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炮艇、巡洋舰和铁甲船
“李—阿舰队事件”过去后的10余年里,朝野很少有人再提购买外国军舰,中国造船工业应运发展起来。由于国产军舰在舰型和作战性能上落后于西方国家的产品,造舰所需的主要原料、设备、炮械等又依赖国外,所以到了1874年日本侵略台湾时,沈葆桢再次提出进口外国军舰,并命其法籍顾问日意格直接写信给英国公使威妥玛探询。总理衙门也派赫德及总署大臣董恂、崇厚与威妥玛接洽。威妥玛对此表示赞同,并致电英国外交部,力陈此事关系重要。但英政府以中日已经开战,英方也已经拒绝日本购舰为由,予以婉辞。10月底,中日签订《北京专条》后,当年建议设立火轮船队以镇压太平天国,后因“李—阿舰队事件”而擢任中国海关总税务司的赫德,向总理衙门大臣恭亲王奕和文祥推荐英国新制的炮艇,称其为攻守利器。文祥命李鸿章与赫德接洽,办理此事。赫德为此前往天津,多次讨论。[112]
其实,无论是李鸿章还是赫德,对军舰都不在行。赫德主要依靠中国海关驻伦敦办事处的金登干在国外收集信息,并同制造厂商保持接触。金登干推荐的这种被西方造船界称为“伦道尔”式炮艇的小型军舰,因其设计师乔治 · 伦道尔得名。它的首舰“坚定”号(Staunch),1867年12月下水。前文中薛福成提到的师丹式炮船,指的就是它。其特点是在很小的舰体上装载巨炮,所以又称“蚊子船”。“坚定”号排水量180吨,装有1门9英寸口径的巨炮。[113]这种设计思想在后来进一步发展,金登干向中国政府通报的,就有排水量260吨、载有10英寸径18吨重大炮,排水量320吨、载有11英寸径26.5吨重大炮,排水量440吨、载有12英寸径38吨重大炮和排水量1300吨、载有16英寸径80吨重大炮的炮艇。[114]李鸿章经与赫德磋商,决定购买320吨、440吨炮艇各2艘。前者造价为每艘23000镑,后者造价为33400镑,分别合银76659两和111322两。此外运费65940两,总预算为45万两。[115]这批炮艇由设在泰恩河畔纽卡斯尔的阿姆斯特朗公司承包建造任务。阿姆斯特朗(亦译阿摩士庄)是一家从液压机械转而生产火炮的英国公司,在制造前装线膛炮方面具有领先水平。其创始人威廉·乔治·阿姆斯特朗一度出任皇家兵工厂总工程师。乔治·伦道尔是该公司股东和造舰总监。1862年,阿姆斯特朗与政府的合作关系破裂,英军决定所有火炮只采购皇家乌里治兵工厂的产品,这迫使阿姆斯特朗公司不断开发新产品,积极开拓海外市场,甚至造出18英寸口径(457毫米)100吨重巨炮,声震世界军工界。
总税务司赫德
英国造船设计师乔治·伦道尔
威廉·乔治·阿姆斯特朗
“坚定”号炮艇
中国海关驻伦敦办事处,位于斯托利门9号
海关伦敦办事处主任金登干
同时,在研制“坚定”舰时,将舰体部分外包给下沃克的查尔斯·米切尔公司,为中国生产炮艇时亦是如此。1882年底,阿姆斯特朗与米切尔合并,成立阿姆斯特朗-米切尔公司,新公司进行了造船新基地建设,随着埃尔威斯克造船厂投入使用,阿姆斯特朗成为英国最重要的造船企业和军火出口企业,并重新杀回英国军方供应商的行列。
1875年春,李、赫议定购艇章程,中国近代大规模购买外国军舰的浪潮由此掀起。
1876年6月24日,被英国人暂时按希腊文字母顺序排列为“阿尔法”“贝塔”号的2艘320吨炮艇,悬挂英国旗帜,由前皇家海军舰长勒·普里曼达吉和布莱尔·汉密尔顿驾驶,驶上了开往中国的遥远航程。如此之小的炮艇在茫茫大洋中犹如树叶,上下颠簸,历尽周折,缓缓行驶了近5个月,终于驶抵大沽口。11月27日,李鸿章偕同赫德前去验收。他对这洋玩意儿表示满意,向朝廷报告说“所有炮位、轮机、器具等件均属精致灵捷”,将其命名为“龙骧”“虎威”号,派船政学堂毕业生张成、邱宝仁担任管驾。又命他们会同来华的英国官兵将炮艇驶至福建船政,募选管轮、管炮、舵勇、水手。为了便于训练,还决定每艇暂留3名英国教习。[116]这次视察中发生了一起事故:一名英国水兵的来复枪走火,子弹从李鸿章头上飞过。幸亏李鸿章此时坐着,否则中国近代历史的内容完全可能重写。
翌年春,440吨炮艇“伽玛”“德尔塔”号完工,金登干邀请中国驻英国公使郭嵩焘前去参观送行。郭嵩焘还亲手发射了大炮。然后,两艘炮艇由英国军官琅威理和劳伦斯·庆驾驶来华,被命名为“飞霆”“策电”号。这位琅威理从此与中国结缘,后来还护送下一批4艘炮艇来华,再后来成为北洋海军总查。
