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夜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此时的午夜仅剩最后一盏灯还未从紫金阁熄灭。而渐行渐远的人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一同彻底的消失在了京城的长街上。春天的夜晚再也听不见了婴儿在门外的啼哭声,黑夜还是那个夜,不同是,它沾满了侥幸。
“奉贤,胡教授身处正直指派,多年来虽说是一个教授,但他乐善好施,也不与世纷争,一直以来两袖清风。换我而言,我虽说处在经商当中,但也未曾做过越俎代庖之事,明面上的交易我轻车熟路,但料想这次行正派之道,估计难以走通了。”
贾富贵早就猜想到索海生不是什么善茬之辈,若想以正当的手段靠自己和胡教授的话,难免因身份问题无法出面。他们的身份不能做什么偷鸡摸狗,损害名声之事,虽说这是贾富贵自己的判断,但他所认识的胡教授定也是如此。
奉贤未解其意,“贾老爷,这和这封信有什么关系吗?”
贾富贵从奉贤手里拿过信封,大致的浏览了一下,上面蹩脚的中文字体歪歪扭扭写着:“还请王奉贤先生明早前来东交民巷的德国领事馆,领事与您有要事商议。”
贾富贵眼珠子灵动地转了一圈,脸上呈现出对付奉贤的笑意,“奉贤,这你还不明白吗?这是邀你去给他们鉴赏青铜尊啊!”
王奉贤两手撑在桌子上,眉头紧促,他当然知道索海生已经将青铜尊交到了马德奇手里,但自己前去鉴定这件文物,也阻止不了事情进一步发生,既然胡教授和贾老爷凑不出钱,自己更是没折,所以贾富贵正对打算从这封信里下文章,奉贤实在是没想明白贾老板到底再打什么算盘。
贾富贵本想引导奉贤去思考,然后想出几个非人道的办法,让奉贤出面解决。奈何奉贤生性正直,从不干歪门邪道之事,王奉贤将自己的人品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有关任何不苟的想法,他生来就不曾有过。
贾老爷接着说:“奉贤,我说现在只有你能近距离接触青铜尊,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利用你的机会创造些条件。”贾富贵进一步暗示,“到时候你的功劳,你的母亲,文物届的人还不得对你推崇备至。”
奉贤站起神来,用手敲敲脑袋,他对此当然心中肚明,如果能靠一己之力拿回青铜尊,别说自己的面儿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
“贾老爷,您是说我到时候再和德国人商议商议?让他把青铜尊还给我们?”
贾富贵深深叹一口气,王奉贤虽是一个难得的刚正不阿,襟怀坦白之人,但这性格难以办成大事,更难以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干脆直接明说了自己的打算。
“明天鉴定青铜尊的时候,你给他们演一场戏。”
“什么戏?”
“告诉他们,索少给的青铜尊是赝品!”
奉贤大惊失色,瞠目结舌问道:“贾老爷,这……恐怕不妥吧!”
贾富贵打断奉贤接着说:“奉贤,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有所顾虑,这样做,一来,确实冒着生命只险;二来,对你恪尽职守的人格有所冒犯;三来,还需要你克服自己刚正坦率的性格。怎么算,这事儿对你个人而言确实相当有挑战。”
奉贤本身对贾老爷提及的计划是相当抗拒的,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料到贾老爷如此熟知自己的内心,因此贾老爷接下来说的话,奉贤一字一句听着,甚至以贾富贵的方式说服自己。
富贵从奉贤眼中看出了一线生机,他紧接着说:“倘若这是一件普通的文物,到可不必苛刻自己。但这是一件国家级宝物,那是什么人都能带走的东西吗?胡教授和我对此都无从下手,恰巧上天又给我们带来了个机会!就是奉贤你,这件事只有你能办成。我们不是为了自身利益,我们为的是国家,为的是自家的东西不流失海外,为的是不让那群洋人得逞!”
贾富贵三句不离家国情怀,他当然知道奉贤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此话到奉贤耳中反而更能激荡他的赤胆忠心。
“但是,德国人凭什么相信我?”奉贤疑虑道。
贾富贵哈哈大笑一声:“奉贤啊,奉贤,你虽然岁数不大,但你是不知道自己鉴赏文物的能力早就声名远扬了。”贾富贵嘬了两口手上的大烟:“德国人为何找你?”
