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戏曲序跋纂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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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戲曲劇本 明清雜劇傳奇四(清康熙)

香草吟(徐沁)

徐沁(一六二六—一六八三),字埜公,一作冶公,或名煉,號水浣,別署野老、若耶野老、鏡曲化農、委羽山人,會稽(今浙江紹興)人。明末太學生。入清未仕,先後入朱之錫(一六二三—一六六六)、蔡毓榮(?—一六九九)、李之芳(一六二二—一六九四)幕。後居若耶溪,著書秋水堂。博通經史,工詩文,善考證。編《謝翱年譜》,撰《金華遊錄注》,輯《晞髮集》、《徐文長佚草》等。著有《秋水堂稿》、《春草詞》、《越書小纂》、《三晉紀行》、《楚遊錄》、《墨苑志》、《明畫錄》等。撰傳奇七種,僅存《香草吟》、《載花舲》,合稱《曲波園傳奇二種》。參見鄧長風《〈香草吟〉和〈載花舲〉的作者之再探索》(《明清戲曲家考略》)。

《香草吟》,《笠翁批評舊戲目》、《曲海目》著錄,現存康熙間曲波園合刻《曲波園傳奇二種》本。

香草吟題詞

徐沁

世傳藥名詩者,惟宋陳郎中亞爲著,如“風雨前湖夜,軒窗半夏涼”,及“棋怕臘寒呵子下,衣嫌春暖宿紗裁”,俱不失風人之體。又有【生查子】《閨情》三闋,亦婉麗可誦。第未免字多假借,少乖音義耳。

劉貢父謂:“是格不始於亞。張籍《答鄱陽客》,有‘黃葉霜中半夏枝’之句,業已見於唐人。”殊不知王融、沈約、庾肩吾輩之作,尚在六朝也。迨蘇仇仙游戲翰墨,因有《杜處士傳》,於是藥物爲詩、爲詞、爲文,一聽人之取裁陶冶,各極其變,安在不可被之管絃,以資悅生乎?

夫藥爲卻病延年之具,人盡知也。其術之神者,至於洞垣起死;而下者,窒方畔理,馴至於殺人。今儒之逃於醫者比比,吾見其殺人矣,而未見其神於術也,是豈藥之罪哉?

偶取《本草》一編,暇輒披閱,久而有概於心,所謂“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誠莫備於此。取精造物,顧用之者何如,藥豈能自神耶?況醫者,意也。詩文皆以命意爲主。彼陳郎中特善通其意以合於旨,與窒方畔理者大相逕庭。余師其意,得虞山蕭觀瀾《桑寄生傳》,更而演之。詞成奏闋,不覺羈愁客疢,霍然而起,始悟藥物之爲效,一至於此。

嗟乎!今人投劑,由口而入五臟,其效與勿效,未之或驗。余之攻疾,自聰及視,神情大暢,且能使物我相感,人己兩忘,而同歸於至樂,較之窒方畔理者,果孰多耶?故不敢自祕其方,使覽者知余意之所存,庶幾於悅生之道,不無小補云。

若耶野老題於柯山客館[1]

香草吟傳奇序[2]

李漁

歲丁巳[3],自春徂冬,湖上翁善病不起,刀圭罔效,入冥界而復出者三。因索驗方於古人,取枚乘《七發》暨陳琳《檄》,輾轉讀之,疾且愈甚,古語眞欺人哉!

迨戊午春[6],朱子修齡持若耶野老雙鯉[8],並所撰《香草吟塡詞》,索予言弁首以問世。予病中得故人書,甚喜。然操觚染翰,豈病者事乎?剖緘讀之,則非書非詞,乃方與藥也。合《本草》一部,鎔煉成書,欲起死人而活之,先以金石草木之腐且朽者,幻之使活,盡著優孟衣冠,歌舞笑啼於紙上,以活藥藥垂死之人,未有不霍然起者。讀未竟,而病退十舍。因歎若耶野老爲異人,豈知湖上翁有塡詞癖,故用以酒解酲之法,仍以塡詞藥之乎?抑無意爲之,而我適逢其會,若世俗所謂“病退遇良醫”者乎[16]?若是則折肱知醫,操觚染翰,誠予病者事也。

從來游戲神通,盡出文人之手。或寄情於草木,或託興於昆蟲,無口而使之言,無知識情誼[17]而使之悲歡離合,總以極文情之變,而使我胷中磊塊,唾出殆盡而後已。然卜其可傳與否,則在三事:曰情,曰文,曰有裨風教。情事不奇不傳;文詞不警拔不傳;情文俱備,而不軌於正道,無益於勸懲,使觀者聽者啞然一笑而遂已者,亦終不傳。

