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序
(与第一集同)
1.上海海关大钟
大钟的指针又是在子夜时分。
叠日历:1930年5月18日
2.吴公馆
夜的上海,夜深了的上海。
坐落在高尚住宅区的吴公馆,透过一些树影望过去,依然灯火通明。
毕竟深夜了,远远的一些楼影已经灯火阑珊。
3.吴公馆小客厅
从小客厅的门口看出去,总有人蹑手蹑脚步过,又有一些惊恐的面容在门口一闪,霍地又不见了。
这里是一片诊断和抢救吴老太爷的忙碌景象,有许多人,但竟然出奇地安静。
吴荪甫意识到的东西似乎更明白了,神色更为严峻。
王妈瞄了他一眼,竟然有点怜悯。
4.吴公馆大客厅
深夜时分的客厅已经没有了欢迎吴老太爷时的喧嚣。
这里的年轻人的情绪倒并不低沉。
张素素走到倚在钢琴旁的林佩珊身边:“佩珊,我看老太爷恐怕不太中用了。”
一边的李玉亭和范博文也意识到了,李玉亭稍有沉重之色,范博文倒有点不太介意,又瞥了林佩珊一眼。
林佩珊:“一定不中用了?我看不一定吧,你怎么就知道呢?”
张素素神秘地放低声音:“我怎么知道?告诉你,我看见过人是怎样死的。”
林佩珊神色一紧:“你不要吓人噢,慌兮兮的。”
范博文依然一脸不介意,看到林佩珊惊慌的样子,反倒笑出声来。
张素素看看大家,认真地:“松江乡下农民闹暴动的时候,我爷爷就是这样的,去了。你们刚才没有看到?哦,在沙发上你们也看到了,你们看老太爷吐出来的就是痰么?不是!一百个不是!这是白沫,天还未太热,怎么会吐白沫呢……玉亭,我的话对不对?你说!”
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李玉亭只是微微笑着。
张素素:“好!我记得你,玉亭,你现在不是大学讲台上的教授,用不着在学生的观点面前不敢左袒,摆着一副挨打的脸儿嘻嘻傻笑,这里是吴公馆,不是大学课堂。”
李玉亭果然收起了笑容。
站在林佩珊身后的范博文凑到林佩珊耳边轻声地:“你看,老师追学生又怕学生呢。”
张素素没有听清什么,靠近了问:“你们咬什么耳朵?”
林佩珊嗤地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把她那俊俏的眼光掠过张素素和李玉亭的脸。
张素素陡地扭转腰肢,扑到林佩珊身上:“你们表兄妹捣什么鬼,说我的坏话,非要你讨饶不可。”
林佩珊哧哧地笑着,一步一步往后退,保护着自己顶怕人搔摸的部分,她想说话,可是顶怕人搔摸的部分还是被张素素碰着了。
林佩珊跳了起来:“博文,快来呀,是你闯的祸,你倒袖手旁观呀。”
范博文和李玉亭相视一笑。
王妈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大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那个电风扇在摇着头发出嚯嚯的声音。
门口,两个男仆棍子般地站着。
林佩瑶从小客厅出来,擦着额角的汗,张素素赶忙迎了过去,只见两人低语了两句,林佩瑶又反身进了小客厅。
张素素回到林佩珊他们中间:“丁医生说是脑充血,刚才又打了一针。说是因为受了突然刺激,你说怪不怪呀?”
范博文满不在乎地一笑:“我看一点也不足为怪,吴老太爷受了太强的刺激,那是一定的。”他朝林佩珊瞥一眼:“你们想想,老太爷在乡下是多么寂静,二十多年足不出户的日子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坟墓生活,他那幢老房,就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坟墓。今天突然到上海,看见的,听到的,嗅到的,哪样不带有强烈的刺激!哦,寂寞的落后的乡下,热闹的繁华的上海。哦哦,依吴老太爷那样的身体,又上了年纪,若不脑充血,那才真是怪事呢!”
范博文演说般的表述说完了,他只想看到林佩珊的反应,可是林佩珊只是抿着嘴不做声。
张素素看在眼里,开始反击:“范诗人,你又在做诗么?要死人了,也是你的诗题?”
范博文:“就算我做诗的时机不对,也不劳张小姐耿耿于怀吧。”
张素素:“好,你是要你的林妹妹耿耿于怀的吧。”
林佩珊脸上绯红。
张素素觉得报复了一把,好解气地一笑。
林佩珊:“好了好了,我看你们都受刺激了。”
李玉亭紧跟上一句:“唉,真是怪事。这,吴老太爷,还有你们,这,这都能叫刺激吗?”
阿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背后,自以为一本正经地说道:“谁说不刺激?老太爷在双桥,不刺激才不会来呢!”
5.乌镇运河边
运河埠头,几十条赤膊船上挤满了愤怒的农民,他们手里拿着火把。
岸上有几个青壮农民急急跑来,又跳上近岸的一条船:“吴老太爷跑了!”