“龙骧”等四艇引起南洋大臣沈葆桢、福建巡抚丁日昌的羡慕。沈葆桢致函李鸿章,请求分拨。丁日昌也主张进一步购买。在此之前,福建善后局已通过瑞生洋行在英国莱尔德公司购买了“福胜”“建胜”两艘炮艇,其实也是仿造“坚定”型的。但丁日昌认为“龙”“虎”胜于福建所购蚊船不啻十倍。经总理衙门同意,决定请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通过海关总理文案税务司、赫德内弟裴式楷致电回国休假的赫德及金登干,征询价格有无变化。旋接金登干报告,四艘440吨炮艇的造价为13万镑,合银45万两。运艇回国及购买弹药,另需加银16万两。[117]国内决定购买,并提出一些改进要求。到1879年8月,“埃普西隆”“基塔”“爱塔”“西塔”四艇已经驶出工厂船台,停泊在朴茨茅斯港了。11月,四艇抵达大沽,沈葆桢分别命名为“镇东”“镇西”“镇南”“镇北”。四“镇”原系应南洋需要而购,李鸿章却将其留下,而把已在北洋使用数年,船底铁板已经锈蚀,机器零件也有松损的“龙”“虎”“霆”“电”送往上海修理洗刮,然后划给南洋使用。“龙骧”等四艇由沈有恒、许寿山、陈锦荣、何心川管带,放洋南下,从此划入南洋序列。沈葆桢对此甚为不满,致信李鸿章询问:“承代购之‘蚊子船’,闻前次在闽交割,故令管驾在罗星塔守候。比获咨示,饬令径驶津沽,俟亲研其美善毕臻,乃付南洋。知大君子之用心,突出寻常万万也。”[118]李鸿章11月30日复信,称尊处奏明分防江阴、吴淞,风浪少平,“龙”“虎”形制尤宜;敝处四船来年拟令常往大连湾巡泊,取其船加高,可破巨浪,非敢择利以自卫。12月7日又致一信:拟命甚得沈葆桢喜爱的刘步蟾管带“镇北”,林泰曾管带“飞霆”,[119]这些信沈葆桢是否读到已不可知,他和李鸿章本是同年和好友,在海防事业上相互默契和支持,后来却因经费使用和舰船划拨出现龃龉。沈葆桢因病于12月18日在江宁逝世。沈死之后,船政学堂最好的毕业生亦被北洋悉数调去。
“龙骧”号,清政府订购的第一批两艘炮艇之一。当时,金登干按照希腊字母,将其暂时命名为ALPHA(阿尔法,上图可见舰名刷在侧舷),故也有人将这批炮艇称作“字母炮艇”。
其实早在购船之前,李鸿章就明白“守口大炮铁船,即所谓水炮台船……以小船配极重之炮,辅助岸上炮台四面伏击,阻遏中流,能自行动,最为制胜。……但笨滞不能涉海”,[120]后来,刘步蟾向船政提调吴仲翔呈交的《西洋兵船炮台操法略论》中,指出“蚊子船利于攻人,而无能自卫,只可用于守港”。吴仲翔将该文呈报李鸿章。看到军舰实物后,李鸿章更清楚蚊子船“只能在海口及沿岸浅水处驰逐接战,似不宜于大洋。赫因其船既由英国前来,自亦可施之海战,不知其涉历重洋须半年之久,无风与风小则行,风大则止,较之各项商船兵船不畏风浪行四十余日抵华者,大有径庭。若恃为洋面制敌之具未必确有把握”。[121]但他却继续呼风唤雨,制造舆论。他上奏折说:“蚊子船防守海岸最为得力,赫德所购,尤为各国罕有之新式。”建议广东、台湾至少各购2艘,宁波、烟台海口至少各购1艘。并“请敕下各该督抚臣,先其所急,迅速照议筹办,不准藉词诿延”。又说赫德解释蚊炮能制铁甲是专指日本铁甲而言,赫德指责中国人批评蚊炮船行驶慢,是中国人驾驶水平的问题。即使不能追赶铁甲舰,也可在海面拦截。[122]
半个月后,皇帝下谕,命各督抚迅速筹办。于是一场购买炮艇的旋风便迅速席卷各地。闽浙总督何璟说,尽管福州两遭水灾,库储如洗,但闽省密迩东洋,海防吃重,所以要在无可匀拨中,极力筹措款项。山东巡抚周恒祺说,山东早已委托李鸿章购买。两广总督刘坤一先是准备自行制造,不久他调任江督,继任的张树声立即决定订购1艘。浙江也表示了购艇意向。于是李鸿章转托赫德,在英国购买了第三批3艘炮艇。其中两艇归山东,命名为“镇中”“镇边”,后来归入北洋海军序列;一艇归广东,取名“海镜清”。福建的购舰计划则发生变化,资金全被李鸿章挪去购买铁甲舰了。
后来,各地官员对这种炮艇颇有批评。沈葆桢直率指出:“蚊子船在内河与铁甲船互击,未见其必败。其炮巨,其底浅,蚊子所到之地铁甲船未必能到,此其所以恃者也。倘在外洋,铁甲船一点钟行四十余里,蚊子船一点钟行十余里。铁甲船最耐风涛,蚊子船最畏风涛,有炮巨底浅之利,即不能无炮巨底浅之害也。海与陆不同,非能战断不能守。自奉天以至广东海口,更仆难数,安得处处购蚊子船以守之?”[123]所谈内容其实同李鸿章的观察基本一致。
