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像风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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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看起来像大佬

还未登上事业的顶峰,生存的无奈就架空了他的野心。

邱泽跟随组织头目们在地下酒庄又开了一次简短的散伙会。会上新旧两派踊跃发言。他负责巧言令色的开导双方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还给他们讲了《列那狐的故事》。大伙听完觉得身在其中,很受鼓舞。纷纷表示这票干完,再坐下来好好谈谈金盆洗手的事宜。

会议完毕,邱泽趁着他们借酒消愁以此名志的游行演说中抽身而去。进了洗手间,蹲在镶金玉石的马桶便圈上,借着便秘的空档他拨了个远洋电话。

电话里邱泽粗糙有质感的嗓音飞过加利福尼亚海岸,准备降落。于是乎,在某处美丽的海滩别墅,廊庭外的沙滩上。电话被仆人接通。他能想象得到那边正在甜蜜度假的前辈如何能听得惯蹩脚的洋文。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中国话说得贼溜的那个加拿大人,不知道那个外国人知不知道当中国话发扬光大惠及全球的时候,还有多少人记得他是因为中国话而受到不少观众的喜爱。他重新穿起裤子,扣紧小牛皮质地的腰带。便秘的痛苦暂时缓解了。邱泽如释重负般,连说三遍Yes,Yes,Yes。语气倒也轻快。

电话那头的前辈清楚他的意思似的,搞得邱泽在这世上好像又多出一个弦外知音似的。前辈干哑的喉咙嘶嘶啦啦的扯起乱炖的中国话来。邱泽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会说的方言跟小时候挨的揍一样多。但前辈的肚子里好像住进了一只乌鸦,蹦出舌根的话如同从风箱里甩出来一样。集齐天南地北的乡土文化。

侬让俺很没地面子,人道主义晓不晓得,捞个瓷锤也想奉劝你个怂蛋蛋,摆什么臭架子,装什么愣头青。老话说地不假,出来耍迟早是要跌要栽要还地嘛,还给爹娘就当没你这个儿郎,还给江河大地,就当施肥喂鱼。

大意是听出来了。庆幸自己不是方言这块的统计学翻译。这哪是太较真,果真是费舌绕人的口技。邱泽三千感概,万谢惠及民生的普通话,乃至顶礼膜拜的程度了。

洗净手,站在镜子前的邱泽把门给反锁了。门上的标识给换成了水管施工,敬请绕行。此举引起门外三三两两的跺脚及嘟囔声。邱泽等着,但谁也没敢冒失禁的风险动真格整破门而入这么一出。邱泽边等边恭恭敬敬的领受着电话那头老前辈的说教。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经他们之手洗过的黑钱足够前辈数落邱泽一辈子了。这般听讲着。

猛然,邱泽觉得有什么事情等待发生。听筒贴着虎口的位置突然象征性的联动了一下。他的耳朵钻出灵敏的听觉,从中寻觅些值得专注的信号。

他感觉前辈的语气中动词增加了许多。净说些孔夫子也为之动容的话。

前辈说着说着就切入状态了,一口犀利的普通话回来了。正正经经,半假不掺。

他说到我老了,是时候做个了结。选择留在国外,是想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安天命犯下的罪行一定要在这里了结。我知道,所以我真就喜欢上了这里,离不开了。

邱泽犯难了,俩眼珠子狠不得插进去讲话。他莫名的火大。说。别扯了,赶紧换个国家。去意大利西西里。我们还欠黑手党老大一个人情。别忘了你还有两个斯文儿子等着被改造呢。别搁这谈什么金盆洗手啊。我骗骗他们还行,都到我们这份上了,都洗过多少回了。你有难处尽管说,你不是一声不吭丢下包袱着急跑路的人。你年轻时那样我知道,可你老了,为晚辈后生想想。我还想活,一旦离开这个行业,还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吗。

也许这句话戳中了前辈的软肋,也勾起了邱泽的痛处。彼此在电话里都安静了好一会。安静的连世纪老人都想伸手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也不掩饰这上面还驻扎了多少根头发。邱泽反倒越看越想薅它。顶着一圈马桶垫圈似的头发在人群里招摇,似乎锃光瓦亮的地方都应该用茶色的莹光粉笔明晃晃的写上中年危机这四个反感至极的疯狂字体。

唉~

莫名一阵叹惜将他们不约而同的命运粘连在一起。邱泽猜着前辈在滨海岸的市区理发店里已经吃腻了雪茄,喝够了咖啡,看惯了剃刀。撑起绿蓬蓬的遮阳伞时,下面肯定侯着一位温文尔雅的护理师,搞不好他再也受不了搔首弄姿的姑娘。他的强健的体魄联同邱泽的青春魅力不知道去了哪里游荡,兴许在天真浪漫的国度里。

邱泽仔细听着从那头海岸线上女人们的尖叫,渐渐沉重的喘息。然后电话被强制挂断。

隔天夜里电视节目调到了晚间新闻。邱泽缩着脑袋,半边身子倚着候机厅的沙发靠背上。

根椐目击者描述,持枪者有数人。值得侦查的是遇难者只有一位老人。

播放了这一则消息。称加利福尼亚海岸发生有史以来规模密集却极为可怖的枪击事件。

邱泽什么话也没说,拎着行李箱走开。手上紧紧攥着。他要履行自己当年的承诺了:前辈的两个儿子如今在哪,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颠沛流离,生死未卜。

给他的线索只有——

一个神经衰弱的伪画家。

一个顽固的不成器的三脚猫作家。

会跟许多来路不明的女人纠缠。

邱泽好生郁闷,遂转念想起曾经的日子,竟开始苦笑了。便有些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