奉贤恍然大悟般眼睛一亮,双手握拳承诺道:“好,贾老爷,既然如此,奉贤定不负您之托将此时办好!”
第二天,奉贤还未到约定时辰就赶到了领事馆,果然如贾老爷预料那样,马德奇和领事馆领事约翰森早就恭候多时,他们迫切的想要将青铜尊运回国外。
马德奇虽是以正当买卖从索海生手里拿来此物,但他心里明白这终究不是自己国家的东西,取之无道,奉贤刚踏进门口那一刻他就热脸相迎。按照中国的习俗毕恭毕敬给奉贤上了早茶,甚至还嘘寒问暖了几句。
奉贤进门就对领事馆四周环视了一番,周围并没有看到有关青铜尊的任何影子他并向着约翰森问道;“不知约翰森先生这么着急要我前来,有何事商议?”
约翰森是当时典型的德国人长相,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耸立,占据面部的三分之一。面向红润,大胡子下有一张严肃庄重的脸。约翰森向来不苟言笑,但这一次竟对奉贤和蔼可亲回道,“王先生,谢谢你的到来,我们打算请你帮我们鉴定一件文物。”
马德奇在一旁点头称是接过话来:“鉴定后,我们会给你相应的报酬。”
奉贤起身,双手作揖说道:“既然是外国友人需要奉贤出一份薄力,奉贤定当竭尽全力。”
随后马德奇将青铜尊拿了出来,轻手轻脚摆放在奉贤面前的桌子上。掀开布的时候,奉贤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了这就是索海生的那件商朝时期货真价实的国宝。奉贤看着国宝发了神,那件价值不菲的国宝此时就在眼前,上面的花纹,构造,以及汇集当时匠人的智慧展现在他的眼前,能亲自对青铜尊坐鉴定,他的心里激情彭拜,但为了不让马德奇看出自己激荡的内心,他按耐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现在唯有一个打算,就是一定不能让德国人带走自己国家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件具有历史意义之物。马德奇和约翰森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奉贤,此时奉贤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但他们对奉贤的专业能力和为人都十分信任,当然不会以别样眼光打量他。
奉贤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更加真诚,他洋装一副认真的表情,将青铜尊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鉴定了一遍。他心里一直在为等会的交谈寻找一个合理并且能令人信服的借口。他一直担心的是,如果德国人不相信自己的说法,再找别的人来鉴定。到时,贾老爷的计划也就跟着泡汤,国宝拿不回来,此后自己的名声定然受损,索少也不是等闲之辈更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自己在文物界的面子也会一扫而尽。
正当奉贤忧心忡忡的时候,马德奇见他的表情难堪便问道:“王奉贤先生,青铜尊有什么不妥吗?”
奉贤也没过多思考张口便说:“马德奇先生,这恐怕……是一件仿品。”为了躲避自己撒谎时忍不住下垂的眼神,王奉贤又转头,装模作样再次鉴定青铜尊。
马德奇和约翰森大为失色,瞪着眼互相看着对方,刚要说出的话要咽了下去。约翰森示意马德奇再去确认一下。马德奇从座位上起身走进王奉贤,“王先生,您确认吗?这是从索少爷那里拿过来的文物。他向我们担保这是一件真品!”
奉贤人生第一次再文物面前撒谎,为了谨慎起见,并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胡编乱造了一通说法:“马德奇先生。”他用手指着青铜尊的底部,示意马德奇自己来看。“这样的制作手法是商周时期没有的,而是一个现代工艺品。虽说做得和青铜尊真品无差别,但是用的材料,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我国商周时期没有这样的制作手法。也没有这样的材料。”
马德奇显然是相信了王奉贤的话。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奉贤,奉贤趁机笃定道:“很遗憾,马德奇先生,约翰森先生,这是一件技术超高的仿品!”
