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樊哙不见了(二)
陈平又何其地老奸巨猾,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刘濞拉到同一条船上,让他尽全力和自己一起寻找樊哙,自然要把这大盖帽给他扣得严严实实的。
他围着刘濞转了两圈,很有老人在市场上鉴别牛羊的牙口的派头,用一种置疑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了刘濞好一阵子,才说道,
“平不才,记得昨儿个吴王还非常大方地招待过我和舞阳侯。
怎么今个儿就只接待他就冷遇我了?
我知道我没有他有份量,有话就直说,平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人,在吴国的消耗还是付得起的。
算了,人都是有尊严的,我还是对我够不着的吴王敬而远之吧……”
陈平作出要离开的模样,一旁的行宫总管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刘濞这时却着了忙,他自动地忽略掉陈平说的那些个酸话,伸出他老虎钳子一样的大手,一边攥住陈平,一边却问那总管道,
“舞阳侯不见了?”
陈平一听这话,就知道刘濞已然乱了方寸,心中暗自得计。
只听见那总管也是个惯是个逢场作戏的人,他顺着陈平的话说道,
“舞阳侯说王爷你楼船上的歌舞很好,他想让你找人教习他。
今早上天刚麻麻亮就出了行宫直奔王爷你这头来了。”
以前没有跟刘濞过多地接触过,本以为他会在吴王宫门口大肆地推诿责任,谁知道他却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樊哙失踪了”这件事上。
陈平对刘濞高看了一大截。
至少他的做法表明他还不糊涂,樊哙即使不是在他王府里或在来王府的路上失踪的,至少也是在他刘濞的地盘没了踪影的。怎么着他都脱不了干系。
这脑子,至少说明他在勇力过人的同时智慧也不俗,是个文武双全的料。
刘濞没有挽留陈平,只是有些焦急地解释道,
“我今天早上真的没有见过舞阳侯。还请你们先行找找看,我马上让衙门里画了他的小像然后到处比对着找找看。
这广陵城虽说不大,但也不小,又水路纵横的。且是各色人等齐聚的地方,最好有个方略才好。
严总管,你是当地人,熟悉当地的情况,就由你陪着曲逆侯四处找找吧。”
其实陈平的心里也挺着急的,他这时也不掩饰,直接对吴王建议道,
“舞阳侯到吴国来,本打算学习歌舞,如果运气好的话,能碰见一两个真正的巫医,替他把旧日的旧伤打理一下就更好了。
吴王你最好把这和歌舞或巫医沾得上边的都关注一下,或许会更容易找得到他。
至于我,我就跟严总管一起到与他平时爱好相干的场所去看一下。
我们这就分头行事吧。”
和吴王分开后,严总管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陈平,嗫嚅了好半天才说道,
“现在广陵城有九成九的歌舞欢场都在吴下名下。”
严总管的话信息量很大,敢情大汉朝的这位王爷把他的私家商业深耕到如厮地步了。
王爷,青楼,对比怎么这么大?简直超乎陈平的认知。
这也让陈平不安的心看到了些许希望。
可是,底下传来的消息让陈平本来就快触底的坚强一次次地接近崩散的边缘——青楼,找不见樊哙;医馆,也找不见樊哙;甚至吴王找遍了所有和武器、马匹相关的场所,都没有找见他。
这下不仅仅是陈平,就连刘濞和严总管都开始焦躁起来,刘濞甚至歇斯底里地对陈平吼道,
“你说你们学歌舞到哪去学不好?长安城里的才是最好的,为甚偏偏要到我吴国来?
我吴国本就偏远苦寒,根基又浅薄,承受不起任何和长安相关的闪失,你懂不?”
找寻樊哙的事还有赖于刘濞相助,陈平的心里看得见他崩得极紧的弦,怕一急坏百事,也就没有跟刘濞多作计较,急急地带着严总管等人沿江找寻起来。
到了入暮时分,依然没有樊哙的消息。
上了年纪的陈平比不得壮年时分,疲累不堪再加上一天水米未进分毫,他也有些个吃不消,如果不是身边有严总管他们,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头栽进江里喂了王八。
当夜严总管几人把他背回行宫,他的头里有千万个圈在转动着,晕得连入睡都困难。
最后还是行宫里一医官把脉后,严总管亲自把一碗温热的鱼粥喂他喝下才安了些心神,却是再也起不了身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陈平依然在白天经过的地方找樊哙,他很着急,生怕樊哙遇到歹人。
虽然樊哙当年勇冠三军,可现在毕竟烈士暮年,身上还有那么重的病痛。都说“双拳难敌四手”,要是遇到结成伙的歹人,孤身在外的樊哙是撑不了多久的。
迷迷糊糊中陈平想起了穿越前影视剧中宫室内上位者都要留一些特别隐秘的逃生通道什么的。
他虽然不相信樊哙对皇家行宫的格局了如指掌,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瞎摸着把整间屋子的地上墙上都敲了个遍,恨不能把屋顶的藻井都摸索一下不可,可还是没有听到一点空心的声音。
最后陈平差点没把屋内的榻都拆了,把自个累得够呛还是没有期待的秘室什么的出现。
等到天明时陈平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四平八稳地躺在自己的榻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要不是浑身酸软,两眼发黑,他都要怀疑昨夜的那一通敲是不是在做梦。
陈平的眼中有泪,时间越靠后,对樊哙的安全却不利。
当陈平想要强撑着起来继续找樊哙,却不料一个没站稳,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了。
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樊哙回行宫的严总管看见了他的狼狈样,边叹息着“一大把年纪了,这又是何必呢”,边把他抬回了榻上。
虽然樊哙如人间蒸发一般地消失在陈平跟前,陈平却是再也挣不出任何的力气起身了。
他躺了好半天,身上才恢复了点知觉,想要抬手,却感觉袖口处有点和衣料不同的触感,他好像是碰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缩略着胳膊,把那手伸出被子,从袖口处掏出一方缯布来,上边有几个比歪脖子树还要歪歪扭扭的字,
“到沛县来。”
是樊哙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