众哗然,他们互相埋怨着。
阿水:“他的势力大,是坐他儿子在上海专门租的船走的。”
壮农民:“你为什么不说,胆子比兔子还小,难怪你老婆要叫别人拐了去。”
一个小伙子拉阿水:“阿水,我们帮你去找曾剥皮,找这老不死的算账,他霸占你的老婆,不能便宜了他。”
阿水:“曾剥皮曾剥皮,这一回我要剥他的皮!”
一小伙:“昨天跑了吴老太爷!今天可不能跑了曾剥皮。”
阿水:“我早告诉阿二了,一有动静,就敲铜盆,他跑不了。我们赶紧去七里桥吧,把那里的老家伙给解决了。”
众人:“好!好!”
壮农民:“家伙!手里要有家伙!”
阿水:“阿金那个烂骚货,我会好好教训教训她!”
有两个人在窃笑着。
船上的人不断地跳上岸来,然后都往一个方向奔去。
6.七里桥空地
无数的人拥挤着,推搡着。
到处是火把,到处是红旗。
几十个扛着锄头的汉子突然闯过来,又往空地一侧的深宅大院奔过去。
人们也都像浪潮一样地扑打过去。
突然间,当当当的锣声惊天动地般地响起,几乎成了一种不可阻挡的天裂般的声音。
7.吴公馆小客厅
小客厅长沙发榻上,吴老太爷突然睁开眼来,那种似乎是天裂般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血脉,但是仅仅是一瞬间,他的眼睛又死鱼眼似的暗淡无光且迅即闭上。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咕噜咕噜地发出重重的喉音。
丁医生俯身上前,细细察视,不住地摇头。
吴芙芳、吴惠芳、阿萱瞪着眼睛。
杜竹斋重重地叹一声。
吴荪甫看一眼,将林佩瑶拉到一边,低声吩咐着什么。他的面容异常镇静。
林佩瑶已经抹起了眼睛。
杜竹斋走过来对吴荪甫为难地说:“老爷子……真不是时候。荪甫呵,有大黄鱼好捉呢,这几天赵伯韬正想约你密谈一次。”
吴荪甫:“赵伯韬?他是做股票生意的,找我谈什么?”
杜竹斋:“近来生意不好做,老赵在股票上可谓实力雄厚。”
吴荪甫:“我不准备做股票生意,在中国只有办工厂才是实事。”
杜竹斋镜片后面探究的目光。
8.吴公馆走廊
林佩瑶:“高升、王妈,吴老太爷看来拖不过今天晚上了。高升,应该报丧的亲戚朋友得先开一张单子出来。花园里、游廊中,各处都去收拾一下,搁在四层屋顶下的木椅也要搬出来,人手不够,到杜姑老爷的公馆里去叫。王妈,你带几个人去收拾三楼的客房,客房的窗纱、台布、沙发套子都要换好。”
吴荪甫:“玉亭,玉亭……今晚上要劳驾你在这里帮忙了。要是老太爷挺不过去,今晚上必须给报馆送报丧的告白去,过了时间他们恐怕不肯接,要劳驾你去办一趟交涉,五家大报一起登!”
已走近吴荪甫身旁的李玉亭手扶着眼镜连连点头。
林佩瑶走过来:“荪甫,要不要打电话去叫莫先生来?”
吴荪甫断然地:“不要叫,不要惊动厂里。”
张素素也已走近他们,神色有点惊骇。
林佩瑶:“要真走了,寿材店也得早早招呼。”
张素素神经质地转过身来。
9.吴公馆大客厅
张素素从走廊里疾步走过来,扑到林佩珊身上:“佩珊!佩珊!我心里难过极了!想到一个人会死,而且突然地就死了,那有多么痛苦!我不肯死,我一定不能死!”
林佩珊:“人总有一天要死的。你刚才不也在说老太爷快了。”
张素素:“不,不能,我想我以后一定不能死,佩珊。”
张素素抱住林佩珊的头,几乎是跳着说。
林佩珊:“也许你和大家不同,老了还会脱壳……素,不要那么乱揉,把我的头发弄坏了,啊,放手呀。”
张素素:“不要紧,明天再去Beauty Parlour(美发店)嘛……哦,佩珊,佩珊,如果一定得死,我倒愿意因刺激过度而死!”
