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戏曲序跋纂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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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曲九宮正始(徐迎慶、鈕少雅)

《南曲九宮正始》,全名《彙纂元譜南曲九宮正始》,簡稱《九宮正始》,又稱《南曲範》,明末徐迎慶初輯,清初鈕少雅定稿。此譜始輯於天啓五年(一六二五),完稿於順治六年(一六四九)。現存順治間精鈔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民國四十七年北平戲曲文獻流通會據以影印,《善本戲曲叢刊》第三輯、《續修四庫全書·集部》第一七四八—一七五〇冊據以重印),清初鈔本(日本大谷大學圖書館藏),乾隆二十八年(一七六三)潁川廷爵鈔本(日本東京大學綜合圖書館藏,《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據以影印)。參見傅惜華《宋元南戲佚文之寶藏——關於〈南曲九宮正始〉》(《傅惜華戲曲論叢》,文化藝術出版社,二〇〇七)。

徐迎慶(一五七四—一六三六),生平詳見本卷《北詞譜》條解題。鈕少雅(一五六四—一六五五後),名格,以字行,別署芍溪老人、桃渡學者,長洲(今江蘇蘇州)人。京都曲師,曾從師於張五雲、任小泉、張懷仙等。與李玉同修《北詞廣正譜》。有《鈕少雅格正牡丹亭》,現存。撰傳奇《磨塵鑒》等四種,僅存《磨塵鑒》。傳見民國《吳縣志》卷七五下。或以爲此譜爲鈕少雅編纂,假托源於徐迎慶原稿,見魏洪洲《〈北詞廣正譜〉作者問題獻疑》。

(南曲九宮正始)自序

鈕少雅

凡事之成,莫不有運數主張之。當其遲之日,不得迫其速;速之日,不得更其遲,豈人力所能造耶?請毋論今日之荊山徒泣,良璧誰知,卽前此者之閱歷,益不知幾艱辛而至今日也。

予少抱《巴人》之好,長逢《白雪》之傳。弱冠時,聞婁東有魏良輔者,厭鄙海鹽、四平等腔,而自製新聲。腔用水磨,拍捱冷板,每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爲之徘徊,壯士聞之悲泣,雅稱當代。余特往之,何期良輔已故矣,計余之生,與彼相去已久。訪聞衣拂之授,則有張氏五雲先生[1],字銘盤,萬曆丁丑進士,北京都水司郎中,加贈奉政大夫,然今閒居林下。余卽具刺奉謁,幸卽下榻數旬,且又情投意愜。不意適有河梁恨促,幸而臨別,以余同里芍溪吳公相薦[2]。芍溪者,迺先生之得意上首也。余歸,卽具刺謁之,幸亦無拒。余仍以五雲之禮事之,彼亦以五雲之道教我,彼此相得,先後三年。何意彩雲易散,芍溪驀逝矣,悲哉!越歲餘,不意幸復識小泉任翁、懷仙張老[4],然此二公,亦皆良輔之派也。賴其晨夕硏磨,繼以歲月,但雖不能入魏君之室,而亦循循乎登魏君之堂。雖然,余本薄劣鄙夫,何承薦紳先生相愛,時有醉月之邀,不絕登山之約。筐篚載道,奉命奔馳,致遇武陵黃海、荊溪魏塘之招,共延二十載。至是長卿遊倦,馬齒加衰,思欲掩息窮廬,何其本里又值鄭、郭、徐三宅相愛,又延及九年。此時年將耳順矣,神疲力倦,致敢苦卻杜門,焚香禮佛。日感受業諸公之惠,時窮疑信詞源。雖然,但向來有仙呂宮之【渡江雲】,南呂宮之【寄生子】,又有中呂宮之【滿庭芳】,自來無所考訂,且蔣、沈二譜皆然。致諸先師,亦皆久礫於心。豈意近日天賜其然,今敢試備其源於下。