“策电”(德尔塔)号炮艇
“埃普西隆”号,后来命名为“镇东”。此图还能看到桅杆上装帆后的情景。
“龙骧”“虎威”柱间长118英尺6英寸,宽27英尺,吃水7英尺6英寸,“飞霆”“策电”柱间长120英尺,宽30英尺,吃水8英尺。六“镇”长127英尺,宽29英尺,吃水9英尺6英寸。各艇长宽比在4~4.4,快速性较差;宽度吃水比在3~3.75,稳性好而阻力相当大。从舰体设计看,是不适宜于海上作战的。排水量小,装着前膛巨炮。由于炮身不能转动,射击时靠调整艇身来瞄准目标。“飞霆”“策电”的火炮口径(12.5英寸,317.5毫米)甚至超过后来的“定远”主炮(12英寸,305毫米),为从古至今中国海军舰炮之最大者。其余各型主炮,口径也有11英寸。所有前膛装填,都通过蒸汽驱动的液压系统完成,虽为自动,但速度缓慢。设计这种军舰的目的,是想作为水上炮台,就是用建造1艘铁甲舰的费用,建造10艘炮艇,在己方海岸线和港口防御时与陆路炮台机动配合,击退敌人进攻。克里米亚战争的经验证明,那些巨大固定的昂贵防御工事很容易被敌船绕开。当时鱼雷还未被正式使用,水雷也只能在狭长水域中起作用,面对宽阔的海岸线,防守确实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所以伦道尔的方案得到了英国海军部的首肯。在战舰如云的不列颠,军舰分工细密,发明几百吨小艇作浮动炮台,本来不失为一种设想。19世纪下半叶,是军火技术和工业制造迅猛发展的时期。铁甲舰和它的对手——重炮、撞角、鱼雷和水雷不断被发明出来,各种军舰动力系统所带来的航速不断提高,究竟谁代表未来的方向,一时难以看清。1879年8月“镇北”等炮艇出现于朴茨茅斯港时,《泰晤士报》曾作高度评价,认为其舰载火炮的穿透力,超过目前英国海军所拥有的最可怖的武器——“无畏”舰上的大炮15%,“中国人作此突然的冒险的一跳,已经跳到我们前面去了”。[124]这年,英俄间因争夺土耳其矛盾加剧,英国虑其大型军舰调来远东前即与俄国开战,曾密商李鸿章,准备借购“龙骧”等四艇,说明英国对这种军舰是很重视的。英国政府先后订购了26艘伦道尔式炮艇。此外的订单还包括:荷兰30艘,阿根廷、澳洲、意大利各4艘,丹麦5艘,希腊3艘,挪威8艘,俄国13艘,瑞典10艘。国外船史研究者认为,1876年江南制造局建造的“金瓯”号军舰,其实也是一艘伦道尔式炮艇。[125]当时,此种军舰尚在研制阶段,它的弊病是在以后使用中逐步显露出来的。李鸿章最终也承认“若恃为洋面制敌之具,未必确有把握”。[126]但伦道尔式炮艇在世界军舰史上仍有其特定的历史意义,当今的各种炮艇和导弹快艇便是它生命力的一种延续。问题在于,李鸿章开始相信赫德的吹嘘,把它称为“攻守利器”,后来觉察了缺陷,仍向各省推荐。各省督抚对船学炮说同样一窍不通,也盲目跟着购买,结果在这场购舰热潮中,先后购买11艘,耗银150万两。及至使用,才发现与心中所想的外国军舰相差甚远。尤其是金登干所谓“铁甲舰已经过时”的论断更是言之过早。当然,回过头去细想,中国当时财政的承担能力和运作、管理近代海军舰艇的能力,都有从小到大、从简到繁的过程,选择蚊子船起步,恐怕是一段躲不过的经历,从而使官方、军方逐渐理解和掌握当时先进的西式军舰,也使官员们在海防建设的实践中逐渐认识到,中国海军真正需要的,仍然是能与外国坚船利炮进行对决的大型军舰,而蚊炮船显然过于单薄古怪,并不能与铁甲舰角逐,这使得花费了巨款的官员们感到沮丧。这里最大的教训,是中国官员缺乏近代舰船知识和海军建设的规划目标,购舰活动尚处在探索之中。
“拉姆达”号在船台舾装,后来被命名为“海镜清”号。
1881年8月3日,英国纽卡斯尔港洋溢着一片节日气氛。下午,出使英国大臣曾纪泽在这里举行中国巡洋舰“超勇”“扬威”的升旗仪式。在200多名中国水师官兵和30多位英国官员、制造商及女眷们的注视下,曾纪泽把一面中国龙旗冉冉升上了军舰的桅杆。水兵们鸣放了礼炮。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1862年10月,总理衙门曾奏定的中国兵船旗为中画黄色飞龙图案的三角尖旗,龙头向上,并规定两种规格,大号直高一丈,小号直高七八尺,其斜长和底边长各从其便,以为各省兵船所用,并照会英法美俄四国公使。[127]这是从传统皇家卤簿仪仗的龙纛演化出来的一种旗帜样式,主要提供水上识别。