林佩珊惊异得跳起来。
张素素眼睛里闪出异样兴奋的光芒。
范博文也有点诧异地看着她。
李玉亭这时也走了过来,简直就是直愣愣地盯住张素素。
张素素:“死在过度刺激里,那才过瘾,那才有味。当然,我不要老太爷今天这样的过度刺激,我要的是另一种,我要狂风暴雨,我要火山爆裂。是大地震,是大刺激。啊,多么奇伟,多么雄壮。”
李玉亭仍在惊讶地盯着张素素。
范博文微微一笑:“张小姐要的刺激,我们的教授先生能给予吗?哈哈,给予不了。张小姐这会儿倒真有点诗人气质噢。”
林佩珊鼻子里轻轻一哼。
范博文斜一眼林佩珊,用目光在说你这也要在意呀。
李玉亭倒并不在意:“学生时代,学生时代。”
张素素又坐了下来,看到了琴凳上放着的黄绫套子的《太上感应篇》,她随手翻了几下:“我说吴老太爷还是有信仰,有主义哟。”
似乎没有人去理会她这个感叹,张素素又把《太上感应篇》啪地放到了琴凳上。
张素素:“那么玉亭,你这个经济学的大教授,你说,我们这个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社会?”
李玉亭支支眼镜:“这个嘛,你只要看看我们今天的吴公馆,就可以解答了呀。这里面有一位金融界的大亨杜竹斋,有一位工业界的大亨吴荪甫,还有我们,一群或从海外归来,或从乡下上来,立志成功的人,呵呵,这里简直就是中国社会的缩影。”
张素素:“不是还有一位虔奉《太上感应篇》的吴老太爷吗?”
李玉亭:“不错,这正是缩影之一。请原谅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这位老太爷也一定快要断气了。”
张素素:“内地还有无数的吴老太爷呢。”
李玉亭:“不错,这正是缩影之一所代表的,一定有的,一定还有很多很多的。不过只要到了上海,也是一定要断气的。”
张素素:“为什么?”
李玉亭:“那些信奉《太上感应篇》的老太爷和新兴的上海是联不在一起的,一定是联不在一起的。”
范博文移动几步,面对着李玉亭:“大学教授追女生,这样的表达方式,我以为比较可以。”
李玉亭刚想顶几句回去,张素素已经跳到了他们中间:“博文兄,我们探讨正儿八经的,你又玩笑玩笑,都给你玩笑完了。”
范博文:“嘿,这会儿又不诗人了。”
林佩珊又盯一眼范博文。
10.吴公馆小客厅
吴芙芳把吴荪甫叫到一角,低声说:“要是老太爷真缓不过气来,大殓的时间怕要拖两天,乡下的曾舅父是一定要叫他来的,舅舅是顶会挑剔的。”
吴荪甫低声但沉着地:“不,连夜打电报去,大殓就在明天下午,舅父要有什么话,我一人担当。”
吴芙芳:“三弟,爹还……就不能再等一等吗?”
吴荪甫:“丁医生讲得很明白了,你也看到了。这么热的天,优柔寡断要误事的。”
吴芙芳还想坚持,突然小客厅里传出惠芳和阿萱的惊叫声和哭喊声,人们都呆立了。
11.吴公馆
吴荪甫从小客厅里一步步走出来。
吴荪甫穿过大客厅,一步步走上楼梯。
吴荪甫在楼梯口站住了,他又一步步走下来。
吴荪甫推开书房的门,一步步走向窗口。
吴荪甫在窗前伫立着,面容依然镇静和坚忍。
旁白:父亲的离去对于吴荪甫来说是早有心理准备,以至于他都来不及细想父亲为什么一跨进上海就中风断气了。他当然深深地感到遗憾,一直在他身上重重培养并寄予厚望的父亲看不到他在实业上大展宏图了,这种遗憾像一阵风掠过以后,他想得更深的是,家乡的那一些基业也该归并到上海来,他应去做更大更大的扩展。
12.夜上海
暮云四合。
沉闷,沉寂,沉重。
13.双桥石板街
暮色中的双桥镇石板街,两旁都是紧闭着的排门。
神色慌张的路人匆匆走过。
穿着绸衫的一个精瘦老头急忙忙地走来,他就是被吴荪甫称为舅父的曾沧海。
小贩子李四突然从一个小酒楼里窜出来,又把门闭上,转身叫住曾沧海:“曾老爷,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个德国回来的响当当的外甥吴荪甫呵?这个时候了还有心闲逛,小心在暗弄堂里被人闷了。”
曾沧海:“你李四不也在这里么?”
李四一把拉住曾沧海往边上的一条小巷走,然后低声地:“难道你没有听到风声?”
曾沧海:“什么风声?”
李四:“七里桥到了共匪,今晚上要来抢镇。”
曾沧海:“七里桥?什么,还,还敢抢镇?我还打发了我家阿二去七里桥收租呢。”
李四:“你呀,真是老朽了,你不相信么?老实告诉你,这个消息现在还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从何营长的小公馆得来的,营长的姨太太已经避到县里去了。”
曾沧海故意咳一声,似乎并不惊慌:“怕什么?何营长有一营人呢。”
李四:“那种省防军三个月都没有关饷了,顶屁用。”
曾沧海:“那保安团呢?”
