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推理之神:大山诚一郎推理集(全5册)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3

“我知道是谁干的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三人齐声断言,把和户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受华生力影响的人同时推理出结果的情况。

“女士优先,那就从片濑女士开始吧。”

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秩序,也是华生力所有者的职责。

亚美用犀利的眼神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在我们这几个人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能用十字架表示。”

“谁啊?”

“就是你,来栖先生。”

“我?”来栖秀树皱起眉头,“为什么是我啊?”

“基督教刚传入日本的时候,十字架被称为‘くるす(kurusu)’,因为葡萄牙语里的十字架是‘cruz’。来栖先生,你的姓氏不也是这么念的吗?”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亚美如此博古通今。来栖撇着嘴说道:

“可你的说法解释不了十字架为什么有五个啊。如果我是凶手,画一个十字架不就够了吗,何必画五个呢?”

“老板只画了一个十字架,其余四个是你后来加上混淆视听的。”

“我要想混淆视听,肯定会把十字架整个涂掉,让后来的人看不出来它原来是什么样子。那样比多画四个十字架快得多,也方便得多。”

亚美无法反驳,陷入沉默。看来,第一位推理者被她指控的人给秒杀了。

“轮到我了。”来栖用洋溢着自信的口吻说道,“我关注的是‘十字架有五个’这一点。正如我刚才所说,如果一个十字架就能点明凶手的身份,那就没有必要画五个。反过来说,既然十字架有五个,那就意味着只有凑齐了五个十字架才能明确指出凶手是谁。以五个为一组,又能体现出某种含义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我立刻想到了源氏香。”

“源氏香?”

和户被这个第一次听到的词汇搞蒙了。亚美和帚木好像也没听过,面露讶异。

“源氏香是一种游戏,玩法是品五种香味——源氏香是用来品的,不是单纯去闻的——然后猜它们是不是同一款香。玩的时候会用到一种图,图上画着五条竖线,代表玩家闻的五种香。你认为哪几种香是同一款,就用横线把竖线的顶端连起来。香共有五十二种组合。最后把你画好的香纹图作为答案展示出来。香纹图共计五十二种,对应《源氏物语》五十四回中除首回‘桐壶’和尾回‘梦浮桥’之外的五十二回的标题。而其中一种香纹图就是五条竖线各不相连,代表玩家品的五种香各不相同。”

来栖拉开餐厅窗口的蕾丝窗帘,在蒙着露水的玻璃上画出了那张图。(详见图3)

图3

“老板临死时留下了这幅图,却被凶手发现了。也许凶手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却意识到这是告发自己的死前留言,就在五条竖线上分别加了一条横线,改成了五个十字架,以混淆视听。”

“这幅图叫什么?”

帚木问道。来栖咧嘴一笑:

“和你的姓氏一样——帚木。老板指控的凶手就是你。‘帚木’这两个字的笔画太多,需要费不少时间才能写全。老板唯恐自己在写完之前断气,所以才想到了画五条竖线就能解决问题的香纹图。”

“哈哈,亏你想得出来。”被指控的帚木却是泰然自若,“可老板懂源氏香吗?这间屋子里有四个人,我是第一次听说,和户先生和片濑女士也是一副从来没听过的样子。说句冒犯逝者的话,老板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十足的山野汉子,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懂得源氏香这种高雅游戏的人啊。”

“你这是偏见,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你又是怎么知道源氏香的?”

“其实我大学念的是国语系。源氏香是在关于《源氏物语》的课上学到的。”

“这说明源氏香是一种偏专业的知识吧。我实在不觉得老板懂这些。而且和你刚才画的香纹图相比,案发现场的五条竖线隔得也太开了吧?都能跟横线各自组合成十字架了哎。那些线条,看起来可不像是‘帚木’的香纹图。”

“我也觉得不像。”亚美说道。“好像是牵强了些……”和户也有同感。来栖一脸不爽,没再发话。第二位推理者也迅速败下阵来。

“最后轮到我了……”帚木晋平用轻飘飘的口吻徐徐道来,“片濑女士和来栖先生的推理都是围绕用血画出来的十字架展开的,但我的切入点有所不同。五个十字架而已,怎么解释都行。而且又有谁能保证被害者留下了逻辑通顺的死前留言呢?当时他都快死了,意识都模糊了,说不定那些讯息根本没有逻辑可言,只有被害者自己能看懂。更何况,也许凶手早就发现了死前留言,把它改得不成原样了。根据这样的线索进行推理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这无异于爬上一架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梯子。”

帚木否定了血色十字架的重要性,这让来栖很是不爽。

“大道理还挺多。那你又是根据什么推理的?”

“画。”

“画?”

“昨晚吃饭的时候,老板说,他房里的画是以海为主题的,因为他的姓氏里有个‘海’字。可我刚才进屋一看,挂在他房里的画竟画着牵牛花。”

和户神色一凛。

“换句话说,有人把原本挂在另一个房间的牵牛花油画挪到了老板的房间。而子弹就嵌在那幅画里,这说明那幅画原本所在的房间才是真的案发现场。显而易见,那个房间就是凶手入住的客房。

“凶手在自己的房间杀害了老板,但子弹嵌进了挂在墙上的画。凶手不可能把尸体留在自己房里,所以他在夜深人静时,把尸体背去了老板的房间——也可能是拖过去的。为了把那里假装成案发现场,他取下墙上的画,再把嵌有子弹的那一幅换上。应该没有住客在案发前进过老板的房间,因此凶手认为,即使大家在案发后进屋查看,也不会发现画被调了包。

“凶手自己房间的画没了,于是他便去空房拿了一幅。凶手昨晚没有邀请其他客人进入自己的房间,而空房也不会有客人进去,于是凶手便认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房间里的画换成了空房的画。至于老板房里的那幅画,则被凶手挂去了空房。”

“把凶手房里的画和老板房里的画直接对调一下,不是更省事吗?”