这款旗帜,要求极为简单,没有宽度、没有图案设计和色彩的规范标准。在实施十余年后,1873年3月又应赫德建议做出补充规定:大号旗帜长1丈1寸,宽6尺5寸;小号旗帜长6尺9寸3分,宽4尺,并下发了图案样式。[128]从此龙旗更广泛地使用于大清的军舰、海关巡艇和各种商船,在中国沿海和东亚、东南亚地区航行。现在又在英国本土高高飘扬。当年各国国旗、船旗多是用色布拼缝,条块构成的图案较易制作。若有纹饰,只能绘制或绣制。1874年,赫德曾命金登干在伦敦询问,获知印染只适应较小规格,且制版费不亚于绘制的旗帜。制旗商还觉得三角形旗很别扭,需要很有经验的人来缝制(见书前彩图)。[129]三角龙旗还被中国驻外使馆及海外侨民悬挂,将其视作国旗。
19世纪80年代的英国纽卡斯尔
订购“超勇”“扬威”的主意也是赫德提出的。早在两年前的夏天,金登干就告诉他,时下海军界的意见和火炮技术的发展对铁甲舰越来越不利。阿姆斯特朗公司已设计出新式的非装甲巡洋舰。金登干说,这种巡洋舰将被证明比现存的各种巡洋舰优越。如被中国政府选用,“您将再一次在海军科学方面居于领先地位”。[130]这番话,对于赫德显然起了很大的鼓励作用。他从此到处鼓吹铁甲舰靡费无用,劝阻中国不要购买。到了年底,当四“镇”驶抵大沽时,赫德专程前往天津接船。他向李鸿章推荐了阿姆斯特朗公司新制巡洋舰的图样,介绍这种军舰“可保追赶碰坏极好之铁甲船”,所以当时又译称“快碰船”。造价65万两。李鸿章经向驻天津的法国海军军官咨询后,通过赫德电饬金登干购办。实际上,这是乔治·伦道尔的一个设计想法而非成熟产品,特点是将轮机和弹药库安设在水线之下,舱顶敷设从舰艏到舰艉通长的水密甲板,在水密甲板和水线上主甲板之间,划分若干水密隔舱,放置煤或其他储备品,作战时能够阻滞敌方炮弹穿透水密甲板,同时这些隔舱也能保证军舰浮力。船体采用钢制外壳而不用铁甲,能使军舰更轻,获得更高航速,用于追逐铁甲舰,并采用特殊设计的船艏结构,使军舰兼具撞击的作战能力,并通过增加一个“假舰艏”,使撞角不突出艏柱,以免造成过大的兴波阻力。这是后来颇为流行的防护巡洋舰的雏形,中国成了这种思路的先锋用户。军舰排水量1350吨,指示马力2400匹。采用平甲板船型,干舷很低。首尾主炮口径为10英寸,依然延续小舰体上配置大炮的思路。主炮放置在炮廓内(当时尚没有旋转炮塔),可以通过蒸汽绞盘带动炮盘上的链条实现转动,比较蚊炮船的固定炮位已有明显进步。有3个射击口,朝前(后)端的射击范围为44度,左右两侧的射击范围为70度,炮廓开口处装有向上翻折盖板,盖紧时能与炮廓上下边沿密封,防止恶劣海况下炮廓进水。在上层建筑的四个拐角上,各有1门4.7英寸火炮。在射击时也要打开平时屏蔽着的设计孔。李鸿章将其特点归纳为三条:船小、炮大、行速。“船小则价不甚昂,炮大则能御铁甲,行速则易于进退”。[131]然而经过使用,发现军舰前后主炮过大,遇风颠簸,难于取准。初次巡海,尚能达15~16节,久则滞涩,仅驶12~13节,而撞击铁甲舰的说法更是不切实际的。章斯敦干脆说这两条巡洋舰是骗人的东西,中国政府常常受人欺骗,他们将会感到非常失望。[132]
丁汝昌在英国接舰时
邓世昌在英国接舰时
原先中国订制英国军舰,都雇请英国官兵升英国旗驾驶来华交接。这次派出丁汝昌、林泰曾、邓世昌及英籍总教习葛雷森、教习章斯敦率领200多名官兵前往英国接船,是一个空前壮举。丁汝昌1880年底偕葛雷森先期出国,照料造舰有关事项并在欧洲考察。邓世昌、章斯敦等则率领官兵在吴淞操练,至次年乘招商局“海琛”轮出洋。英国之行,使年轻的中国海军军人大开眼界。在此之前,丁汝昌从未到过欧洲;邓世昌由于学业卓著,较早带船,失去了留学深造的机会。此行使他们弥补了对西方国家的感性了解,对于欧洲海军,有了近距离的观察机会。在英期间,正逢火车之父乔治·史蒂芬孙诞辰百年纪念,纽卡斯尔是他的故乡。丁汝昌、林泰曾应邀出席纪念晚宴,林泰曾用英语即席致辞道:“丁军门是第一位来到英国的中国水师提督——他来到此地的目的,是驾驶一艘在纽卡斯尔建造的军舰回航中华;我们希望不久后我国就能有更多的军舰巡航在中国海上,并且在下一个史蒂芬孙百年诞辰之前,我们的舰队就能与贵国的舰队一同驰骋大洋,这将极大地促进中国与世界各国的友好交流和商贸往来。”8月6日,纽卡斯尔市议会决定在丁汝昌率军舰离开之前,在议会大厅向他致送祝辞。丁汝昌致答词表示:“超勇”“扬威”将成为最先从英国挂上龙旗回航远东的军舰。它们的使命将是和平的,它们的任务将是保护中国的海岸,其他于之前回航的军舰任务也是如此。就我所确信,天朝的准则正如你们志愿兵运动的座右铭:“防御,而不是挑战。”[133]这些都是中国军人140年前在英伦进行的公共外交活动。