李四:“哼,那十个里有十一个是鸦片烟老枪。曾老爷,你可要把细点,那些逼急了的农民可是有枪的哟,你是整天在烟榻上抱阿金,市面不灵了,我已经吩咐我手下人,个个都上了子弹,今晚上不许睡觉。”
曾沧海这会儿才变了脸色,站着沉吟了一会,又借着灯光看了看怀表,突然转身便走。
李四追上加了一句:“你看,吴家老太爷,这站也站不起来的人,昨晚上还让人架着坐船逃到上海去了。这个你也不知道?”
曾沧海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咕哝着什么往回跑。
14.双桥镇曾家偏室
曾沧海的儿子曾家驹围着方桌追赶着一个年轻的丫鬟,气喘吁吁,一脸淫笑。
丫鬟抱着衣服,边哭边求饶:“大少爷大少爷,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老爷子知道了,可要把我赶回去的。”
曾沧海突然出现在门口:“畜生,你要千刀万剐呀。”
丫鬟大哭,几乎号叫一般地逃离。
曾家驹瞥一眼:“嘿嘿,跟爹学的。”
曾沧海又吼又打:“滚,畜生!”
曾家驹夺门而逃,迎面顶翻正想进门的长工阿二,曾家驹仓皇而去,阿二从地上一跃而起,扑进屋内。
曾沧海眼睛一亮,放低了声音,也放缓了语调:“哦,你回来了,我当是七里桥搬家了呢,想派警察去寻你呢。你要小心,再这样放荡下去,总要送你到局里去尝尝滋味呢。”
阿二想说又吞了回去。
曾沧海:“畜生,难道你的死人嘴上贴了封皮么,讨了多少了?”
阿二:“半个钱也没有,七里桥敲大锣开大会。”
他又突然缩住,不说话了。只是撩起蓝布短衫抹抹脸,目光惊恐。
曾沧海也似乎惊恐起来。
15.七里桥空地
从锄头的森林望过去,一个地主老财模样的老头子被罚跪在地上,愤怒的农民一排排地拥上去,又一排排地散开来,尘土飞扬。
高墙一边的小门大开着,背着粮袋的农民有进有出的,黝黑的脸庞无不洋溢着兴奋和喜悦。
进去的是瘪的粮袋。
出来的是鼓的粮袋。
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农大笑着,裂帛般的笑声,使人不相信竟出自这个瘦瘦的老头。
16.双桥镇曾家卧室
曾家驹满脸嬉笑地搂住胖胖的阿金,这个被他的父亲霸占为小老婆的可怜女人。
阿金似乎故意松开着领口,看上去像个好吃懒做的女人,眉眼间尽是一些不安分的东西。她佯嗔地:“老的是骚货,小的也是骚货,把我抢进来,要我侍候你们俩啊。”
曾家驹挪过阿金的肩:“呵呵呵,小骚婆劲道够足的,老头子煞得住你的火?来吧,小骚婆,我才带劲呢。”
阿金极力推开:“去去,不怕你老爸啊?等一会他要上来的。”
曾家驹用力搂紧,把阿金往床边搡着:“算了吧,阿二回来了,老头子跟他有得好算账了。来吧,让我上来吧!”
阿金嗔怒:“不不,不能的,你再胡来,我告诉你爸去。”
曾家驹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珠子来,在阿金面前晃悠着。
阿金破涕一笑,腾出原来在护着自己的手,去抢这串珠子。
曾家驹一只手高高地晃着珠子,一只手迅速地溜进了阿金的领口,在她胸前放肆。
阿金:“啊!”
17.双桥镇曾家偏室
曾沧海怒容满面:“呸,你这个鬼东西,你到底去了七里桥没有?你吃我的饭却在替别人卖命,你不想活了,小心你的狗命,快说,七里桥的钱呢?”
阿二哆哆嗦嗦地:“我说了嘛,他们全开会去了。”
曾沧海:“混账,你管什么屁会,你是去讨钱的。你不会吓唬他们:今天不结清,明天曾老爷就派警察去捉人?看他们还敢嘴硬。”
阿二:“他们何止嘴硬呵,腰板都硬了,硬得挺挺括括,你杀我的头我也不去了,他们看见我,就知道我是替你讨乡账的,他们骂我,不放我回来,还要我……”
曾沧海:“要你什么要你什么。他们不是也有个陈老八,也开个什么会,也到处放印子钱,放债收钱天经地义,谁敢造反呢。你小子,肯定是你没有去七里桥,又去嫖哪个小寡妇了。明天查出来,我剐了你小子。”
阿二这一会没有半点惊慌:“你不要不相信,也不是陈老八的什么抬会,他们是农什么会,我们镇上人还没听说呢,全是赤脚短衣没有一个穿长衫的,全是地地道道的乡下穷人,厉害着呢。”
曾沧海一阵惊悚:“莫非又来了长毛?”