適一日,余訪友東鄉,返棹中途,驀值狂風驟雨,舟人亦爲驚怖,忙卽艤舟依岸。遙見竹扉下侍一老翁,古貌皤髥,似乎故識。俟近,卽遣僕相邀,余卽應命奉揖。卽邀至一室,明窗淨几,潔然可愛。問及姓字,僅言王姓,不言其字。茶畢,復邀至內,余再三卻之,彼卽攜手偕行。不數步,卽有朱闌曲徑,媚柳喬松,池魚戲水,林鳥相鳴,似乎一洞天也。復又攜手登堂,見多古玩奇書,觸目可愛。呼童復茗畢,余卽信手於架上檢書一帙,外有錦袱包函,啓之,見簿面上有“皇帝萬歲萬萬歲”七字,余卽束手不敢啓之。扣懇其源,彼曰:“此書乃漢武帝及唐玄宗之曲譜也。凡今之詞調,多從上古之樂府來源。然今此書,致多有式無文者。上古名曰《骷髏格》,至漢易爲《蛤貫》。後唐玄宗鄙其不雅,易作《歌樓格》,又曰《詞輿》,又曰《詞林說統》。今之歌謳腔板,始於滑稽摩擬十二紅鳥飛鳴舉動之態,流傳至今者也。”余爲將信將疑,堅懇求其展視。幸卽啓之,果多有式無文者,或式文俱備者,什之二三也。但幸此【渡江雲】及【寄生子】、【滿庭芳】、【漁父第一】等調,文式俱備,不勝之喜。隨卽錄此告歸,似乎貧人獲寶也,久懷瓦礫於心,今始釋之。

但余戀久,欲以從來疑信之詞,彙成一集,以俟參考。因慮無所博教,故屢欲止之。不意半載後,適有雲間于室徐公相招。徐公者,字于室,諱慶卿,乃嘉靖朝宰輔文貞公之曾孫也。風流蘊藉,酷好音律。嘗曰:“我明三百年,無限名人才士,惜無一人得創先人之藩奧者。且蔣、沈二公,亦多從坊本創成曲譜,致爾後學,無所考訂。”於是遍訪海內遺書,適遇元人《九宮十三調詞譜》一集,依宮按調,規律嚴明,得意之極,時不釋手,時值天啓乙丑歲也。又越載餘,豈意復得明初選詞一部,名曰《樂府羣珠》,亦皆按調依宮,多與元譜相似。意欲輯爲一部,猶恐一人所見有限,欲而復止。與客議之,客卽欣然。道余驀識漢唐古譜之源,彼卽拍案驚羨。隨卽扣謁,似乎故知,情投意密,時刻不離。日共搜羅剔抉,刮垢摩光。且復以漢唐古譜之源,從其體而增入,輯成一部。計歷十二炎霜,易稿七遍,而猶未愜。

不意至丙子上巳[9],昊天不憫,于室遂溘焉朝露,不亦痛耶!當易簀時,以是書泣付余,余亦大慟領之,敢不夙夜皇皇,終其所託。但此時亦七旬外矣,耳目半昏,悲憤猶然,不減垂齠之攻苦。歷至壬午菊月[10],始得脫稿。雖然,但心猶未愜。一日適值天雨,復啓味之,然其間瑕玷,果無全妥,慚羞無地,且恨負徐公之託也,寧死必欲再啓。豈意世變人荒,不亦痛哉!苦捱至干戈稍息,時大清順治己丑七夕後,方復堅心苦志,寢食俱忘,每事不復介意。歷至辛卯清和,始得辭筆。幸此仍賴徐公陰祐,毫不致有舛訛也。計前後共歷二十四年,易稿九次,方始成之。余其年八十有八矣,直似風中燭也。嗚呼!于室之去何其早,古譜之遇何其遲,知音好學何其少,譏人羨己何其多。於是天數然也,悲哉!

大清順治辛卯清和望後,芍溪老人識。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清順治間精鈔本《彙纂元譜南曲九宮正始》卷末)

南曲九宮正始序

馮旭[11]

今天下操觚家,以制義餘功,留心典冊,於秦漢晉魏唐宋之書,靡不博觀。然或者曰:“百川學海,思選中於青錢;立就千言,冀效能於天祿。晨昏尋味,手口臨摹,總不出經世文章外,於敲金戛石,刻羽引商,審辨於聲歌,訂定乎律呂,閒情逸韻,諉曰未遑。”予曰:否否。夫樂之大,本與政化通。自《五英》、《六莖》、《雲門》、《大章》而後,周人製爲樂章,漢人製爲樂府,《朱鷺》、《黃驄》諸奏,洋洋其可聽也。至唐而用十二鍾,製十二和。李白之調,龜年之曲,並重開元。宋興,則有和峴、竇儀之章焉,范鎮、劉几之律焉。歷觀名流才士,其所著述,眞可垂千古不磨。迨聲之變也,月露風雲,豔其詞而未工其調;金花玉樹,美其聽而未正其音。宮商雜亂者多有,聲詩之慝者多有,曠古元音,邈乎難再。

