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拖雷之死
如果说野狐岭之战是蒙古和金国之间的转折之战的话，那么三峰山——钧州之战则是双方的存亡之战，此战中，金军精锐损失殆尽，而且损失了完颜合达和完颜陈和尚等主要将领，元气大伤。此战结束后，金国的败亡基本定局。
三峰山金兵战败的消息传出，立即在金国内引起了巨大的惊慌和骚乱。其中镇守潼关的主帅纳哈塔失去信心，竟然与秦关守将完颜重喜未经请示，擅自率军弃关东逃，剩下的金兵很快投降了蒙古军。蒙古军长驱直入，一直追金兵到了卢氏县境内。当时东逃的金兵因为山路积雪，又携带着很多家女眷，所以很快被蒙古骑兵追上，一时间杀声四起，哀嚎遍野。完颜重喜没有抵抗就主动下马投降，但他的不战而降让蒙古人极为鄙视，重喜很快被杀。这样，金国的西门也被蒙古攻下，该路蒙军与先前取胜的拖雷部、速不台部会师后很快兵临开封城下。
开封，又称东京、汴京，被称为七朝古都，它位于中原腹地，北依黄河，南接淮河，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的城市之一。早在五代时期，这里就是后周的都城，北宋建立后又成了大宋的首都，著名的《清明上河图》就是描绘这里社会和人文的风情画卷。17年前，金宣宗将都城从北京迁到了这里，现在这里成了战场。
长达近一年的开封保卫战开始了。
完颜守绪是个好男儿，并非苏丹摩诃末那样的颓丧不振，面对着风雨飘摇的破烂残局，他临危不苟，矢志不渝。他虽为末代君主，但依然保持着高傲的斗志，力图重振女真人的雄风。三峰山之败没有让他丧失信心，他让人夜以继日的加固加高城墙，开封城早在后周时期就是都城所在地，所以基础良好，城宽墙高，金兵在此基础上继续加高加厚，据说当时城墙有三四丈厚，足以挡得住任何攻城器械的进攻。此外金兵还在城内囤积了足够的粮草和弓箭等装备，等候着蒙古人的到来。
负责攻城的是速不台，他让人制造了几十架投石机，并运来大量的炮石，在每个城墙的拐角处都设置数个投石机，速不台打算也象攻打花剌子模国的撒马尔罕城一样，使用炮石将开封城打开一两个缺口，至少可以利用这种令人生畏的武器重重的打击守军的斗志。然而，他在这里却碰到了一个大钉子，女真人还真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当数十架投石机呼啸着将巨大的石块投向开封城的时候，蒙古人惊讶的发现这种在花剌子模表现良好的武器却失去了往日的神威，石块砸在墙体上，仅仅砸出一个坑，甚至只是留下一个印，对厚实的城墙根本构不成致命的伤害，而守军的意志几乎没有影响，反而更高昂了。
速不台大怒，命令部队夜以继日的攻城，蒙汉联军如蜂蚁般往前涌，成片的倒下后，后面的人继续向前涌，大有不拿下开封城不罢休的势头。几天过去，蒙古兵的炮石用光了，就再次到附近去收集，蒙古军的攻势暂缓，而在蒙古人攻城的时候，金兵也在一点点的接近敌人——完颜守绪招募了上千的敢死队，从城里往外挖地道，地道缓慢而坚定的向城外蒙古人的投石机阵地延伸。几天后，终于挖通了，金兵敢死队突然出现在蒙汉联军的阵中，奋起砍杀，竟然杀伤了数千敌人，还摧毁了两架投石机，而且金兵完成夜袭任务后全身而退。
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十六天，依然不分胜负。
双方胶着在一起。
这是场两败俱伤的战斗。
苍山云海，夕阳如血，昔日的美丽城市如同绞肉机一样，这里除了尸体，什么都不再生产，除了厮杀声，什么都听不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天气的逐渐转暖，双方都有些疲塌了。
窝阔台端坐于马背上，看着高高的城墙和巍峨的城门楼，那里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
这多咱是一站啊？
随着战事的进展，局势开始朝着不利于蒙古人的方向转化：天气开始变热了。
这对喜凉恶热的蒙古人来说，是很难熬的。因为当时已经4、5月份，中原大地已经春暖花开，天气上升，到了五一左右，在北京大街上看到很多人白天已经穿背心了，而长期生活在高纬度地区的蒙古人喜冷怕热，他们宁可在冰天雪地里打滚，也不愿意在桑拿天里忍受煎熬。随着春天和夏天的逐渐到来，蒙军也普遍弥漫着厌战情绪，而且一部分人染上了疾病，迫切需要暂撤回北方草原享受久别的清爽。
窝阔台和拖雷决定北返了，留下速不台和汉族将领史天泽继续围攻开封。
在北返之前，窝阔台向金国派出了使者要求议和，同时命令速不台暂时缓攻作为议和条件——其实当时蒙古人也已经疲惫不堪，急需休整了，也正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完颜守绪正求之不得呢，他当即同意了议和，并派侍郎杨居仁带着牛羊美酒，前去蒙古人大营犒劳。后来还将自己的侄子完颜鄂送到蒙古作为人质——他先封哥哥完颜守纯的儿子完颜鄂为曹王，将后者送到了蒙古人那里，以示诚意。而得到了大量礼物和人质的速不台则撤回了对开封的包围，煎熬了十多天的开封军民长长松了一口气……
从此双方进入了一个长达半年的相对和平的时期。
可是，就在这个相对和平的时期，蒙古帝国内部却发生了一起非常蹊跷的事件，让后人既可惜又可叹嘘唏，而且成了千古奇案。