阿二:“不是不是,全是乡里乡亲,个个红了眼,杀气腾腾的。”
曾沧海:“大胆,你吓谁呀。”
他气得站起来,啪地折断了手中的烟枪,向阿二掷了过去。
阿二的头被击中。他揉着头,目光如炬。
曾沧海摔倒在烟榻上。
他惊恐的眼睛。
18.吴公馆大客厅
吴老太爷的尸体在高挂的布帘里。
悼亡的鼓乐手在吹奏哀乐,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流下来。
手执“引”字白帖的吴公馆执事们在吊丧的人们中穿梭。
19.吴公馆大门前
一辆雪铁龙开到,下来一位穿黑色西装的人。
又一辆雪铁龙开到,下来一个穿素色长衫的长者。
一辆黄包车跑到门口,也下来一位穿素色长衫的人。
又一辆黄包车在门口停下,下来了一对大概是有钱人的女眷。
执“引”字白帖的执事不断地上来迎接,这些人也是穿着黑布长褂,腰间是又长又阔、整段白布做成的白腰带。
这时,穿着黄军装的雷鸣笔挺地走向吴公馆门口。
他停了一下,透过大门望了望里面的公馆大楼,又大步走来。
雷鸣走进大门,用人将一朵精致的小白花戴在他胸前。
从里面走出来的满头大汗的执事们见门口有一空隙,困乏地坐到了那些鼓乐手身后的木凳上。
远远看过去,吴荪甫在向前来吊唁的什么人物叩首。
这里有人叽咕着:“唉,吃勿消了,三老爷怎么不多用几个人呢。”
没有人回答。
吹鼓手面无表情地吹着。
执事看见前方的轿车忙站起来:“看,看,又来客了。”
一辆乳白色的大轿车开到。
赵伯韬和尚仲礼下车,立即有执事走上前去。
赵伯韬大腹便便地走进了大门。
小老头般的尚仲礼紧随在后。
用人将白花佩戴在他们胸前。
赵伯韬远远地看见大客厅里穿梭的人群,他犹豫片刻,示意尚仲礼往楼旁的大花园走去。
用人、吹鼓手不解地看着这两位步入花园。
20.吴公馆大餐厅
从大客厅到紧邻着的大餐厅里挤满吊客。
环洞桥似的红木百宝橱,跨立在大餐厅的中部。
一些实业界人士挨在一边,有大船商孙吉人、大矿主王和甫、丝厂厂长朱吟秋、绸厂厂长陈君宜、火柴厂厂长周仲伟,还有政客唐云山等。他们在议论着,不时地有几声高音,能听见“标金”、“花纱”、“大条银”、“工厂”、“涨了”、“跌了”之类的词句。
雷鸣刚进门,青年人黄奋在叫他:“呀,雷参谋,来得好,请你说吧!”
雷鸣:“哦,黄奋!”
他走过去,向众人行一军礼,坐下来。
唐云山抬头,冷冷地瞥一眼。
雷鸣拉住周仲伟的手:“你们该不是在谈什么几两几钱的标金、花纱吧?那个,我全然外行。”
黄奋:“不是标金,不是花纱,不过也不是你最在行的什么狐步探戈、‘丽娃丽妲’歌,我们恰好在这里谈论前方的军事。”
雷鸣:“黄奋,你嘴里总没什么好话。”
孙吉人伸长细长脑袋上下打量雷鸣。
周仲伟忙介绍:“雷鸣,这位是太平洋轮船公司总经理孙吉人先生。”
孙吉人递过一张名片。
雷鸣看看名片:“孙先生还办皖北长途汽车,一手兼办水陆交通,佩服佩服。”
周仲伟:“可不是,孙吉翁是上海有名的实业巨头,可惜这次那些玩枪子儿的一开仗,皖北恰在军事区域,你看……哎,雷参谋,近来到底打得怎样?”
雷鸣故意揶揄:“再打也离不开你这个红头火柴,怕什么,哈……”
坐着的朱吟秋、陈君宜、王和甫等人也一齐凑上来说:“雷参谋,玩笑不开,你说说看嘛。”
又有几人围上来,有留着胡须的李壮飞和戴着瓜皮小帽的何慎庵,他们是一些在债券交易所做投机的生意人。
雷鸣微微一笑,含糊地:“大致和报上的消息差不多吧。”
众人失望。
唐云山轻轻一笑。
王和甫:“雷参谋,报上可是说中央军天天打胜仗喽,不过市面上可都不是这样说,人心不稳哪。”
雷鸣:“打仗归打仗,不影响你们做生意嘛。”
孙吉人大笑:“有影响,太有影响了。雷参谋果然除了军事就只晓得狐步探戈了,你想想,矿石运不出来,敝公司的船前天在浦江被扣,运了一千多伤兵到常州、无锡安插,真可怕呀。”
朱吟秋:“日本报上还说有人已和北方达成默契,就要倒戈呢。”
朱吟秋与陈君宜相视一笑,又瞥了一眼雷鸣。
交易所经纪人韩孟翔穿着法兰绒的白西装,梳得很光的头发,30多岁。他突然跑进来,对着李壮飞就喊:“壮飞,公债又跌了!你的十万裁兵怎么样?市场人气看低,看来还要跌。”
李壮飞一把抓住韩孟翔,压低了声音问什么。
在窗前交谈的范博文和吴荪甫的堂侄子吴芝生被韩孟翔的喊声吸引了过来。
雷鸣一脸疑问。
周仲伟向他介绍:“这是搞股票的韩孟翔,脑子灵着呢。”
李壮飞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真的要跌?”