桐涇少雅鈕翁,品卓行芳,有古君子風。少時卽善音律,凡薦紳先生、髙人逸士,蔑不傾心嚮慕之。歷多年而識更精,學愈廣,孜孜焉有正樂之思。博覽奇書,精詳字母,魯魚亥豕之訛,自翁而定之矣。復得一玄宗手製律譜,有律無詞,名爲《歌樓格》,非臆創也。漢孝武時,有鳥降於庭,身被五綵,戛然長鳴,其音中律。惟滑稽識之,曰:“此西池鳥也,名十二紅。”遂爲之摹聲諧韻焉。唐師其意,因定爲《十二紅詞》,以月令相比,故此書悉準其傳。厥後漁陽之變,幾至焚遺,幸有黃番綽存之,其苗裔贈焉,蓋世人所目不及接、耳不及聞者。方期釐輯歌章,不意忽逢同志。雲間于室徐君,慕翁而招之。徐君者,宰輔文貞公之曾孫也,風流瀟灑,有志詞壇。爰將大元天曆間《九宮十三調譜》,與明初曲《樂府羣珠》一集,與翁朝夕參稽,俾今詞悉協於古調。十餘年,業未竣,而徐君逝矣。易簀時,以此書囑翁。翁以故友之托,勿敢忘,又歷寒暑者三而告厥成。今天授遐齡,九十有二矣。歲月硏窮,彙成茲帙,名曰《南曲九宮正始》,蓋綱舉而目張焉。播之笙簧柷敔間,殆非凡音雜響,其猶聆《紫雲》而聽《霓裳》也。使求通於古樂者,考而識之,庶幾濟川而得筏乎?

予也豈曰“髙山流水”,自負知音,誠不忍《白雪陽春》,曲髙寡和。請亟付之剞劂氏,懸之國門,與天下之爲鍾期者共賞焉。竊不揣,亦爲數語,以弁斯編。

順治十八年歲次辛丑七夕後五日,松陵馮旭題於賦嘯齋。

南曲九宮正始序

吳亮中[16]

夫詞爲詩之變,曲又爲詞之變,屢變而終非始義矣。所以令變而還正、終而復始者,則有律在。苟徒騁其花上盈盈,桑中嫋嫋,而律不隨焉,或亦播之桔槔牛背間可耳,何至辱我桃花扇底、楊柳樓頭耶?況乎信史不傳而情史傳,雅音不永而騷音永。濺莽、操以風雪之劍,贈張、韓以楊、郭之姬。英靈可起黃泉,義魄欲淩青漢。韻侵蕭瑟,則脾沁辛酸;調入泓崢,則神登霽朗。現笑啼於八角壇中,醒醉夢於《六幺》聲裏。非曲爲之,律爲之也。律不明,其無曲矣。安得度曲如李延年,顧曲如周公瑾者,而始一遇之乎?

惟元有童童學士,善度曲,每以不及見董解元爲恨。又薛昂夫詞句瀟灑,自命千古一人,深憂斯道不傳,乃廣求繼己業者,至禱祀天地,遍歷百郡,卒不可得。昂夫之後百年,至明而始有劉東生,頗爲得之,嘗撫膺自歎曰:“薛昂夫其在茲矣!”夫童童學士、薛昂夫之二人者,一慕夫往古,一慕夫將來,揆越皆百有餘歲。其間正始之緒幾湮,如是乎其危,得人之難,又若是乎其遠也。原其故,咎在歌者不必解意,作者不必審音。此自矜流風回雪,彼自負墜葉停雲,幾於同牀各夢。渺渺氍毹,搖搖檀掌,縱有代抃如黃番綽,樂句如牛僧孺,請從何處下拍?

雲間徐于室先生,殆詞家龍象也;吳門鈕翁少雅,則又律中鼻祖矣。兩人相遭,五音在手,以韻合詞,以詞合調,正使童童不恨也不見董,而昂夫應禱而得東生。今于室雖赴召玉樓,且以未了之業,泣付少雅。少雅復敲商戛徵,更寒暑以成之。不特于室不泯,尚能見董、薛諸家,按板摛詞於一室。持此編以往,快覯五部奇文,叶九人之雋曲,而出以鸚鵡惺惺慧舌,付杜鵑滴滴清喉,庶不致具眼人誤向甕蜜房中,聽蠅聲蜂唱,其功何異與聾以聽、啞以音乎?

