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雨宫森的大事
夜深了，端木子墨却无法入睡。想到看过的那些报道，胸口像烧着一把火，又像堵了一块儿巨石。
“子墨！发生了什么事？”雨宫森的声音带着睡梦中被惊醒的沙哑和尖锐，隔着电话端木子墨也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你别慌，没有什么事。我睡不着……想听听你的声音。”
雨宫森骤然缩紧的心缓解下来，轻笑说：“在这种时候想到我，我很开心。亲爱的妻子，什么事让你睡不着？”
“没什么……”
雨宫森拿靠枕垫在后背，靠上床头。
“看来这件事对你的影响挺大。不过，反正现在我也没有睡意了，这样不说话听着你的呼吸也很好。”
端木子墨沉默了一会儿，将心中激荡着的情绪讲给丈夫听。
想说的，讲完了。电话两端陷入沉默。
“……子墨，首先你要坚强勇敢，只有你先好好活着，活得比那些人更好，才能更好地发声，行动。其次，凡事都急不来。能够见证结果固然好，但是做一个推进结果产生的战士更伟大。而且，你有一个很好的话筒——你的漫画。你要努力成为更有影响力的人，这样你的声音才能传得更远，更有力。还有，我永远在你旁边。”
雨宫森的话让端木子墨感受到鼓舞和感动。
“谢谢你。我以为……”
“以为什么？”
端木子墨摇头，“我以为你会说‘没有用的’，‘社会就是这样’，‘没办法’，‘多操心人的事吧’这些话。”
“为什么你会这样以为？”
“……网上这样的论调不少，我身边也有不少人这样讲。”
“子墨，难道你以为你嫁了一个没有识见，人云亦云，还故作姿态的家伙吗？好伤心啊！”
端木子墨被他认真的自大逗笑。
“……和你结为夫妻，很欢喜！”
“哈哈哈，真的吗？”
电话里雨宫森笑得爽朗。笑声冲开了端木子墨胸中的块垒。
“嗯，我……我爱你，雨宫森先生！庆幸遇见你，与你相爱。”
“……”电话那端静默了。
“森……”
“子墨，怎么办？等不到明天了，好想现在就能见到你，抱着你……身体燃烧起来了……”
“……明，明天就能见到了。”端木子墨脸上热辣辣的，不说话又不好，但说这些也很无力。
“子墨，我们能在电话里……”
“……不行。明，明天就见到了。”端木子墨耳尖都热了，只会搪塞这句话。
“……那我一会儿自力更生，自己动手吧……”雨宫森声音里满是委屈，听得端木子墨很是内疚，“子墨，明天晚上我还要睡客房吗？我们都注册完了，我想跟你睡。”
“我的床小，只够我和甜甜睡……”
“甜甜不能跟子溪睡一晚嘛？”
“……太明显了……过，过完年我不就要跟你走了吗？”
“可是，子墨，我真的忍得很辛苦。七八年了，只有成亲那晚我才抱到了你。要不明晚我们还去酒店吧？”
“……太明显了，家里人都会知道的……你先，先不要想这个，会好受些……”
“你不想吗？”
“……”
电话里传来雨宫森得意的哼笑，“你也有想，对不对？”
“……”
“好了，不逗你了。我明晚乖乖睡客房。不过，亲爱的，我在中国很听话吧，在爸妈面前手都没有牵过，你让我睡客房我也睡了。那来了日本你就不要怨我欺负你哦？”
“……”
“喂，子墨？你在听吗？”雨宫森看了看手机，讯号没有问题。
“……我在。”
“你在发呆？”
“没有……跑，跑了一下神儿。”
“我跟你讲话你跑神儿……”雨宫森的语气听来很受伤，“你跑哪里去了？”
“……我们是怎么从刚才的话题谈论到这儿的……”
雨宫森贼笑，“因为对你的爱呀，亲亲子墨！那让我们再换个话题吧，要不我真是作茧自缚了。明天不要麻烦子溪去机场接我们了，我们自己坐车回去。莲池冢看了天气预报，你们那里在下雪，我们会担心子溪路上的安全。这家伙真的比我细心呢！”
“嗯。爸爸对学长的评价也很高，问过好几次他的情况，看得出他很喜欢学长。”
“……爸爸对他的喜欢超过我了吗？”
“……没有。”
“那就好。我也是很招人喜爱的。”
“森，这次来你不要再拿学长心仪的姑娘的事情打趣了。”
“老婆，这不公平！他打趣打击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维护我？”