周仲伟一听跌,忙跳起来问:“是关税么?”
又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跑过来:“是裁兵么?”
雷鸣:“是编遗么?”
范博文走过来不冷不热地:“热闹什么呀,棺,材,边,大家做吴老太爷啊!”
众人大笑,有苦笑的,有哭丧着脸的。
范博文和吴芝生走出大厅。
21.吴公馆花园
范博文和吴芝生朝花园走去,范博文大声做诗:“投机的狂热哟!投机的狂热哟!你黄金的洪水!泛滥吧!泛滥吧!冲毁一切堤防……”
范博文突然停止念诗,猛拍吴芝生的肩头:“芝生,刚才跑进来的那个穿白西装的漂亮男人你认识吗?”
吴芝生摇摇头。
范博文:“这个怪东西叫韩孟翔,交易所的经纪人,也会做诗。咳,黄金和诗意,在他身上发生了古怪的联络。”
吴芝生书生模样,有点口讷:“这些人,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人家做丧事呢。”
22.花园的假石山头一侧
李玉亭、林佩珊、张素素正在看着他们,张素素尖刻地对走近来的范博文:“范诗人,你又在做诗么?死掉了人,也是你的诗题么?”
范博文反击:“就算我做诗的时机不对,也不用张小姐来挑剔吧!”
张素素:“噢,你是要你的林妹妹来挑剔吧?”
林佩珊红了脸朝张素素啐一声:“你要死啊!死鬼!”
李玉亭:“好了!好了!今天是不是不要提这个,一定不要提这个……这个字?”
张素素:“这怕什么,死在过度刺激里,这多好哇,当然我不要老太爷那种过度刺激,莫名其妙!”
范博文:“这有什么奇怪?老太爷在乡下已经是具老僵尸,乡下实际就等于幽暗的坟墓,僵尸在坟墓里是不会风化的,现在既然到了现代大都市的上海,自然立刻就要风化了。”
23.吴公馆楼梯
林佩瑶从楼梯上走下来。
雷鸣从大厅出来远远看见了,刹那间提起精神。
24.雷鸣的幻觉
他仿佛看到:
走过来的是穿着粉红色衫裙的年轻的林佩瑶,清丽秀媚又不失活泼健康。
年轻时的林佩瑶和他高兴地骑着一辆自行车。
林佩瑶将一束花送到他面前。
他们四目相对,脸庞慢慢贴近。
25.吴公馆楼梯
雷鸣定定神,林佩瑶已快走到眼前,她目光平视着,没有发现雷鸣。
雷鸣倏地立正,马靴的后跟钢马刺碰出“叮”的声响,他迎向林佩瑶,来了个六十度的鞠躬:“吴夫人!”
林佩瑶冷不防一怔,但马上恢复常态,脸上毫无表情:“呀,你是雷参谋。”
黄色军衣、长统马靴的雷参谋,胸前挂着三块景泰蓝的证章。他点点头。
两人注视着。
雷鸣热辣辣地盯住她。
林佩瑶回避开雷鸣的目光,两人僵持。
雷鸣:“昨天我是想好了明天来辞行的,今天一早在报上看到老太爷的大事,理应前来送殓,听说老太爷是昨晚上去世,那么……吴夫人,你一定辛苦得很。”
林佩瑶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她脸上没施脂粉,眼睛边微微泛红,目光迷离。
她忽然转身匆匆上楼,从背影,从肩头,从步子,看得出林佩瑶恍惚、激动,不能控制。
雷鸣咬咬嘴唇,转身又走进餐室。
26.林佩瑶卧室
林佩瑶一头扑了进来,把正在打领结的吴荪甫吓了一跳。
吴荪甫:“夫人,怎么了,又头晕?”
林佩瑶故作镇静:“不关事吧,都挤一块来了。”
有点听不懂说什么,但吴荪甫执意认为自己的夫人疲乏了:“你歇歇,我叫丁医生来。”
吴荪甫一步出房门,林佩瑶就倒在床上。
林佩瑶泪珠涌出,喃喃自语,“他,他叫我,也叫我吴夫人……”
27.吴公馆花园一角
赵伯韬:“吴荪甫这幢花园洋房真叫人垂涎啊!你看,他来了,杜竹斋才不过40多岁嘛,已经喘成这个样子了!”