令有强作解事者,謂曲不如詞,詞不如詩,以黃鐘大呂,總屬李三郎羯鼓邊事,去正始甚遠,猶宋寶國謂“華嚴菩薩語,不若佛語”,而東坡云“沂陽之豬,尚未敗耳”。果屬解者,皆說無上法,而謂佛語深妙,菩薩不及,豈非夢中語乎?今以詞曲爲詩之下乘,其人不特未覩《三百篇》,卽《黃門》、《陌上》諸歌,猶未夢見在。蘇門嘯侶以“正始”名是編,吾從之,吾從之。

順治九年仲冬,武塘吳亮中題於金閶如圃。

南曲九宮正始序

姚思[28]

聲音之道與政通,平成天地,感格鬼神。古先聖王,功垂典籍。嗣後太和日遠,元氣不留,《郊廟》、《房中》之作,漢初得失,已有難知。沿及六朝,遂莫問。隋唐之際,始多審機測玄之士。然一轉而下,變爲梨園。夫古樂之不可得而聞,與古人之不可得而見,古治之不可得而復,非獨其勢使然,亦由理應如此。爲吾黨者,宜在今言今。

蓋自宋始有院本,金元從而廣之。雜劇之行,人懷蒼璧,家蓄玄珠。及明尤備,作者輩出,相望若林。才大者或難於制伏,華盛者多昧其本原。初則忽於塡詞,繼迺訛於演唱。不有憂者,誰挽其流?不有明者,誰繩其過?

雲間徐于室氏,縈結於懷,構搜遺書,得其祕本,摩娑體格,差覩一斑,考究淵微,靡從就正。久之,遇我姑蘇鈕少雅氏。少雅氏固精於律學者,慨世風之下趨,傷習俗之難變,每存救正之思,力未能逮。迨與于室氏相對,而後喜可知也。旣共案以忘餐,亦連牀而不寐。按讎商略,殫厥苦心。歷十餘年,凡九易藁。然後宮無舛節,調有歸宗,一準金元之舊焉。譜成,于室氏急謀梓行,弗克遂意,賫恨而歿。易簀時,含淚囑少雅,少雅亦含淚領之。顧此梨棗,須費中人五家之產,少雅之不能勝,無待言之矣。用是中懷迫切,又十餘年。且不暇以追復古音爲務,而惟恐負此良友臨訣之言,爲大可懼者。少雅今年八十有八,余始拜而識之。有道之士,丰神不凡,飄飄乎有淩雲仙氣,非人間壽算可以限之。然以大事在心,皇皇未釋。今得努力刊成,不惟慰於室氏未成之志於地下,而自此操觚者與夫按板者,一旦同還正始,其不謂之騷壇之元勳也歟!

丙申冬仲望前之五日,水方姚思書於雲隱西林。

彙纂元譜南曲九宮正始臆論

闕名[34]

一、精選

詞曲始於大元,茲選俱集大曆、至正間諸名人所著傳奇數套,原文古調,以爲章程,故寧質毋文。間有不足,則取明初者一二以補之。至如近代名劇名曲,雖極膾炙,不能合律者,未敢濫收。

一、嚴別

元之《王十朋》,今之《荊釵》也;元之《呂蒙正》,今之《綵樓》也;元之《趙氏孤兒》,今之《八義》也;元之《王仙客》,今之《明珠》也。亟須別白,無彼此混,無新故混。今譜務祈審音而正律,奚辭是古而非今。

一、定排名歸宿

大凡題之爲宮爲調,小令不足憑也,必得套數迺確。如一【吳小四】,南呂調固有,九宮商調亦有,彼此俱可那用,何見而此收彼置乎?特緣兩處俱是小令,無耑屬耳。豈如一【望梅花】,仙呂宮、南呂調雖皆有之,而南呂調乃套數,其前後爲一門數調,夾定逼出,是調不容不隨全套借出偕入,他處奚能假借也?何況【耍鮑老】之不黃鍾而中呂,【永團圓】之不中呂而黃鍾,有定在而偶他趨,此等自可按籍而稽也。