“扬威”号的后主炮炮廊
“扬威”号炮廊向上翻折盖板
8月17日,“超勇”“扬威”启程回国,这更是中国人驾驶中国军舰,悬挂着龙旗,首次航行北大西洋—地中海—苏伊士运河—印度洋—西太平洋航线,途经各国均鸣礼炮致贺,始知中国也有海军,大大扩大了中国的国际影响。
“超”“扬”回国途中经历了惊险曲折。先是在地中海两舰失散,“扬威”因缺煤而在海上漂流了两昼夜,“超勇”得讯后前去寻找接济。在过苏伊士运河时,“超勇”的螺旋浆又触礁碰坏,经修理才继续航行。至10月15日,两舰顺利抵达香港,历时61天。因接船有功,朝廷赏林泰曾果勇巴图鲁勇号,以参将补用;邓世昌赏戴花翎,以都司补用。
“扬威”号下水
“扬威”号在船台上
1883年,左宗棠委托德国泰来洋行经理福克,在德国基尔的霍华德船厂(亦译后挖得船厂)为南洋订购了巡洋舰“南琛”“南瑞”号。这两舰血缘比较奇特,由福建船政提供“开济”级图纸,而“开济”,又是委托法国地中海船厂仿照法舰“杜居士路因”缩小设计的。两舰排水量2200吨,马力2400匹,时速14.5节。装备8英寸口径炮4门,4.7英寸口径炮4门。舰体外观与“开济”相似,三桅,双烟囱,舰艏有前倾式冲角。[134]南北洋购舰各行其是,“南琛”“南瑞”号与在什切青订制的铁甲舰、巡洋舰完全没有关系。
福建船政生产的“寰泰”舰,与“开济”为同一型号
使用法国设计的“开济”级图纸在德国霍华德船厂生产的“南琛”舰
赫德积极向清政府建议购买军舰是有其用意的。如果说在1874年他还囿于“李—阿舰队事件”的余悸而小心翼翼,尽量不露痕迹的话,到了1879年,他从英国休假返回中国后就直言不讳了。他在提议李鸿章购买“超”“扬”两舰的同时,积极活动谋求插足中国海军。他向总理衙门建议说,南北洋只需各购2艘巡洋舰、8艘蚊炮船便可成军,反对购买铁甲舰。又说聘用的外国教习没有实权,必须派他担任总海防司。他在给金登干的信中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计划:
可能组成两支舰队,每队由一位中国高级官员协同一位海防司(正如一位海关税务司协同一位道台那样)领导。这两位海防司就是那两艘海防舰的舰长。他们在海防司所管辖的一个新衙门当差。这个大概将要设置的新衙门称作海防总署。我的官衔简称为总海防司。我的上司是总理衙门和负责海岸防务的总督(两位)。这项计划现已上奏皇上和交军机处审议,非常可能获得批准。[135]
在所拟的总海防司章程中,他更规定用人、支饷、造械诸事,皆由他一人主持,南北洋大臣不得侵越。显然想把总海防司变为第二个海关。此时俄侵伊犁、日并琉球,南北洋海防却进展缓慢,总理衙门急不择路,准备同意赫德的建议。李鸿章办理海防多年,成效未显,也想借助洋人的力量。他研究了赫德章程后写信对恭亲王说,这个文件“诚如尊论,不免揽权,而欲令办事,似不能不稍假以权也。惟既设海防大臣,又添派督办监司大员,亦不可全置不问,太阿倒持。谨就鄙见所及,于稍可迁就处概不置议,以免掣肘;于必须参酌申明之处,粘签呈核。应否酌量增改,再行具奏”。[136]沈葆桢则对赫德能否为我所用表示怀疑。他说:赫德所反复叮咛、再三致意者,在一权字。总署所十分慎重、难于立断者,亦在一权字。天下无权固不能办事,但真给赫德大权则实误我之事。他还以赫德以前推荐购买蚊子船、快碰船的例子,质疑赫德的海军常识。[137]
这时,李鸿章的幕僚薛福成写了《论赫德不宜总司海防书》,剀陈理由,坚决反对任用赫德。薛福成,字叔耘,号庸盦,江苏无锡人。早年充曾国藩幕僚,后又随李鸿章办外交,是个有思想、通时务的人物。他指出,赫德虽长于理财,但“为人阴鸷而专利,怙势而自尊,虽食厚禄,受高职,其意仍内西人而外中国。彼既总司江海各关税务,利柄在其掌握,已有尾大不掉之势,若复授为总海防司,则中国兵权、饷权皆入赫德一人之手。且以南北洋大臣之尊,尚且划分界域,而赫德独综其全;南北洋所派监司大员仅获列衔会办,而赫德独筦其政;彼将朝建一议、暮陈一策以眩总理衙门,既藉总理衙门之权牵制南北洋,复藉南北洋海防之权牵制总理衙门,南北洋不能难也,总理衙门不敢违也。数年之后,恐赫德不复如今日之可驭也”。
