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迷途
吴承恩自幼聪颖,有一个故事说,一群孩子在一起玩耍,一位老者叫他们画一只鹅,吴承恩三下两下就画完了,老者说:“这不像鹅啊?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吴承恩笑了:“这是天鹅呢!”
吴承恩少年时代即以诗文和制义扬名,以致当时的督学使者说,吴承恩要想得个功名就像在地上拾根草一样轻而易举。此外,他还善画、善书、善弈,能够把字写到自成一体,把画涂抹到以假乱真,把棋下到国手一级,这是怎样的才情和天赋!然而,很可惜,这些才艺都是非主流的,对于科举一点帮助都没有,甚至有毒副作用。
吴承恩十七岁中秀才,二十岁第一次参加乡试,不中;二十三岁第二次参加乡试,仍不中;二十六岁(1531年)与同乡好友沈坤、李春芳、朱曰藩一起参加应天乡试,三人皆中举,唯独吴承恩落第。后来,沈坤于1541年中状元,成为淮安府历史上首位状元;朱曰藩于1544年中进士;李春芳于1547年再中状元。吴承恩从十七岁进学开始,到四十五岁宣布放弃为止,理论上有九次参加乡试的机会,他实际上参加了大约六七次,但这六七次机会,他都没有抓住。其原因恐怕只能是:受天赋所累,为文学所困。
那么,吴承恩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呢?他把自己的天才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答案是:他关心的是他的《禹鼎志》《花草新编》《二郎搜山图歌》,他的心底充满神游四海、心骛八极的文学情愫,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鬼魅的世界、创造着神话的传奇。试问,这样的才情和个性能够考中科举吗?绝无可能。科举是什么?科举是政治,是意识形态,是“代圣人立言”。科举不需要形象思维,不需要讲故事,更不需要创造的天才。在《禹鼎志序》中,他这样写道,我自幼就喜欢奇闻,在私塾读书时,常常偷看稗官野史、志怪传奇,“几贮满胸中矣”。这是不打自招了。然而,没有这样长期的训练和准备,哪来《西游记》?
当然,吴承恩对于自己没有考中科举还是很内疚的,在他第三次落第后,他的父亲吴锐便含恨去世了。为此,他一违俗制,亲自为父亲撰写了墓志铭。这篇充满自责的《先府宾墓志铭》一开头便是:
呜乎!孤小子承恩不惠于天,天降严罚,乃夺予父。然又游荡不学问,不自奋庸,使予父奄然没于布衣,天乎?痛何言哉!天乎?痛何言哉!呜乎!有父生不能养,今没矣!
这不是直接跪在乃父的灵前,扇自己的耳光吗?他不能原谅自己。父亲一生的压抑、一生的期望不就是要他考取一个功名吗?如今,父亲含恨而去了,他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痛,一种不可言说无法宣泄的痛,一种永难弥补的痛。这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对话,是吴承恩对他父亲的道歉和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