约翰森勃然大怒:“一件赝品竟以二十五万如此巨大一笔银两卖给我们,马德奇明天我和你一起把青铜尊还回去。”
马德奇应了应,他早就料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与索海生合作是具有一定风险的,所以还未鉴定青铜尊之前,他只付了百分之一的定金给索海生。
“王先生,非常感谢你!希望能够常与你合作。”马德奇对王奉贤的信任犹如信任自己的亲信那般。他也并没有想到再找人来二次鉴定。索性这个计划正在按照贾富贵所想实行。
王奉贤交代好后,毅然决然拒绝了马德奇给的报酬,若说在国家大义面前他做的事的确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值得与否。但对于他个人而言这样的行为打破了自己坚守几十年的人生信条这点,着实产生了一定的愧疚之情,愧于自己的职业,愧于别人的信任,也愧于文物在他内心的信仰。他本作为一个普通人,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地方,就是对文物进行价值与真假的判断,但这次他不仅否定了文物,还否定了自己。王奉贤还未能彻底释怀自己所做的选择,如果再收下马德奇给的报酬,在他心里仅剩最后一丝的尊严也将被自己践踏在地。
奉贤带着这样的情绪去了紫金阁,这样的消息在贾富贵眼里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纵使自己再怎么纠结自己的情绪,既然已经开始了第一步,而往后不管贾富贵有任何计划,王奉贤就是一个背后的执行者。
紫金阁最近是不乏热闹,贾富贵为了青铜尊忙前忙后,就在王奉贤从领事馆回来途中,富贵已经将消息传达到了胡教授耳中。征得胡教授同意后,冯贵山也被邀请至紫金阁商议参与青铜尊一事。找贵子是胡教授吩咐的,胡教授以前坐贵子的黄包车时从中了解到索少平时非常照顾贵子的生意。不过大部分原因还是京城人现在对贵子的黄包车都有一个统一的定义,就是坐他的车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儿,贵子的形象以及他的车的形象奠定了贵子在拉车届一定的地位,这是唯一一个无需靠金钱的多少来衡量而取得的尊严,整洁,干净,平稳,成了京城上等人逐渐追求的东西。
贵子接到消息后有些不明所以,所以他与王奉贤正在从不同的方向前往紫金阁。
到了紫金阁后,为了不让周围的街坊领居起疑心,贾富贵大声吆喝着:“贵子,拉一天车怪累的,进来喝口茶在走吧。”
贵子也同时大声应和道:“谢谢贾老爷款待,我就讨一杯水喝即可!”随后将黄包车停在了外面,径直朝着紫金阁的门口走了进去。贵子前脚踏进门,王奉贤就急匆匆的后脚跟了进去,他当然听见了贾富贵与冯贵山的对话,所以在进门的时候也稍微有点诧异,贾老板大白天是从不邀请别人进来喝茶的。为了不使门外人起什么疑心,或者是被索海生某个下手察觉什么异样,王奉贤站在门口迟迟未进去,直到柱子察觉后才让王奉贤放下警惕。
“柱子,我怎么看见贾老爷和冯贵山往后堂走了去?”
柱子将手中的毛巾搭在肩上,“奉贤哥,我这就去通报贾老爷,您在这儿稍等!”
王奉贤一把拉住柱子,“柱子,你知道这冯贵上前来是为何事吗?”
“哎,你待会儿问问贾老爷就知道了,他早就吩咐我,你来了就通报他。”贵子话还未说完,贾老爷就从后门出现朝着王奉贤招呼他过去。
奉贤紧促的眉头一直也未抚平过,因为他不希望这件事有更多人知道,越多人知道对他而言就越是不利,在京城传开一个消息,就是出一扇门的事儿。消息传开褒贬不一的评论则是铺天盖地,自己哪儿能应付得过来。不过,贾富贵平时早就习得看穿别人心思的习惯,奉贤还未走进自己他就一眼看穿了奉贤的顾虑。
“奉贤,我已经将这事并禀告了胡教授,胡教授虽不太支持咱们的做法,但权衡利弊后,他对你赞不绝口!”贾老爷清楚的知道,奉贤现在就差一个人的支持,那就是胡教授的看法。
冯贤一瞬间眉开眼笑,“真的吗?胡教授真是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贾富贵微笑着眯缝着眼睛点点头,表情像极了一只劫后余生的鸵鸟。
“贾老爷,这边我已经搞定了,洋人对我说的话一点也没有怀疑。而是索少像我们要价是十八万银两,向马德奇他们开价二十五万银两!”奉贤放低声音说道。
贾老爷眼睛直直的看着地上,像是这口怒气需要找个足够强硬的地方才能承受似的。“这孙子,当个遗少真是亏待了他一身奸商的本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贾富贵拉了拉冯贵山的衣服,示意他跟着自己。
进了门后,冯贵少和王奉贤打了个照面,他们只知道有互相这么个人,但从为深交过,也没想到处在两个职业领域的人有一天竟会为同一件事努力。奉贤早就听说贵子这么个人,生性善良,仅凭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很多人的尊重,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口碑在京城老百姓中早就传开,听说长相还及其帅气,不少姑娘家都向冯贵山示意门亲。但通通被贵子拒绝了。平时走在京城大街上,不少听到妇女坐在一起议论面前这个人。
贾富贵开门见山说道:“奉贤,你做的很好,只要我们彻底使马德奇信任你,那么接下来就是等马德奇把青铜尊退回到索少手里。”
贵子云里雾里听着,他和马德奇也算是半个熟人,怎么到贾富贵嘴里变成了对立的关系。王奉贤和贵子像两只无辜鸟儿,望着眼前这个老鹰任其差遣。纵使心中疑惑万千,也只字为提,他们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是老实忠厚的人。
贾富贵顿了顿,将口中的茶一饮而尽,“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就是同索海生对着干!”