一、正字句的當

大凡章句幾何,句字幾何,長短多寡,原有定額,豈容出入?自作者信心信口,而字句厄矣。自優人冥趨冥行,而字句益厄矣。試就《琵琶》一記,夫句何可妄增也,南呂宮【紅衲襖】末煞,妄增一句,不幾爲同宮之【青衲襖】乎?夫句何可妄減也,南呂調【擊梧桐】末煞,妄減一句,不幾爲同調之【芙蓉花】乎?夫字何可妄增也,仙呂宮【解三酲】第四句下截,妄增一字,不幾爲南呂宮之【鍼線箱】乎?夫字何可妄減也,正宮【普天樂】第一句上截,妄減一字,不幾爲雙調之【步步嬌】乎?況乎不當家而戾家,不作者而歌者,越矩矱而亂步趨,此等吾將據律以問也。

(彙纂元譜南曲九宮正始)凡例

闕名[41]

論備格

格有爲本調者。如【紅衫兒】,不備《裴少俊》、《張協》二格,則《琵琶》、《尋親》何由分明?

格有爲犯調者。如【月雲髙】、【寄生子】,不訪識《詞林說統》,則《琵琶記》之“路途勞倦,區區一個兒”,焉得其實?

論定韻

有必該韻者,則注“韻”;有或偶失韻者,則注“應韻”,或“可韻”,或“失韻”。

有不應韻者偶用韻,則注“不必”二字。

論審音

有似仄而平者。如《拜月亭》【排歌】“叫地不聞天怎應”,能知“應”字平、去二音一義,則可不捩聲。

有似平而仄者。如《凍蘇秦》之【貓兒墜】“教世態炎涼莫輕寒儒”,能知“輕”字去、平二音一義,則不至改字。

論用字

音雖平、仄二途,而上、去相隔天淵。如平煞之窮,或以上聲代之,以上聲輕清,與平不甚相遠也。若疑上爲仄音,直換去聲,則不叶甚矣。然平聲亦有必不可以上聲代之者,此義不可不辨也。

論增減

一字增減,關係一格。

有應增而不增者。如《琵琶記》【普天樂】第一句,首有“我”字,今沈譜所無,今據元本增之,庶起頭六字之式。

有不當增而增者。如《琵琶記》【滴溜子】首句,無有“事”字,沈譜所有,今據元本減之,庶起頭二句相對。

有應減而不減者。如《拜月亭》【嘉慶子】第二句,沈譜存“勢”字,則此詞與【川撥棹】何別?今從元本去之。

有不當減而減者。如《拜月亭》【剔銀燈】末句,沈譜去其“尚”字,則此格與常格同耳,今據元本存之。

論句讀

有從未之句而句之者。如《拜月亭》【涼草蟲】,沈譜以首二句皆五字,第三句爲六字。今從元本:“勁風寒。四合暮烟。昏慘慘彤雲布。晚風變。”下皆同。

有從未之讀而讀之者。如《琵琶記》【雁魚錦】第六、七句,據今時唱,皆從“强”字讀。按古本及元譜,皆:“被親强求,赴選場。被君强官,爲議郎。”

論核實

如【羅鼓令】。令乃【朝元令】及【刮鼓令】,又【太平令】,與【包子令】何干?

如【梧桐歌】。歌乃【六么歌】,卽【六么令】別名也,與【孝順歌】何涉?

論檢訛

有係句法者。如《拜月亭》【三月海棠】第八句“一躍龍門變”,查正則五字句,依然。

有係章法者。如《綵樓記》【賽紅娘】,查增第四句“休怨憶”,則本調固在。

論訂正

有腔調從未著明者。如“天長地久”套“應時”、“明近”等曲,今始得著落。

有彼此嘗相疑似者。如“霍索起披襟”套【馬鞍兒】、【皂羅袍】二調,今始得分明。

論引證

一調有不知句之幾何者。如《琵琶記》【紅衲襖】,有《呂蒙正》七句可證。

一句有不知字之幾何者。如《拜月亭》【豆葉黃】,除去第三、第七二句之七字,全章皆四字成句者,有詠朱買臣曲可證。

論尋眞

眞在善格,務微顯闡幽。如《王十朋》【黃鶯兒】末句,六字是正體,忽略至今,致後人但知有五字者,何異於【簇御林】?