和户问道。帚木微微一笑:

“如果凶手真这么干了,一旦有人发现老板房里的画被人换过,就能立刻查出是谁换的。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凶手特意把自己房里的画换到了老板的房间,又把老板房里的画换去了空房,再把空房的画挂到自己的房间——像这样轮换了一下。接着,凶手用血在地毯上画出了虚假的死前留言,把老板的房间伪装成了案发现场。”

“你的意思是,那五个十字架……”

“它们没有任何含义。凶手不过是随便画了些似是而非的符号,看着像死前留言就行。他只是想伪装案发现场而已。”

“没有任何含义……”

“有了这个假设,就能推导出敏子女士遇害的理由了。她当然知道每个房间挂着什么样的画啊,一看就知道老板的房间、凶手的房间和空房的画被人换过。为绝后患,凶手把她也杀了——如果我推理得没错,应该有一间空房挂着本该在老板房里的海景油画。还是用证据说话吧,去空房看看就知道了。”

帚木气宇轩昂地走出餐厅,和户等人急忙跟上。

空房共有四间。众人从离餐厅最近的空房开始,一间一间查过去。他们发现,和户的房间和帚木的房间之间的空房挂着绘有海景的油画,另外三间空房的装饰画则以花朵为主题。

和户等人在帚木的带领下回到了那间可疑的空房。墙上的画描绘了漂浮在平静海面上的小船。帚木指着画说道:

“其他客房的油画都以花朵为主题,只有这一幅画的是海景,实在说不过去。毫无疑问,它原本挂在老板房里。它也证明了我的推论,油画确实被调换过。也就是说,老板的尸体确实是被人从真正的案发现场搬过去的。”

“哼,真有你的,”来栖的表情带着些许不甘,“那你说说看,凶手到底是谁?”

“要想知道凶手是谁,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查出老板到底是在哪个房间遇害的。说不定那里还留有血迹。谁住那个房间,谁就是凶手。”

“你的意思是,要检查每个人的房间?”

“对。让房间入住者之外的三个人去查。”

来栖瞪了帚木一眼。

“这不是侵犯隐私吗?”

“要是你没做过亏心事,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还是说……你做过?”

“……怎么可能。行吧,随你的便。”

帚木又问:“片濑女士,和户先生,二位觉得怎么样?”亚美没好气地说:“我不介意。”和户也点头说:“就这么办吧。”

四人先进了和户的房间。客房不同于海江田的房间,铺着拼花木地板。床靠着北墙。南墙上挂着一幅海江田画的玫瑰。西墙有通往露台的落地窗,但再往前就是悬崖了,所以无法通过露台前往室外。

在另外三人检查房间的时候,和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堂堂警察,居然要接受一群嫌疑人的调查,这也太荒唐了,但这可能就是华生力所有者的宿命吧,不认也不行。

“……好像没有血迹,”过了一会儿,来栖很是遗憾地说道,“不过嘛,我也不觉得在职刑警会是凶手。”

一行人又来到来栖的房间。这间客房就在和户的房间对面,中间隔着走廊。地上同样铺着拼花木地板。南墙挂着海江田画的百合。东墙有一扇落地窗,通向院子。这一次负责检查的是来栖之外的三人,可依然全无收获。

第三个接受检查的是帚木的房间。这间客房与和户的房间一样,位于走廊西侧。西墙上的落地窗正对着露台,再往前还是悬崖。南墙上挂着海江田画的紫罗兰。一行人也没有在这个房间发现血迹。

最后是亚美的房间。这间客房紧挨着玄关,和来栖的房间同在走廊东侧。东墙上的落地窗通向院子。南墙上挂着海江田画的向日葵。房间里同样没有血迹。

四人回到餐厅。帚木捧着胳膊说道:

“行凶时滴在拼花木地板上的血迹肯定被凶手擦掉了。警方用鲁米诺试剂检查一下,或许能找到血迹,可惜他们要花整整一天才能赶来。而且墙上的画虽然被调包了,但我们不知道每个房间原来挂的是哪幅画,所以也不知道哪个房间的画被换过。”

“凶手有足够的力气把老板的尸体搬运去他的房间,那是不是就可以排除女士了呢?”

和户问了一句,帚木却摇头道:

“我也希望能排除几个人,不过看片濑女士这身板,她搞不好比寻常的男人更有力气。所以还不能排除她作案的可能。”

亚美“哼”了一声,说道:

“那你是没法锁定凶手了!”

“不,我们还有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凶手取下了老板房里的海景油画,把自己房间里的画挂了上去。由此可见,老板在昨晚用餐时提到他房里挂着海景油画,可凶手并没有听到。如果他听到了,就会意识到把海景换成花会立刻暴露,于是也就不会走这一步了。换句话说,凶手是昨天用晚餐时不在场的人。也就是……”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亚美耸了耸肩。

“你说我是凶手?”

和户心想,她要是抢劫运钞车的劫犯之一,倒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瞧那身堪比豹子的发达肌肉,似乎再狠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看来本案的名侦探一角儿落在了帚木晋平头上。

谁知,亚美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斩钉截铁道:

“你要说的就这些啊?我告诉你,你的推理有漏洞。我这就把真相推理出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