“……我们关系亲嘛。将来学长结了婚，他的妻子也会这样劝他。”
“我看未必，狗改不了吃屎。”
“……”端木子墨突然心虚，因为听到“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后脑子里竟立刻浮现出雨宫森的样貌。
***
下了公交车，端木子溪打了一个寒颤。她拉拢围巾，踩着满地积雪疾步往家赶。
“子溪！”
端木子溪闻声回头，看到一个人时她的错愕和惊慌来不及掩饰。
“咦，你这么惊讶，不知道莲池冢要来吗？”
端木子溪下意识摇头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掩饰，但意识到这样反而会让自己更失态，因为莲池冢早就告诉她他过年会来，昨天又发信息说今天会到，她却还是因为突然看到他而惊慌失态。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改口，莲池冢却配合她演下去了。
“你好，子溪，又见面了。”
“……你，你好。”
雨宫森觉得端木子溪的表情不太自然，不过，他想是因为她和莲池冢还不熟的关系。
一阵风起，雪花围着他们打旋儿。
一片雪落进雨宫森眼睛里，他眯眼，侧了一下头，正好看到莲池冢。雨宫森看到在莲池冢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那是一种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缥缈孤鸿找到中意枝头的安适。
筝——
雨宫森脑中的一根弦被拨动。
诸多“蛛丝马迹”快速回闪……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刻意走在最后观察。前边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可是好像有千言万语在流转。
如果是子溪，前些年莲池冢有好几次机会本可以见到她的……
这就是“时机”吗？
端木子溪打开门，“爸，妈，姐，姐夫和莲池先生到了。”
最先跑来的是雨宫甜。雨宫森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亲她的脸颊，故意用硬硬的胡茬扎她嫩白的小脸。雨宫甜想亲亲爸爸，却又怕扎，最后她用小手盖住爸爸的脸颊，亲他的额头。
端木子墨接过女儿，与丈夫相视一眼，看向莲池冢，温婉地笑着道了声，“学长。”
莲池冢对她颔首，对迎上来的端木二老鞠躬问好。
“欢迎，欢迎啊。门口冷，快进来，快进来。”端木妈妈招呼他们往里进。
“爸，妈。”雨宫森以前喊“爸爸”，“妈妈”，但听雨宫甜说只有小孩子才喊“爸爸”“妈妈”，长大了都只喊一个字之后，他便跟着子墨，子溪只喊一个字了。
端木爸爸合不拢嘴，将他们的行李箱拉进客厅。
雨宫甜按捺不住。拉起雨宫森和莲池冢的手，带他们去看她的新朋友。
雨宫森如愿以偿了。
端木家只有一间客房，他以为他会跟莲池冢睡一张床，却没想端木子墨说今晚女儿去跟子溪睡。他立刻变得猴急，表示希望夜晚早些来临。端木子墨脸颊微红说别太过分。
入睡时间终于到了！
雨宫森一边刷牙一边兴冲冲期待着。
莲池冢关上卫生间的门，反锁上，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瞧着他。
雨宫森漱完口，在镜子里与莲池冢眼神交汇，露出锃亮的牙齿对莲池冢挥挥手。
“我很快就好了，稍等啊。”
“喂，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我听着。不过，不能太久啊，今晚我有大事！”
莲池冢无语失笑他的“大事”。
“先不要告诉子墨。”
“什么不要告诉子墨？”雨宫森一时不明所以。
“我喜欢的人是子溪这件事。”
雨宫森惊愕，扭头，搓揉洁面乳的动作都停了，“你怎么知道我发现了？”
他才知道不过几小时而已。
莲池冢指了指镜子。几乎在下一秒雨宫森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呗。不过，他故意装作不知道。