根据《元史》的记载，当窝阔台北返过了居庸关，往避暑圣地官山进发时，突然发起了高烧，连日不退。当时众人慌了，赶紧请来了御医诊脉，请来萨满巫做法，祈祷大汗龙体康复。可是无论如何诊治祈祷，窝阔台的病情似乎越来越重，完全没有康复的迹象。数十位名医萨满集体会诊，也没弄明白窝阔台的病因。这时一位萨满巫跳出来，装模作样的作了一番法事，接着出了一个馊主意：必须有人代大汗去死，才能把大汗从恶魔的阴影下解救出来！
这个好办，抓起一个奴隶或者战俘杀了就行了。
可是萨满巫说不行。
萨满巫说根据长生天的旨意，代大汗去死的不是每个人都行，而必须是宗室亲王！
如果从现代人的常识判断，这个萨满巫纯属满口胡说，应该抓起来狠狠抽他，直到把他的嘴给抽烂为止。可是在当时的蒙古，人们就信了。别说八百多年前，即便是21世纪的今天，在某些地方，依然会有用巫术驱魔辟邪的现象。眼见窝阔台大汗病情日益沉重，人们束手无策。
恰巧就在窝阔台病情日渐沉重的时候，拖雷来了。他听说了汗兄的病情，前来探视。当他听说了萨满巫的说法后，毅然慷慨的表示：“我征伐数十年，杀戮无数，造成了罪孽。长生天要惩罚就理应惩罚我，请不要牵涉汗兄”，并让萨满巫向天启示，愿意以身代之。于是萨满巫念着咒语，将窝阔台的病涤除到水杯中，拖雷拿起念了咒的水杯一饮而尽。结果当天夜里，拖雷就去世了。而令人费解的是，拖雷死后，窝阔台的病也就奇迹般的好了。
对于拖雷的死因，学界有很多争论，有的说这是窝阔台精心设计的一个阴谋，他害怕拖雷功高盖主，于是和萨满巫串通一气，自己装病，再让萨满巫编造一套鬼话，引诱拖雷上钩，用下了毒的药水毒死了拖雷。还有的说无论窝阔台还是拖雷都是受害者，窝阔台本身并不知道药水里有毒，这完全是萨满巫导演的一出闹剧，他们都被萨满巫给忽悠了。但无论如何，拖雷之死似乎都和那杯神秘的咒水有关系，《元史》、《蒙古秘史》和拉施特的《史集》都有关于那杯神水的记载。
但还有一种说法，拖雷是病死的，而且笔者倾向于这种说法。
窝阔台不大可能害死这个亲弟弟，理由在四十七章已经说了，而且假如是窝阔台设计的骗局，让拖雷就范的话，除了萨满巫的配合外，还得有主角拖雷的配合。而当时他怎么就百分百肯定拖雷会以身代之呢？当时确实没有证据表明拖雷受到了胁迫或者外界的压力，而完全是基于自愿。如果拖雷不愿意以身代之，窝阔台怎么收场呢？还继续装病装下去，还是找个别的什么办法？到时候恐怕既达不到除掉拖雷的目的，自己精心设计的阴谋还会露馅，从而让自己身败名裂。
那拖雷是得的什么病呢？这个笔者也不太清楚，但拖雷常年的南征北战，肯定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损伤。我们可以看看他的近20年曾经走过的路：统一草原，从呼伦贝尔草原到阿尔泰山；伐金，从草原南下中都乃至华北大草原；西征，从蒙古草原到遥远的中亚、阿姆河流域，再到西亚、呼罗珊地区，攻打马雷城和你沙不儿城就是拖雷指挥的；再次伐金，从蒙古草原南下到关中平原，再向西南迂回数千里，到四川境内，再向东攻打金国的西南部，经过决战后从南往北穿越了整个中原回到草原……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亚洲大陆。再强健的身体，在这种长年的奔波劳累中也会苦不堪言，尤其这次三峰山之战正好发生在寒冬腊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三峰山之战结束，他北返的时候已经是5、6月份，根据气象史的记载，1232年的夏天非常炎热，加上他从蜀地迂回而来，四川气候不同于中原，更不同于蒙古草原，拖雷一连跨越了好几个气候带，经历了骤寒骤冷，身体产生不适应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笔者判断拖雷是因为过度劳累致病而死的。
令人遗憾的是：拖雷葬在什么地方我们无从知晓（包括成吉思汗等人埋葬的地方都不太清楚，蒙古可汗不太重视为自己建造陵墓），所以我们无法通过他的遗体或者遗物来进行鉴定分析他的死因。据说现在专家们根据光绪皇帝的头发进行鉴定，发现头发中有毒物质的含量超标，结论是这位皇帝是被人毒死的。我相信如果我们找到了拖雷的遗体或者遗物后，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关于拖雷的生卒年月，一般认为他出生于1192年。我们在统一草原一章讲过，铁木真消灭塔塔儿人是1202年，而就是在这场战斗后幼小的拖雷险些被人劫持，后来被者勒蔑等人给救了下来，他当时刚满10岁，我们以此推断他应该出生于1192年，在1132年他去世的时年仅40岁。
总之这位蒙古帝国最卓越的统帅之一去世了。拖雷特别像我们周朝的周公，他们都是先皇（先可汗）的优秀的儿子，有非凡的政治和军事才能。他们都不是皇帝，而是作为皇帝的辅佐者而存在。尽管他们完全具备做皇帝（可汗）的素质，但他们从来对帝位（汗位）无觊觎之心，只是兢兢业业的为帝国贡献着自己的光和热，他们杰出的才能和高尚的人品值得后世敬仰和缅怀！
在他去世的19年以后，汗位成功的转到他的儿子手中。忽必烈继位后，追尊拖雷庙号为睿宗，谥号英武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