话音刚落,贵子与奉贤面面相觑,嘴巴微张着,彼此沉默不语,但同时心照不宣。
奉贤说道:“贾老爷,您和胡教授有商议好对策吗?”
贵子紧接着问:“具体需要我怎么做?”
“你们听好了,三天之内,我们仿造青铜尊的赝品,奉贤这几天就在我们紫金阁库房找几个信得过的伙计连忙制作出来。”
事情越来越大,奉贤彻彻底底作为一个始作俑者卷进了这件事,他内心的顾虑也就越来越多,“贾老爷,不满您说,奉贤这名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现在事儿越弄越大,只怪奉贤没做好准备,倘若失败了,奉贤恐怕自身难保。以后想在这儿混口饭吃都难。”
贾老爷早就替奉贤考虑了这一点,一勤勤恳恳老实跑街的小商贩,摊上如此大的事儿,难免无法控制自身的发展前途,若不小心事业则毁于一旦,若东窗事发,恐则性命难保。随即做出了承诺,“奉贤你放心,此事我与胡教授早已商议,你是为国家办事,自然到时候会想方设法还你清白。”
京城人诚信为首,但人心恐慌,这回是要王奉贤搭上自己前半身辛苦积累下的信任。贾富贵像平时安慰别人那样拍拍奉贤的肩膀,“奉贤,你这一声老爷老爷的叫着,对贾老爷如此坦诚,我贾某定搭上身家也不会亏待你!”
奉贤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呵呵说道,“贾老爷,奉贤没这个意思,可能是我多虑了。”
贾富贵将视线转到冯贵山身上,语重心长地问:“贵子,胡教授特意吩咐找你过来,我相信你对此事已经有一知半解,我们希望你帮我们盯着索海生,找机会对赝品进行调包!”
贵子倒是没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他只知道,胡教授拜托给他的事情他都会照办。
贵子问:“胡教授的意思就是让我接近索海生,趁机拿回青铜尊,但是不能被察觉,调包的话,不会被他发现吗?”
贾富贵自信道:“你放心,有我和奉贤在,即使调包了,他也分不清真假,除非找专业人士鉴定,所以你不必担心。胡教授也告诉我这事交给你办最合适不过。”
贵子憨厚的笑了笑,“多谢贾老爷和胡教授的信任,索海生之前从不做我的黄包车,但前阵子他发现,越来越多有头有脸的人都爱找我当司机,往后就经常找我拉他。可能胡教授认为他对我没有任何戒备心吧。”
“对,正是因为如此,你是目前最合适人选!但要记住,必须严格保密。倘若被发现了,索海生定不会饶了你!”