薛福成还向李鸿章献计,如果总理衙门与赫德已有定议,不能中止,则可告诉赫德,总海防司必须亲赴海滨专司练兵,他的总税务司一职则应由别人担任。他断定赫德贪恋利权,决不肯舍此就彼,这样其议也就不罢而罢了。[138]
李鸿章接到这一建议后,踌躇数日。赫德的用心是不言而喻的,自己也实在不愿赫德分去权柄。最后,撮举要言,函告总理衙门。赫德的总海防司之梦,终于落空。赫德以了解西方坚船利炮行情炫耀于清政府,把向国外订购船炮看成是自己的禁脔。丁日昌曾委托留学生监督李凤苞出洋时探询阿姆斯特朗公司蚊炮船价格,赫德获悉后大为不满,指责中国有人猜忌他。他指示金登干,订购炮艇不要让郭嵩焘或李凤苞插手。金登干也公然以未接到赫德的通知为由,拒绝中国驻德公使李凤苞和参赞徐建寅去纽卡斯尔察看“超勇”“扬威”等舰的情况。李凤苞告诉天津军械局的刘含芳,赫德与英国厂商约定,未购时不准乱问价,已购后不准他人查询。而中国官员和上海商人则是常来询价索图,回去后又是杳无声息,弄得大厂概置不理,小厂浮开图骗。同时,中国人一人购定,就有十人查探,总因大吏没有真心信托之人。刘含芳回复说,已购不准查询,不能一概而言。从前中国无人在洋,凡事皆经洋商,诚难全信。[139]
事实上,李凤苞是高级外交官中最醉心于技术的,取消总海防司之议后,李鸿章不再托赫德购舰。同时,阿姆期特朗公司也派退役少校布里奇福德到中国,作为该公司的代理。这样,反倒促使中国官员摆脱金登干的干预,直接探索与外国厂商订购军舰的途径。这些年份,正是世界海军急剧发展的时刻,炮艇、鱼雷艇、巡洋舰、装甲巡洋舰、铁甲舰等舰种都随着科技和制造业的发展而走向成熟。通过数年努力,中国最早一批熟悉军舰知识的外交人员开始成熟起来。
薛福成
订购铁甲舰是洋务活动家议论已久的话题。
1875年,朝廷在任命沈葆桢、李鸿章办理南北洋海防的上谕中,批准购置一两艘铁甲舰。于是购舰之议在沈、李及丁日昌等人的书牍奏章中屡被提及。标榜“海防”“自强”的洋务派,在购买铁甲舰的过程中,进行了一场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沈葆桢、丁日昌主张迅速购船。由于南洋依靠福建、江南两局所造的十几艘军舰,已初具舰队规模,再添上铁甲舰,实力必将大增。北洋根底薄弱,即使购得一艘铁甲舰,也依然不能成军,反倒可能并入南洋。因此,李鸿章竭力阻挠购买铁甲舰的计划。他一面以无款、无驾驶、无坞修理、无港停泊乃至国外亦将停造铁甲舰等理由搪塞沈葆桢等人,并以“南北洋面万余里,一旦有警,仅得一二船,恐不足以往来扼剿。或有失利,该船不能进口,必先为敌人所攫,转贻笑于天下”,[140]讽喻南洋购船不可行;一面又不断根据赫德的推荐,大购蚊炮船和快碰船。至于他自己,则从未忘记购办铁甲舰对加强北洋海军实力的重要性,一直委托李凤苞在国外为他打听行情。
早在1877年2月初,李鸿章从赫德来信中便得知土耳其在英国订造了两艘铁甲舰,现欲转卖出手,每艘出价合银80万两。从此这两艘军舰成了李鸿章手中的筹码,根据他的需要,在他手中随心所欲地翻动。土耳其铁甲舰一名“柏尔来”号,一名“奥利恩”号,皆属较老式的“船腰炮房”式铁甲舰,排水量4830吨,马力3900匹,航速13节,装有4门8英寸口径大炮。李凤苞、日意格、金登干先后同土耳其领事接洽转购事宜。李凤苞认为,该舰式样陈旧,火炮较小,且无蒸汽自助装填弹药的功能,土耳其目前仍在英国订购军舰,显然不是缺钱才不要这两艘舰。李鸿章并不急于购舰,就将此事搁置下来。当时英俄关系紧张,英国海军恐俄国从土耳其转购,便将两舰购下。以后,沈葆桢向李鸿章提出,土舰既不合用,可以另订新式,但李鸿章依然虚与委蛇,引而不发。
1879年秋,北洋筹得百余万两银子,拟单独购买一艘铁甲舰。为了在南北洋间保持均势,恭亲王想稍稍抑制北洋而扶持一下南洋。他上奏称南洋所缉洋面较北洋尤宽,经费却所拨无多,当“稍为裒益”,并以北洋铁甲舰专顾一口质疑李鸿章。[141]李鸿章更是老谋深算,他立即取消已经准备的购买铁甲舰计划,改购“超勇”“扬威”两舰。这是李鸿章有钱不愿让南洋分沾,宁愿购买不甚先进军舰的明显事例。以致沈葆桢极为失望,对丁日昌大发牢骚:“铁甲船事,弟进言于伯相者,不可以次数计,亦自厌其烦数,无如其不可以已也。”[142]
