖孽?呵呵。这能力嘛,就算是妖孽了点儿又如何?反正我是对上来了,对上来的诗句还任君挑选,不是吗?”
“好吧,算你对上了。接下来,该进入七绝了。”郎粲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我也并没有指望在五言环节胜出。你听好了,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月色更添春色好,芦风似胜竹风优。月在第一字。”
有了云婀的暗中帮助,这下忠尧可就如鱼得水了,说是开了挂,也不为过。
郎粲话音甫落,他便立即对上:“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月在第二字。”
郎粲鼻中冷哼一声,忽然提高了难度,将原本两句的诗变为六句,嘴角一勾,说道: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我见月色多妩媚,料其见我应如是。
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江上月明胡雁过,淮南木落楚山多。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庆公栖隐处。
月在第三字,是……六句。”
“啊?六句?!”忠尧大吃一惊。
这时,脑海中传来云婀的声音:“公子莫怕,不就六句嘛,我们也有!也有的!”
“哎呀,云婀,你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啊!”
“公子,及时雨是宋江,不是我!我是你的——知己!”
“对,知己。我的什么事你都知道,就如同知道自己一样,果然是知己。哎,不对,那不应该是肚里的蛔虫吗?”
“人家才不是虫呢,你有见过这么美的虫吗?快对诗啦!”
“哦。”
……
虽说胸有成竹,但表面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忠尧故作冥思苦想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面色一喜,嘻嘻笑道:“六句,是吗?还好不是八句、十句,六句,不多不少,我也有的,月字在第四字嘛。
听好了!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夜深明月卷帘愁,日暮青山望乡泣。”
见忠尧竟然对答如流,郎粲尴尬地笑了笑,暗暗思忖道:“坏了,这个思前想后,只能想出两句来应对,怎么办?不如临时降低一下难度?”
想罢,他展颜一笑:“呵呵,对上来了啊?那我们还是换两句的吧。”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主动提议降低难度,实际却是“月”字在第五字位置上,他只能对出两句诗。
“这样也行?!”忠尧大声质问,表示不满。
“行啊!这难度可高可低,事先不就说了吗?”郎粲理直气壮地说道。
忠尧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又问:“说过吗?”
“说了啊!”郎粲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忠尧环顾左右,又道:“说过吗?”
众人皆点头,齐声道:“说了啊!”
“好吧,你们人多,你们的地盘你们说了算。”忠尧悻悻然道,叹了一口气。
郎状元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月在第五字了。”
忠尧轻蔑地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说道:“两句是吧?在下不才,继续给你对六句,六句!月字在第六字。”
言罢,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二十五弦弹月夜,不胜清怨却飞来。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且就云湖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毕竟云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郎粲心中默默一琢磨:“咦?这个我又能对出六句来了,嘿嘿。”于是底气一足,大声说道:“不就六句嘛?又有何难?听好啦,吾亦对六句,月字在第七字。
舞回青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愿我如星伴卿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自今若然闲披月,拄杖无时夜扣门。
梨杏庭院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春放百花秋赏月,夏沐凉风冬伴雪。”
忠尧冷笑一声,道:“六句么,且容我一一对来!月在第八字。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残酒欲醒中夜起,月明如练天如水。
酒醒南望隔天涯。月明千里照平沙。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
来是空言去无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郎粲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迅速接上,他加快了速度。
“月到第九字。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月愁来明月忧。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五原春色旧来迟,二月垂柳未挂丝。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赋等闲。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忠尧见状,也不知不觉跟着加快了速度,一口气说道:“月到第十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长不改。
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
吾在巴东三峡时,西望月明忆峨眉。”
岂料,话音刚落,郎粲立即又接了上去,不给忠尧一点时间喘息,也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月在第十一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垂泪。
绿水青山知有君,白云明月偏相识。”
“哼,”忠尧心中冷哼一声,自然不甘示弱,略微酝酿了一下,便朗声道:“月在第十二字。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现场的气氛在两人你争我赶的情形下变得愈来愈紧张。
郎粲气势十足,激动地从床榻山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忠尧身边,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随后绕着忠尧转起了圈,掷地有声地说道:“月到第十三字!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城郭为墟人代改,但有西园明月在!”
彼时,忠尧坐在秀墩上,一抬头,便瞧见郎粲的唾沫星子在灯光的映射下,于空中胡乱飞舞。
接着,忠尧也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边的郎粲,郑重说道:“月在第十四字!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关山万里不可越,谁能坐对芳菲月。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月。
一振高名满帝都,归时还弄峨眉月。
听清楚了,是八句,八句!比你的六句还多了两句!”
郎粲双手一摊,一脸得意:“八句又如何?这一轮不结束了吗?又没分出胜负咯。”
忠尧眉头微微一皱,问道:“未分出胜负又当如何?”
“那就继续,这次上下两句都必须出现‘月’字!”郎粲掷地有声地说道。
忠尧的回答针锋相对:“来就来,谁怕谁!你本来已经输了的,还怕了你不成?”
郎粲大手一挥道:“多说无益,接招!——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哼!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忠尧不假思索地答道。
郎粲又言:“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这个难不住忠尧,他脱口而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说到动情处,郎粲停下脚步,忽然转过身来,凝睇着忠尧一字一顿地说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忠尧轻轻叹息,摇了摇头:“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郎粲眉头一拧,暗暗寻思道:“看样子这法子不行,考不倒这小子啊。怎么办……”他略微沉思了一下,忽然提议道:“既然这个也分不出胜负,那换词吧!”。
“换词就换词。”忠尧安之若素,淡淡地应道。
郎粲想了想,说道:“换词,至少一个‘月’字!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忠尧应对若闲庭信步:“印月井,印月影,锦江悲复欢,蛰虫惊还眠。我还两个‘月’字呢!”
郎粲又道:“两个月字又怎么样?那是你自己要多出来的,没人逼你!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呃?连南唐后主李煜的词都用上了?”忠尧咧嘴一笑,心中暗暗思忖道。想罢,淡然说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孤影倚画楼。”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恨卿不若江浸月,南北东西,相随无别离。”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星月满西楼!”
“江山如画,半壶再邀月明。”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经过一番快对,仍旧不分伯仲。郎粲微微垂首,左思右想,又道:“待从头、明月难舍晴。待从头、巫山难舍云。”
忠尧不动如山,泰然对曰:“也莫向、竹边辜负雪。也莫向、柳边辜负月!”
语罢,忠尧暗暗寻思起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一直无法分出胜负。”他转念一想,忽然灵机一动:“唐时以诗为主,词甚为稀少。晚唐《江城子》在酒筵上流行,经过文人加工,方才成为一首小令的词调,但用《江城子》这个词调填词的人凤毛麟角,这或许是他的弱点,应善加利用才是。”
思虑至此,忠尧突然大声说道:“稍等!一直是你先说词,我来对,这样未免有失公允。词可以继续,不过,这次可否让我来先说,你来对?”
郎粲迟疑着,有些狐疑。
“怎么?郎状元还怕了我一个无名小卒不成?”忠尧故意用激将法。
这郎粲果然面子薄,经这么一激,立即说道:“我堂堂进士出身,岂会怕了你一个无名之辈?来吧,有什么伎俩就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