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神童

1550年9月24日清晨5时许，汤显祖降生在抚州府城东汤家祖居文昌里。汤家祖上四代都是秀才，在当地很有名望，却没有做官。他的母亲吴氏是个读书识字的女子，体弱多病，受母亲的影响，汤显祖从小就瘦弱多病。汤显祖天资聪颖，有神童之名，他的家族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光宗耀祖的希望，因此从小就对他施以严格的教育，这也导致他的童年缺少生趣。

十四岁时，汤显祖补入临川县学为诸生，也就是秀才。进学之后，汤家对他的教育更是不遗余力，他的教师都是当时当地所能物色到的最好老师。徐良傅是邻县东乡人，中过进士，曾任吏科给事中，后因得罪首相夏言革职为民，在他生命的最后两三年，他接受汤显祖为弟子，将其一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他。汤显祖的另一位老师罗汝芳是左派王学的巨子，罗汝芳晚年回到家乡江西南城讲学，汤显祖和安徽宣城的沈懋学是其学生中的佼佼者。汤显祖受学于罗汝芳的时间并不长，但影响是深远的。

二十岁那年，汤显祖遵从父命，与邻县东乡人吴氏结婚。二十一岁，汤显祖参加江西乡试，取中第八名举人。这时的他得意非凡，意气飞扬，仿佛功名的大道已经为他敞开，他想象着有朝一日为国家建功立业，然后退居林下。然而，次年春试，汤显祖落第。再过三年，又落第。后面又考了两次，仍然落第。直到张居正去世后，汤显祖才于1583年以第三甲第二百十一名赐同进士出身，这时他三十四岁了。

这中间有个缘故。科举考试是否顺利，并不表示一个人的真才实学，甚至难以见出八股制艺的高下。1577年，当朝首相张居正为了显示公正，准备物色汤显祖、沈懋学作为自己的儿子高中科第的陪衬。当张居正派他的弟弟张居谦出面相邀时，汤显祖却婉言谢绝了，只有沈懋学如期赴约。最后的结果是沈懋学高中状元，张居正的儿子张嗣修高中榜眼，汤显祖却名落孙山，他愤愤地说：“天地逸人自草泽，男人有命非人怜。”

从这一次开始，我们慢慢会发现，一般人都是从少不更事的狂妄自许磨炼成历经世事的圆通老成，汤显祖恰恰相反。他是从少年时的循规蹈矩一变而为成年时的独立不羁，前后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这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也许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吧。

1580年，汤显祖第四次前往北京参加春试。首相张居正的儿子张懋修一再屈驾到旅舍里看望汤显祖，汤显祖自恃清高，不愿通过歪门邪道登上仕途，说“吾不敢从处女子失身也”。结果张懋修状元及第，汤显祖再一次黯然而归。

在中进士之前，汤显祖已经出版了三本诗集，并且在家乡试作了《紫箫记》传奇。同时代的大文豪徐渭读到他的第三本诗集《问棘邮草》时，赞赏备至，并且仿照他的《芳树》作了一首《渔乐图》。《芳树》全诗三十六句，中间十二句“芳”字出现二十三次：“也随芳树起芳思，也缘芳树流芳眄。难将芳怨度芳辰，何处芳人启芳宴？乍移芳趾就芳禽，却涴芳泥恼芳燕。不嫌芳袖折芳蕤，还怜芳蝶萦芳扇。惟将芳讯逐芳年，宁知芳草遗芳钿。芳钿犹遗芳树边，芳树秋来复可怜。”这首七言歌行有意识地重复使用“芳”字，看似文字游戏，读起来却音节浏亮，意象回环，这是需要才气的。

需要提一笔的是，汤显祖娶妻九年，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其中两个还过早地夭折了。按照当时的习俗，他又续娶赵氏为妾。等到他第五次赴京应试之前，吴氏夫人去世了，所以他又娶了北京人傅氏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