“刀削斧斫，多么英俊。”
莲池冢对他的自恋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为什么？我们都很乐意看到这种奇缘！而且我们会给你很大帮助哦！”
“我希望子溪冷静想清楚。不过，谢谢你。我需要帮忙的时候会开口。”
“好吧。”
莲池冢对他笑笑，开门走了出去。
“莲池冢！”雨宫森猫着腰，露出一颗头，对莲池冢招手让他回来。
看他那样子莲池冢觉得不像有啥正经事，但还是回去了。果然……
“你和子溪结婚的话你就要喊我‘姐夫’了。”雨宫森双手掐腰，昂首挺胸，扬眉吐气。
莲池冢冷眼看着他的得意和满足。在他得知喜欢的人是子墨的妹妹时就猜想雨宫森在知道这一消息时会有的反应。哎，跟他猜得简直分毫不差。
“既然你这么不正经，那我告诉你一件正经的事情。”
雨宫森竖起一根手指摇着说：“时间不能太长啊。长话短说。”
“好的。你着手一下在中国开分公司的事情吧，和子溪成婚后我会留在中国！”莲池冢说完就走。
“！！！”
雨宫森自己把莲池冢拽回来，锁上卫生间的门。
“你是心血来潮，还是认真的。”
“我似乎没有开过玩笑。”
“你认真的？你，你考虑多久做出的这个决定？”
“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会耽误你的‘大事’啊。”
雨宫森摇摇头，心急地说：“你讲，你讲。”
“很久以前就想过如果需要我可以在中国生活，再次遇到子溪，知道她仍是单身后就决定了。端木家只有两个女儿，被你带去日本一个，难道我再带走一个，只留两位老人在中国慢慢变老吗？我觉得子溪不会同意的。她会跟我两国分居也不会独留两位老人。认真说起来，只有我留在中国，子墨才会安心跟你在日本生活，这又是一个你得好好感谢我的地方。”
***
莲池冢到底是莲池冢！
年前他还要雨宫森暂时帮他瞒着大家，却在元宵节当晚由端木子溪对一家人公布了他们的恋人关系。在一桌子人都惊得瞠目结舌时，雨宫森多了一层‘他怎么什么都这么厉害’的佩服。不说像他追求子墨那样波折吧，那是他自作孽，活该，可莲池冢这也太快了。但又一想，九年多的念念不忘，此时的“快”不是应该的吗！
元宵节后端木子墨和雨宫甜就随行去了日本。这一天的准备虽然有好几个月，可是，临到分别，被验证并没有多大作用。
端木子墨太过伤心，在端木子溪的车里就开始晕车呕吐。飞机起飞时她吐得更厉害，狼狈不足以形容她的惨状。
开车去接他们的太郎伯伯见到端木子墨也是吓了一跳，以为她突发了什么大病。本来太郎伯伯是计划先送莲池冢回家的，为了减少她的痛苦，莲池冢自己拦车回去了。到了家，端木子墨难受得手也顾不得洗，倒头躺下，一直到凌晨快两点眩晕感才过去。
等她洗完澡，雨宫森竟然为她做好了一碗清淡的咸面片。
“妈妈说你不舒服之后最喜欢喝这个。我尝了尝，味道比不过妈妈的，以后会改进。”
看到这碗面，还没尝端木子墨已觉腹中暖暖。
吃完饭端木子墨要去洗碗，雨宫森又抢了去，要她去卧室休息。
看着睡得香甜的女儿，雨宫森心里涌起感动。
“这张床一直没有换过。小时候我觉得这张床好大，还央求过妈妈换一张单人床。青年的时候不觉得它大了，但又觉得空。不只这张床，整个房间，整座院落都是空的。我逃避到外面，寻找喧闹，但还是填补不了。后来这张床上来了你，现在又多了一个小人儿……”雨宫森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述他对生命际遇的感悟。
“我们结婚的事情爸爸知道吗？”
雨宫森顿了一下，回答说：“我告诉他了。”
“你哪天空闲了，我们去拜访爸爸吧。”
雨宫森无法告诉端木子墨他告诉雨宫俊雄他和端木子墨要结婚的消息时他的暴跳如雷和恶言诅咒。他也想与父亲和平相处，可是目前来看还差很远，乃至希望渺茫。于是，他只得嘱咐妻子道，“你一个人千万不要去。”
可是事情并不像雨宫森想的端木子墨不去看望雨宫俊雄就不会受到伤害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