是詞,幻無情爲有情,旣出尋常視聽之外,又在人情物理之中,奇莫奇於此矣。而詞章之盡善[18],音節之允[19]諧,與予昔著《閒情偶寄》一書所論塡詞意義,鮮不合轍,有非“警拔”二字足以概其能[20]者。至於自巔至末,無一語一字不以棒喝爲心,卽其由毉起見,借藥命名,大旨若斯,其餘皆可不言而喻[21]。三美克[22]擅,詞家之能事畢矣。繼元明諸大劇而傳,奚俟被管絃、授梨棗以後而知之哉[23]

湖上笠翁題於也宜樓[24]

香草吟序[25]

醉侯[26]

天地之間接於吾前者,日新而不窮,而才人必盡力以取之。甚矣!其貪而不知止也。然感物造端,窮極變化,不過自言其情而已。今夫鳥獸之飛鳴,草木之榮落,此亦何與於人?而達士以抒其曠懷,勞人以寄其感慨者,情爲之耶?境爲之耶?

瓊花久絕於世,或以瑒花爲唐昌遺種,褐父睨之曰:“是可以爲米囊。”往有游於粵西者,問:“此地固多白鷴乎?”對以“味如公雞”。天下之境,可觀可樂,所遇皆是,苟非有情,熟視之若無覩也。凡爲世俗所掩抑,如瑒花、白鷴者,不少矣。造物者顧不甚惜,才人之雕飾萬彙,宜若有功於亭育者,而往往忌之。夫文生於情,情固其所自有,非才不足以發之,才則天之所與也。幸而與之,因以用其所自有,亦未嘗奢取於造物,而必憔悴而困抑之乃已,其故何也?然惟[後闕]

香草吟自序[28]

徐沁

[前闕]贊歎之不置。設當日關漢卿、馬東籬諸人,塡詞演唱,其情事必大有可觀,惜其未之聞也。嗟乎!紅顏滯人,賢者不免,惟鍾情者可與言情,亦惟解情者始堪紀情耳。

《載花舲》,亦言情之作也。往游渚宮,偶爲捉筆,旬有五日而畢。讀者當自知之,世有不近人情者,得無掩卷棄諸[29]

(以上均康熙間曲波園合刻本《曲波園傳奇二種》所收《香草吟》卷首)


[1] 題署之後有陽文方章二枚:“野老”,“鏡曲化農”。

[2] 《清代詩文集彙編》第三〇冊影印清雍正八年芥子園刻本《笠翁一家言全集·笠翁文集》卷一有此文,題《香草亭傳奇序》。

[3] 丁巳:康熙十六年(一六七七)。

界,《笠翁一家言全集》卷一《香草亭傳奇序》作“疆”。

檄,《香草亭傳奇序》作“愈頭風檄”。

[6] 戊午:康熙十七年(一六七八)。

若耶野老,《香草亭傳奇序》作“鏡曲化農”。下同。

[8] 朱子修齡:字號、籍里、生平均未詳。李漁《一家言文集》卷一有《贈朱修齡典籍》,或卽其人。

吟,《香草亭傳奇序》作“亭”。

“部”字前,《香草亭傳奇序》有“大”字。

鎔,《香草亭傳奇序》作“煅”。

“先以金石”二句,《香草亭傳奇序》作“先活草木金石之腐且朽者如劉寄奴桑寄生之屬”。

“著”字前,《香草亭傳奇序》有“使”字。

垂死之人,《香草亭傳奇序》作“死人”。

“之法仍以塡詞藥之乎”九字,《香草亭傳奇序》無。

[16] “若世俗”句,《香草亭傳奇序》作“耶”。

[17] 誼,《香草亭傳奇序》作“慾”。

[18] 詞章之盡善,《香草亭傳奇序》作“詞華之美”。

[19] 允,《香草亭傳奇序》無。

[20] 能,《香草亭傳奇序》作“長”。

[21] “至於自巔至末”六句,《香草亭傳奇序》無。

[22] 克,《香草亭傳奇序》作“俱”。

[23] “繼元明”二句,《香草亭傳奇序》作:“《香草亭》一出,《拜月》、《牡丹》二亭,不憂鼎之缺一足矣。序成而寄語化農,予病則賴子以瘳,然病根則尚未拔也。病根由貧,子能再以鍾離一指,善其後乎?吾知鏡曲化農之術,不能仁乎此矣。”

[24] 題署之後有印章二枚:陽文方章“笠翁名漁”,陰文方章“可與言志”。

[25] 底本此文,僅存頁二a、二b,前後皆闕。版心題“醉侯序”。

[26] 醉侯:或作苧城醉侯,姓名、籍里、生平均未詳。

“天地之間”至“於”字前,底本闕,據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彙編》卷一二《香草吟序》補錄。蔡書此序署“苧城醉侯撰”。

[28] 底本此文前闕二葉,僅存頁三a、三b。版心題“自序”,或爲《載花舲》之序殘文。

[29] 後有陽文方章二枚:“野老”、“可賴絲竹陶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