贵子点了点头,这事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
奉贤也融入进了话题,“贵子,我相信你,早就听说你人非常靠谱,我很久就想认识你了,但我从不坐黄包车,所以没有任何机会。”
接下来冯贵山与王奉贤共同交换了对索海生的已知信息,在贾富贵的带领下做了一番详细的计划,计划的内容只涉及了成功,只字为提失败了解决方案。但好在的是,这次合作的两个人都是少见的光明磊落,言行一致的之人,再加上贾富贵的智谋此事在理论上已事半功倍。
他们在紫金阁的屋檐下度过了一个缜密的夜晚。
没过几天,贵子果然按照计划每次跑车时,故意以从送客为由在索府附近蹲点,为了让此事顺利而自然的进行,他还是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接送敬硕格格,而敬硕格格为了能经常与贵子见面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们的感情就像他们彼此相依偎那样,时间越长越是亲密。关系越是亲密,越会忘记旁人的眼光,而一旦疏忽大意,这本身就无法掩盖的事情也会逐渐浮出水面,水面上则是一群虎视眈眈的鳄鱼。
敬硕格格在半路叫停了贵子,她见贵子今日总是心不在焉,担心贵子累着了,便要求下来一同走路。但贵子态度坚决,拒绝了格格的要求。
“格格,我不累,就是想赶紧送你回家,然后我多跑跑,多赚点钱。”贵子并不想让格格知道关于青铜尊的事儿,虽说他不知道这件事最终后果会怎样,但只要是涉及到一丁点生命安全的,他都不会让格格接触,更不会让她知道。
格格知道贵子有心事,但她不会主动去询问贵子不想主动告知的事儿,她一直想作为一个明事理的姑娘在贵子身边呆着。
“那贵子你停下,我去旁边的糕点店买些点心。”格格说道。
“好嘞。”贵子将车停下,用肩上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确实露出了少有的疲惫,这可能是前阵子一直拉车拉到凌晨至今还未给自己放一天假期的后果,但身体上的疲惫就连贵子自己也未察觉到。他的精神像充满能量的太阳,纵使已经快要下山,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可以照穿大地,而敬硕格格是灌输这一切能量的人。
格格见了这一幕着实心疼,甚至为此感到愧疚,自从贵子和她在一起后,他比往常更加努力,也更加能吃苦,这一切都被格格看在眼里,她的心也更加牢固地拴在贵子身上。
格格拿出自己的手巾走进了贵子,替她将头上的汗擦了擦。格格的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就连贵子也感到诧异,贵子突然慌乱起来,他拿起格格的手,又慌忙放了下去,他想从身上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巾擦去格格的眼泪,可到处找也只有一块自己擦了无数次汗,已经被汗渍浸湿的毛巾。他即失望又自责的看着格格,喉咙已经被扼住,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格格没有理会他所以的动作,贵子就站在那里。任凭格格留着眼泪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等格格心情平复后,贵子将格格送回了府中。
这一幕恰巧被五十米处站在街边的索海生尽收眼底。
翌日,索海生已经为马德奇退回青铜尊一事郁闷好一阵子,近几日他都在为这事忙活,寻找了几个鉴定商,一听说青铜尊是经过王奉贤之手鉴定,纷纷也不敢盲目下定义。昨日索海生看见贵子与格格的时候正从山本次郎那儿出来,山本次郎是一个地道的中国通,生性多疑,他不相信奉贤的说法,他通知索少把青铜樽带到日本商行来,他要亲自鉴定。
索海生一早便拿着装好的青铜尊出了门,按照以往的路线,索少定会大摇大摆走人出没最多的那条街,因为黄包车队也经常出没在那附近,为了彰显自己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黄包车精挑细选。最终以自己妥协的姿态选择了冯贵山的车子,这是索少以往的做法。但今日情况特殊,他选择绕到后街去寻找一个黄包车,他在心里嘀咕着,见日本人最好是坐贵子的车,干净,稳重,最重要的是贵子的外形高大利索,能带着这么个车夫出现,自己也会增长些气势,好让山本次郎意识到和索少的说话最好是客气些。但无奈今日走的是条偏僻道路,能遇见一辆黄包车就是万幸。
贾老爷早已料到索海生这点心眼,纵使怎么精打细算,以贾富贵平日里的为人处事,随时跟踪索海生的消息就是信手拈来的事儿。所以早就安排了一场让贵子与索海生相遇的戏。
青铜尊拿在手上确实现眼,一块灰色的麻木遮盖着,但形状甚是惹人注名。索海生看着这寥寥无几的几个过路人,每个人都对他抱有着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
“索少,你怎么会在这儿?”贵子从索海生背后和他打着招呼。
索海生一见贵子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步并两步跨进了车里。
贵子连忙把车放下,“索少,我现在得去接一个乘客啊,他已经预约了,眼看时间来不及了,我没办法送您啊!”