这年年底,沈葆桢去世。临终前他口授遗疏说:“臣所每饭不忘者,在购买铁甲船一事,至今无及矣。而恳恳之愚,总以为铁甲船不可不办,倭人万不可轻视。”“伏望皇太后圣断施行,早日定计,事机呼吸,迟则噬脐。”[143]生前没能看到飘扬着龙旗的铁甲舰,是沈葆桢的遗憾。此后,俄国因伊犁问题,向中国调派舰队,李鸿章购买铁甲舰的行动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李凤苞报告说,英国愿意转售土耳其铁甲舰,两舰价格涨到543380镑,合银计200万两。李鸿章仍颇为冲动,迭称若机会一失,中国永无购铁甲之日,即永无自强之日,殊属可惜。在他力争下,朝廷同意购买。于是李鸿章指令李凤苞同英国海军部谈判。1880年5月13日,李凤苞报告说:“英海部易人,旧执政所允二铁甲均作罢论。”理由是“当此中俄交涉吃紧之时,新闻报纸议论纷纷。英国家碍于公法,不能再践前言”。请示是否另行订造。李鸿章立即回电:“如所议无成,即查照新式,在英厂订造铁甲二只。”曾纪泽反对购买铁甲舰,担心此举会影响中俄伊犁交涉。李鸿章嘱咐李凤苞“坚持定见,毅然任之”。[144]经过李凤苞、徐建寅在欧洲反复考察,于同年12月2日,选择德国伏耳铿船厂拟定第一艘铁甲舰“定远”号合同,并于次年1月8日在柏林正式签约。这项订货,赫德直至1月下旬才知晓。接着,英商和法商积极活动,谋求获得第二艘的订单。但因索价太巨,李凤苞于次年夏天依然选择伏厂,订制了第二艘铁甲舰“镇远”号。李鸿章本来计划购买4艘铁甲舰,但后二舰因经费原因终没能购买。
李凤苞,字海客,号丹崖,1834年生于江苏崇明(今属上海市崇明区)。自幼聪颖,遍览群书,兴趣广泛,对自然科学广有涉猎。同治初年在编制江苏舆图时,为丁日昌赏识,旋介绍给曾国藩,调至江南制造局。在工作中学习了英语,参与译书馆许多西方科技军事著作的翻译。他靠捐资得候选道。1875年,他与李鸿章在天津初次相见,以渊博的学识给李鸿章留下深刻的印象。两年后,出任海军留学生监督,1878年被任命为署理出使德国大臣,次年实授。
徐建寅,字仲虎,江苏无锡人,1845年生。他是著名科学家徐寿之子,早年也在江南制造译书馆,同华蘅芳、李凤苞等人翻译西书,后调往天津机器局、山东机器局任职,1879年10月被任命为驻德国使馆二等参赞。出国前,李鸿章特地嘱咐他在英、德留心铁甲舰的各种情况。
驻德公使李凤苞
驻德使馆参赞徐建寅
李鸿章对西方铁甲舰的了解十分有限,他提出的要求,仅是式新价廉、吃水在20英尺以内,以适应中国港口水深等几条最简单的原则。李凤苞、徐建寅以前翻译过《行海要求》《克虏伯炮说》《造船全书》和英国《海军章程》,是当时中国知识分子中了解西方的佼佼者,对于近代科学技术和海军、造船理论均有一定的基础。官方身份和出使欧洲的有利地位,都能使他们绕开赫德的束缚,独立地按照本国要求,在国际市场上选购先进军事装备。“定”“镇”两舰的设计,就是他们在英、法、德国考察了几十条铁甲舰,同英、德等国海军部反复研究后,综合英舰“英弗来息白”号和德舰“萨克森”号的长处而成。徐建寅曾说:“现在中国拟造之船,集两者之长,去两者之弊……如此经营,似可列于当今遍地球第一等之铁甲舰。”[145]李凤苞则对葛雷森说,这是他本人几天几夜苦思冥想的结果。
“英弗来息白”号是英国人巴纳贝设计、1876年下水的铁甲舰,排水量11800吨,装有4门口径16英寸(406毫米)的前膛巨炮,据称是英国式最新、甲最厚、炮最大的“铁甲堡”式战舰。它与当时通行的“水线带”式铁甲舰敷甲部位不同,舍去水线装甲,将主机舱外长110英尺,宽75英尺的一圈用装甲防护起来,水线下装甲厚16英寸,水线上装甲厚20~24英寸。在铁甲堡之外的艏、艉部安设装甲甲板,前后延伸30~40英尺,并向下倾斜,有力地支撑住船艏冲角。
中国驻德国公使馆,柏林,兰德维尔运河上的蒂尔加縢别墅
火炮采用旋转炮塔,这在当时也是一个进步。且对角布局,可以使前后主炮同时射击,火力极猛。[146]这种军舰的特点,是减少了包裹舰身的装甲重量,使舰体更为轻捷,相应也降低了造价。但旋转炮塔的装甲厚达16英寸,成本过高,旋机繁重,弹着旋缝,炮即碍射,[147]加上空气不畅,药气密切,炮管升降受炮塔口限制,所以仍有不少未善之处。
“萨克森”号竣工于1874年,是德国当时最大最新的铁甲堡式铁甲舰,排水量7400吨,马力5600匹,航速14节。主炮采用“露台旋炮”式,炮台外用装甲环绕,本身不动,塔内之炮却能自动旋转。没有炮罩,较为灵便,又能避免旋转炮塔转动机构容易被敌击毁的弊病。缺点是炮多而不大(前台2炮,后台4炮,口径均260毫米),特别是后台,“倘一弹入台,则四炮之人皆将受伤”[148],对于实战颇为不利。