尚仲礼摸了胡须:“只有他一人来,光景荪甫不愿上钩吧。”
赵伯韬:“不可能,我想是不可能的。”
杜竹斋气咻咻地一步跨进六角亭:“哎哟,到处去找了,见不着荪甫,我又不便乱问,不是你们叮嘱留心别人注意么,这么吧,你们先和我说说清楚,回头我再和他商量。”
赵伯韬炯炯的眼光从深陷的眼睛里射出来,打量似的扫了杜竹斋一眼:“事情就是组织秘密公司做公债多头,两天之内调齐四百万现款,我和仲老的力量不够,要是你和荪甫加入,那就这个!”
他做了一个两手包围的手势。
杜竹斋也抬起那探寻的眼光:“我倒不明白了,你们还想做多头么?这几天公债跌风颇威,前方吃紧,陇海、平汉两路中央军节节败退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零星小户的多头就是一齐出笼,你们尽量收,也抬不起票价的,离本月交割期不过十来天了,难道想到期收货么?那个,四百万现款也还不够么?”
赵伯韬自负地笑:“那是大家的看法,这中间有奥妙。”
杜竹斋:“什么奥妙?”
赵伯韬:“仲老可以担保,西北军马上要退了,本月交割期以前,公债一定要回涨的!”
远处的哀乐奏得更响了,杜竹斋直盯住尚仲礼,半信半疑地:“哦,仲老的眼光那么准?”
尚仲礼干咳地笑笑:“不是我看得准,是‘做’得准呀!”
杜竹斋更是不解地望望赵伯韬。
赵伯韬大腿一拍又大笑起来:“竹斋,我说其中有奥妙嘛,花了钱可以去打胜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花了钱也可以去打败仗嘛,这就没几个人想得到了,人家得了钱,何乐而不败一仗。”
杜竹斋先是一愣,随即站起来伸出手指朝尚仲礼点点:“仲老,佩服,佩服!满腹经纶!这果然是奥妙。”
尚仲礼:“已派人和那边接洽了,讲定了,给他们三十万,他们就给中央军让出三十里地。”
赵伯韬:“一万银子一里路,退三十里,就是三十万,再多我们不肯,再少他们也不干!”
杜竹斋把舌头一伸,嘻嘻地笑了。
尚仲礼:“不过和兵头打交道,原来就带有三分危险,也许那边临时又要变卦,所以竹斋还是去和荪甫商量一下,回头我们再谈。”
赵伯韬哈哈笑起来:“我知道荪甫的脾气,冒点儿风险那才见魄力呢,哈哈哈!”
28.吴公馆大餐厅
唐云山、周仲伟、孙吉人、朱吟秋、陈君宜等人在一起议论着。
陈君宜:“我这绸厂要渡过眼下这难关,十万块钱的资金就可以了。”
朱吟秋:“我丝厂八万块钱就足够了,可银行就是不给……”
周仲伟打断:“吟秋我可听说你刚进了十几万的茧子,既然资金周转不过来,你囤积这么多茧子干什么?”
唐云山:“哈……这就是钱,下半年茧子不知又要涨到什么价了,高明高明!”
周仲伟:“我的火柴卖得还可以,再有五六万元进点火药,就能够维持,可银行就是不理睬你。金融界看见我们这伙开厂的一上门,眉头就皱紧了。”
孙吉人:“这也难怪,这个世道,银行他们只知道把资本都送到公债交易所去了,一天工夫也够赚进十万八万的,还在乎收工厂的那点利息?”
戴着圆眼镜的丝厂老板朱吟秋在周仲伟身旁嘿嘿一笑:“周仲公,你老说你是‘红头火柴’,一擦就着,这一会也擦不着了?”
周仲伟摇摇光头:“没有办法……”
唐云山:“我认为你们的要求原本是公平极了的事,所以我经常说,这是政治没有上轨道的缘故。譬如政治上了轨道,发公债都是用在振兴工业,关注民生,那么金融界和实业界的关系就密切了,就不会像目前那样彼此不相关,专在利息上打算盘了。要政治上轨道,不是靠军人就能办到,也不是单靠政治家。办实业的人,尤其是工业资本家,应当发挥自己的力量,逼政治上轨道。”
朱吟秋满不在乎地一笑:“唐云翁,你不要再搬你那一套汪精卫的理论了,我看那些做标金做公债的人别有心肝,未必政府发行了振兴实业的公债,他们就肯踊跃认购。银行业务以放款为上宗,认购公债也是放款之一种。可是放款给我们,难道就不要抵押品,不要利息么?自然是要的哪!可他们不肯放款给我们,还谈什么。”
孙吉人又伸出他的瘦长脖子:“都是做生意嘛,谁不想赚钱?你朱吟翁有自己的苦处,大概银行家也有他们的困难。”
唐云山紧接:“可不是,他们的准备金大半变成了公债,公债起了跌风的时候,他们自然要极力搜罗现款,原放给你们的款子就急于要收回了。所以我说是政治没有上轨道的缘故嘛。”
周仲伟:“不要再说什么缘故吧,孙吉人先生既然有新的主意,不妨亮亮你的高招。”
孙吉人:“荪甫是我们实业界的领袖人物,没有他,恐怕再有办法也办不了,不过新的主意马上就要出笼的,暂时保密。”
唐云山疑惑。
29.吴公馆花园六角亭
范博文、李玉亭、林佩珊、张素素、阿萱大笑起来。
张素素突然止住笑,她站起来用书打每个人的头:“别笑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佩珊仍然不止:“谁叫博文逗大家呢?”