索少把青铜尊放在座位一侧,“哎,你先送我吧。送完我你再回去接他。”
“索少抱歉,这恐怕不行,您也知道我注重信誉,您看你要不换辆车。”贵子按照贾老爷交代的方式讲话,为了到时候出什么问题彻底洗清自己的干系。
“贵子,我现在有急事,你抓紧送我吧,出什么事你找我。”索海生将语气放慢,恢复了以往气定神闲的样子。
贵子看出来,索海生屁股坐在椅子上了,自己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只好重重的叹上一口气。
“既然如此,索少您坐稳了。我给你拉快点儿,别耽搁您的事儿。”贵子拉起车后。朝着街口的方向跑着:“索少,您还没有说您去哪儿?”
索少这才睁开眼,“哎哟,把这事给忘了,去日本商行。”
贾老爷多次嘱咐贵子要让一切看起来顺其自然,平时贵子拉车是最稳的,未曾出过任何事故,就连碰到石子儿路,贵子都能使乘客感受不到一丁点波动。以至于贵子得自己想方设法将这包裹调包出去。
“贵子,你认识敬硕格格吗?”索少突然想起昨日在街上看到的画面,想试图调侃一下贵子,来打发这一路上的枯燥。
贵子突然面红耳赤,他拉着黄包车手突然用力,青筋暴跳。就在贵子沉默了很久后,索海生接着哈哈大笑,“贵子,你和敬硕格格看起来关系挺不错的。”虽说索海生是个见钱眼开的伪君子,但他调侃归调侃,并没想到要为难贵子,也没想到贵子会有什么反应。他自然知道别人感情的事自己干预不得,和自己也无一丝关系,与自己利益而言毫无瓜葛。
突然,车子‘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声响巨大,冯贵山的脚绊倒在了一块石头上,车子跟着贵子的手同时摔倒在了路上,索海生被车子甩到了地面上,被包裹着的青铜尊也随着车子倒的放下滑落了下来。索少因痛疼半天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贵子趁机将车底下的包裹同滚在一旁的青铜尊调了包,索少缓过劲儿来了后,连忙爬起来,去寻找包裹,好在包裹没丢,就在不远的地上。索少急忙捡起地上的包裹,贵子将车扶起来后,连忙向索海生道歉。
“索少抱歉,没注意脚下的石头,您没事儿吧?”贵子不停的勾着腰道歉。
索少气急败坏大喊道:“你会不会拉车啊?”随后又做回了车上。
贵子长舒了一口气,“实在抱歉啊,索少,刚刚有些走神。”
索海生拍了拍身上的灰,“没事,没事,也赖我。走吧!走吧!赶紧走!”他打开包裹,检查了一下青铜尊,好在青铜尊没事。索海生这才放心了下来。
到了日本商行后,山本次郎见索海生灰头土脸的样子也没责怪他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到达。
“索少,东西带了吗?”山本次郎邀请索少来到自己的茶间。
“带了,带了。”
山本次郎打开青铜尊,索海生在旁边说道:“这就是王奉贤鉴定说是假的青铜尊。”
“你确定这是你找人挖出来的青铜尊?”山本次郎语气平淡的问。
“十分确定,马德奇还给我后我细细的检查好几遍,是我挖出来的那个。”
山本次郎将青铜尊从包裹里拿了出来,没等到一盏茶的功夫,山本次郎立刻站起身来大吼道:“索少,你可别拿假的东西来糊弄我!”
索少惊恐问道:“怎么了?”
“你这青铜尊就是一个赝品!”
“怎么会呢?这是我派人亲自从土里挖出来的。”索少慌忙解释,此时已经顾不了山本次郎的态度了。
山本次郎想到自己被索海生当个傻子一样耍了整整一圈,他态度更强硬道:“索少,我们有规定不和贩卖赝品的人来往,你带着你的赝品离开吧!”
索海生拿着青铜尊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他不解的问道,“山本次郎先生,我敢用我的人头担保这是我从地上挖出来的!”
山本次郎毫不客气的让人送走索少,“以后你不用来我们商行了!”
索海生气急败坏被几个人推桑到了门外,他朝着山本次郎呵斥道:“我看是你眼拙,分不清真假来,我呸。”
索海生回到自己的府上,将自己关进卧室,他一直不停的嘀咕道,“难道土里也有假的东西?难道上天给我开了愚蠢的玩笑吗?王奉贤说是假的也就罢了,山本次郎也说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