英国“英弗来息白”号铁甲舰
德国“萨克森”号铁甲舰
“定”“镇”的主要技术参数为:舰长91米,宽18.3米,吃水6.05米,排水量7335吨,航速14.5节。[149]在设计中,集中了“英”“萨”两舰的优点。如舰体主要仿照“萨”舰,炮台对角布局,则是吸收了“英”舰的特点,射击扇面较大,正向射击火力极猛。且从船舯移至前面,留出位置布置了两艘舰载鱼雷艇。装甲防护,采用“铁甲堡”式。船中腰用复合装甲环绕为堡,堡长43.5米。水线下甲厚12英寸,水线上甲厚14英寸。机器舱、弹药舱均在堡内。火力配置上,两个炮台各有双联装305毫米口径巨炮。艏艉各置150毫米口径炮1门。此外还有3英寸口径炮4门,5管机关炮10门;船头左右及船尾共设鱼雷管3具。另带小鱼雷艇2艘,小轮船1艘。军舰动力装置,采用2台复合平卧式蒸汽机,实马力6000匹。可携煤400吨,粮食24吨。舱内还设淡水柜20具,装淡水18吨,其制淡水机器每日可供300人食用。舰体内部结构,设双层船底和水密隔舱,军舰偶有触损,水也不能通灌。由于两船订制相隔一年,市场上钢价陡涨,价格有所上升。而装甲、装备却有细微不同:“定远”装甲全为钢面铁甲,舰上设有发电机3座;“镇远”水线下参用熟铁甲,发电机只设2座。[150]李鸿章认为,两舰在德国订购,监工可在一处兼办,李凤苞可就近稽查,且一切细节无须重复驳论,故“所省实多”。
总的说来,“定”“镇”两舰在当时堪称相当先进的军舰。虽说它们的装甲、吨位、航速、火炮口径尚不能属世界之最,但在远东却是无与匹敌。众所周知,英国是传统海军国家,德国则是刚崛起的资本主义新秀。李凤苞等最后选择在德国购舰,经济上的考虑是重要原因之一。清政府为购买这两艘军舰,付出近340万两白银(约合80余万英镑)。倘若订购更为先进的英国军舰,财政负担就更沉重。[151]
“定远”号纪念舰
两舰订购后,英国拒绝向德国出口复合装甲,于是德国自行制造。克服了各种困难后,1881年12月8日,“定远”号在柏林东北的小城司旦丁下水。李凤苞在下水仪式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
中国人民内心深处对和平文明生活的向往,在你的设计中得到了新的印证,也对你的能力进行了限制,你不应将战火带到远方,摧毁敌人的海岸,而只应在本国沿海用你的钢铁之躯,保卫大清帝国的权力,使得独立文明的邦国相互承认。
愿你永远被忠勇之人驾驶,其尽忠职守之心与你的钢铁身躯一样坚定。[152]
清廷派首批留欧学习海军的魏瀚、陈兆翱、郑清濂前往监造,并派管轮学生陈麟清带领匠首黄戴、陈和庆等十人到德随同实习。徐建寅回国后反映,“此辈虽谙西学,习气颇深,实未能事事考校”。李鸿章为此致函李凤苞说,徐氏“与陈季同、魏瀚等固未浃洽,而所论恐非无因。鄙人于铁舰一事独力提倡,筹款极艰,将来若造不如法,议者必将蜂起,此私衷所尤兢兢者,乞执事随时督同各监工等,认真考校,勿任嬉游敷衍,蒙蔽草率,免贻后悔,是为至要!该学生等虽相从多年,切不可信之太深,不加督责也”。[153]
此后,李鸿章又从国内派遣刘步蟾前往德国,准备学习接带“定远”。李凤苞曾在信中向李鸿章称赞刘步蟾,但又转述日意格的看法,认为刘“明敏而轻躁,恐易偾事”。李鸿章表示,刘步蟾“隶北洋数年,屡经严切教诫,近稍谨饬”。“该生轻躁诚所不免,晤时望加训迪”。[154]
1883年,赫德又先后向李鸿章递呈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快碰船和加大快碰船图说。李鸿章将图说转寄李凤苞。李凤苞经与德国海军部讨论,认定赫德之船的前者“一遇风浪则炮难取准,偶受小炮即船已洞穿,徒欲击敌而不能防敌击,终不足恃”;后者价格过于昂贵。决定在德国订购一艘新近流行的甲板防护巡洋舰,这艘军舰排水量2300吨,马力2800匹,航速15节。火力系统包括1座双联装210毫米口径前主炮,1座150毫米口径后主炮,4具鱼雷发射管。载煤270吨,以每天用煤30吨计算,可供9天连续航行。[155]该舰后来命名为“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