李玉亭不解地:“他说少了什么?”
张素素:“他说今天来的人是中国社会的缩影,就是……”
林佩珊笑着打断:“就是少了丽娃丽妲,少了爱情。”
李玉亭连连点头,他突然神秘地:“嘘!……这个魔王也来了。”
林佩珊、张素素不解:“魔王,谁是魔王?”
李玉亭指着不远处的松树下:“公债场上的魔王赵伯韬。”
范博文:“他来了?那个是?”
张素素:“他还是玩女人的魔王。”
林佩珊:“真的!”
范博文:“李教授,刚才你讲来的人是中国社会的缩影,不全面吧,我已经说了,还应该加一个刚断气的信奉《太上感应篇》的吴老太爷!”
林佩珊、张素素、李玉亭:“对!太对了!”
30.大客厅门口
黑色雪铁龙急速驶来,停下。
高升跑下台阶,打开车门,然后笔挺伫立。
吴荪甫疾步走近,低身钻进车子。
31.吴公馆楼梯走廊
雷鸣靠在楼梯扶手上不时朝楼上看看。
他见四周无人注意,一人偷偷上楼去。
32.林佩瑶卧室门外
雷鸣又有点犹豫了。
片刻,他还是轻轻敲门了:“吴夫人!吴夫人!”
33.林佩瑶卧室
林佩瑶泪流满面,她听见了门外雷鸣的呼唤。她坐起来擦擦眼泪,似乎想说一句贴心的话,可是话出口了却成了这样:“你找荪甫吧,他不在。”
34.林佩瑶卧室门外
雷鸣:“不!我想找你谈一谈,我不能这样憋在心里。”
他的语速很快。
35.林佩瑶卧室
林佩瑶下床走到门口。
她激动地想开门,又强忍住:“没这个必要吧!”
36.林佩瑶卧室门外
雷鸣:“佩瑶……你听我说……”
他近乎哀求。
37.林佩瑶卧室
林佩瑶倚在门上激动地放重了声音:“我不要听你说,请你离开这里。”
听起来非常真挚。
38.林佩瑶卧室门外
雷鸣又想敲门,但没有再敲下去。
雷鸣:“佩瑶,你真那么狠心吗?”
39.林佩瑶卧室
林佩瑶心里一动。
雷鸣在门外的声音:“你连听我解释一下都不愿意吗?那我不打扰你了,我把一包东西留下来,请你代为保管,我不能让它们也在战场上毁掉。”
40.林佩瑶卧室门外
雷鸣仍然动情地说:“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我身边唯一最宝贵的这件东西,只有托付给你我才最最放心,佩瑶,我走了。我以后也不用你牵挂了,望你多多保重……”
雷鸣不情愿地离开了。
寂静的走廊。
41.林佩瑶卧室
突然,林佩瑶冲出门外,她将门外的那包东西拾起来,又重重地将门关上,她回头走到梳妆台前停下,将雷鸣的这包东西轻轻地放上台面,看上去像是一条白巾包着一本书,她又轻轻地将白巾打开。
一本《少年维克多之烦恼》。
林佩瑶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她愕然。
旁白:林佩瑶的苦闷和雷鸣的恍惚在这个吴公馆大院里似乎被忽略了,这种忽略在当事人那里却五味杂陈,感慨不已。然而在这个动荡不定的时代里被摔得忽高忽低的人们,有许多现实的事务要去料理,人生情感上的往事,实在是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但是对于林佩瑶来说,她如何放得下这种曾经有过的珍藏……
42.吴公馆花园
执事们仍在迎来送往。
风吹着有点无精打采的白幡。
43.大上海
大街上的车流和路上忽紧忽慢的人们。
黑色雪铁龙拐了一个弯,又急速驶去。
吴荪甫陷入思虑中的面容。
旁白:……吴荪甫也已经离开了这里,他去为自己的丝厂解决一批急需的原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有一些事情已使他心急火燎,有一些他已经有过长时间的思考。尽管他是一个孝子,尽管他没有忽视林佩瑶的存在。然而在他看来,当下的社会太需要他去做一点别的事了。
〔第二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