眞在善本,務去非從是。如“暗思金屋”套,【憶多嬌】全曲經纂筆,沿習至今,但知贗本,托以【江神子】。

論闕疑

有闕所非闕者。如《琵琶記》【惜奴嬌】,體少變矣,中少二字,原本如是,非闕也。今沈譜空之,唱者不能停腔,閱者不能妄益,此失之太泥。

有闕所當闕者。如《琵琶記》底折【煞尾】,原本原脫一字,今坊本擅加一字,而曰“盡說孝男拜孝女”,固非。至時譜直抹去之,而曰“顯文明開盛治,說孝男並義女”,使學者昧一故格,雜一新格,此又失之太率。

論襯字

修補襯字,以便塡詞,當正音聲,不拘文理。

有未必襯而襯者,襯爲是。如《琵琶記》【懶畫睂】之第四句,人必襯“在”字,而曰“殺聲絃中見”。此因“在”字去聲,不惟發調,且音律和諧耳。此但取音聲而略文理,余所稱服。

有不當襯而襯之者,襯爲非。如《琵琶記》【古輪臺】換頭第二句,必應七字,非若下句可七可六。沈譜取東坡詩餘,“圓缺陰晴”、“離合悲歡”之義,致以“與”字襯之,此徒顧文理而壞格式,今所不敢聞命。但據詞中襯字,實詞家不得已而用之者,原係虛文也。凡今歌者,萬不可以其與正字同列。甚至有於其上用板者,益謬也。按古人舊詞,卽如三節之暗襯,亦無沾一於上者。若然,調律、章規、句體皆亂,學者切宜慎之。

(以上均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清順治間精鈔本《彙纂元譜南曲九宮正始》卷首)


[1] 張五雲:卽張新,字銘盤,人稱五雲先生,太倉(今屬江蘇)人。明萬曆五年丁丑(一五七七)進士,十年任新城知縣,遷工部主事,官至都水司郎中,加贈奉政大夫。精於崑曲,時稱大家。著有《白堽集》等。傳見宣統《山東通志》卷七一、民國《重修新城縣志》卷一〇等。

[2] 芍溪吳公:名字、生平均未詳,長洲(今江蘇蘇州)人。

“以”字,《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4] 小泉任翁:卽任小泉,曲師,籍里、生平均未詳。懷仙張老:卽張懷仙,曲師,籍里、生平均未詳。

有,底本無,據《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補。

意,《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以”。

怖,底本作“佈”,據文義改。

抉,底本作“袂”,據文義改。

[9] 丙子:崇禎九年(一六三六)。

[10] 壬午:崇禎十五年(一六四二)。

[11] 馮旭:字號、生平均未詳,松陵(今江蘇蘇州)人。

之惹,《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惹□”。

“一”字,《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二”字,《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十八年歲次”五字,底本無,據《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補。

[16] 吳亮中(一六一二或一六一三—一六五七):原名熙,字止仲,改名亮中,字寅仲,號易庵,室名來問堂,嘉善(今屬浙江)人。順治九年壬辰(一六五二)進士,授戶部主事,陞員外郎,官至刑部侍郎。工詞,崇禎間與同里王屋(一五九五—一六六五後)、錢繼章(一六〇五—一六七四後)、曹爾堪(一六一七—一六七九)等爲文字飲,稱“柳洲八子”。傳見《晚晴簃詩匯》卷二五、《柳洲詞選》“先正遺稿姓氏”等。著有《非水居詞箋》。

揆越,《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遠,《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此,《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自”。

墜葉,《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葉墜”。

少雅,《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聾,《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假,《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俗”。

强,《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宋”字後,《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有“之”字。

菩薩不及,《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不及菩薩”。

歌,《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28] 姚思:字號、籍里、生平均未詳。

尤,《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猶”。

惟,《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臨訣,《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以,《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比”。

丙申冬仲,《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順治十二年歲次丙申仲冬”。

[34] 此文當爲鈕少雅撰。

極,《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及”。

未,《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不”。

也,《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記”。

有,《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爲”。

而,《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酲,《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醒”。

[41] 此文當爲鈕少雅撰。

叶,《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協”。

代之,底本無,據《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補。

記,《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第一句,首有”五字,《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首句有一”。

頭,《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句正”。

格,《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皆”字後,《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有“以”字。

“有”字前,《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有“則”字。

微顯,疑當作“顯微”。

忽略至今致,《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

此,底本無,據《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補。

今,《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作“余”。

切,《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一輯影印清乾隆二十八年潁川廷爵鈔本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