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转身向前跑,白雾遮挡着眼睛,我失去平衡栽在地上,心急如焚,只觉得有股冰冷的力量头顶流进身体,再迸发于经络之末,我的指尖隐隐有股比霜雪还冷的气息如呼吸一般吞吐着。
眼前白雾散尽,一幢赤色峭壁高入天际,我仰头,不知是否是幻觉,隐约能看见横在悬崖间的铁索,只要我爬上去,上面一定是缚神洞。我冲上垂直的峭壁,手脚像是有吸盘一般,爬在上面,如同壁虎一样灵巧飞快,我觉得脚下似有闪电助我,只片刻我便登顶,正当我四下环顾茫然之时,身后有什么东西推了我一下,我便失重一般滚进了那满天神佛的山洞里,那赤色的巨大的脚踏在地上,怒目獠牙,怒发冲冠,亦有慈眉善目者高高在上作壁上观。微弱的白光浏览过那些雕塑的缝隙,好像在替我寻找那只狐狸。
“把九尾狐妖仙的身体还给我!”我在洞口大声要求着,回声阵阵,变得不再是我的声音,而像是这洞里每一个人齐声喊出来的。
“它变成了丹药,变成了肉汤,变成了金泪竹林的腐料……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再完整的呆在这里。”
不知从那个雕塑嘴里冒出来的这嘻嘻哈哈带着戏谑语气的话,我听之十分气愤,扫了一眼山洞,确定了将狐狸身体拖走的那双手钻出来的地方,我冲上去抡起拳头使劲砸,我面前的是眉开眼笑的神面,他的嘴角像挂在耳朵上,他的眼睛是两条缝,我看见他的笑心中的怒火更是抑制不住,总觉得他在嘲笑我,此时,洞中所有的雕塑的脸都在我脑海浮现,喜怒哀乐爱恨嗔痴都有了具体的模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像一只手长出了十根手指,更加用力的砸向那雕像……不知为何,我每拳底下都会砸出雷光,雷光霹雳沿着石壁上的雕塑延伸的越来越长,光下裂出了越来越大的缝隙,这时候我身侧的一阵狂风吹倒在地,只听见那狂风生如怒牛,将我使劲往洞外吹,我连滚带翻掠过众神的目光,像个皮球一样被风吹去洞外。
洞外没有了我来时的石台和赤色石青顶的山峦,是青帝山……
我的心口涌起一股热血,心跳的仿佛整个身子跟着起伏,热血过后,是冰冷的悲痛。我知道,大巫师已经死了。
这时候,那个白鳞掩面的男人出现在我旁边,他穿着几乎与我同样的装束,只是通体雪白。他伸过冰冷的手向我递来一条黑色的狐狸尾巴,尾巴上的九颗金笼翡翠失去光泽,生硬的套在上面。
那男人对我略带愧疚的说:“缚神洞深处,就是百味仙丹炉,炉边,只还剩这条尾巴了。”
我接过那条尾巴,抬眼打量了打量那个男人,他的手指关节处落着淤青,肩上,鞋子上落着金色的灰。
“谢谢你帮我这个废物。阁下尊姓大名?我需谨记,来日必将报答。”我极力掩饰着因悲痛而错乱的呼吸。
“雪河。”
我向他深行一礼,握着黑色尾巴向青帝山狐狸洞跑去。崎岖山路寸草不生,山坡圆滑,像是被天河冲刷了一边。我鬼使神差的跑到狐狸洞边,在洞边,十条黑麒麟围守,白凤盘旋头顶,百兽罗列黑麒麟以后……
我穿过百兽绕过黑麒麟才看见,那空空的,僵硬的黑色羽衣……
我心酸酸的,浑身酸痛无力,我跪倒在地,赶忙将黑色尾巴放在他羽衣的胸口。
“大人,狐狸来陪你了。对不起,我不是狐狸。”
我压抑着心中的翻涌,不想做个鸠占鹊巢的小人。
此时,石头上错落开放了黑色莲花,金色光线细软如发围绕其上,那些野兽的头上也开启了黑色莲花,它们静默着,不凶不闹,听着那个大判官语气低沉诉说大巫师的过去:“白凤与九尾狐是一同修行的伙伴,一朝被抓紧缚神霆,白凤经烈火摧折,九死一生,幸得有与之并合的人体,加上大鹿给的机缘,他成了妖仙。成了妖仙有傲视众生的荣耀之外,还要听大旗的话。他曾被大旗召见,不知大旗和他说了什么,他便想逃。计划了几次,逃跑了几次,都被大鹿拦下,介于和大鹿的私情,大鹿没有告发他。直到最后一次他带着还未完全成为妖仙的狐狸逃跑了……要说大鹿成全他们也不算成全,因为她始终没有要他们真正的相逢,要说没有成全他们也不算,大鹿把一个假的灵魂塞进那个狐狸的身体,给了他希望……”
“那个假的神魂是我对吧?你杀了大鹿,也赶来杀了大巫师,是吗?我也跑来看他了,你会杀了我吗?”我木然应声。
“默君向来公正。各自论罪,从不牵扯。”
“大鹿撒谎,大巫师叛逃,那我呢,我是什么罪呢?我的阿娘阿父是什么罪呢?”我心里的委屈都变成了眼泪流出来。
“你阿娘一早就知道大鹿徇私枉法,她包庇她的人,而且将狐狸的神魂注入尚在胎中的你身上,帮大鹿帮助白凤,是你阿父及时保住你的神魂并助你将狐狸的神魂吞噬。他们因此分歧,心意分隔,你阿娘将你生下后,就回缚神霆了。大鹿将此事告知了白凤,白凤因狐狸不能重生心生愤恨,将你阿父囚禁。至今,不知在何处。”
过去的沙漠里埋藏了多少城郭?城郭里又藏着多少故事?那些故事被风把表面的沙子吹掉露了出来,就变了十方利剑,躲都躲不开,必须忍受它刺来的痛。
大判官默君顿了顿继续说:“我了解了这些年你在人间的遭遇,也理解你孤身一人面对白凤对你的好时,你无法拒绝。你一直想要躲在一个温暖的庇护之下,三餐不愁,日月恒长。但你找错了人,白凤带着狐狸出逃,缚神霆追索不断,因狐狸的一句,它想做人,便不顾危险即刻给它找元胎助它,你所承的好是白凤对狐狸好,而不是对你的好。”
我长长出了口气,鼻子酸酸的,眼睛哭的胀胀的:“原来大巫师真的是白凤啊,所有的好,皆因狐狸触摸我的神魂,我的神魂错入了它的身体。”我轻轻的摸了摸黑色羽衣与黑色尾巴,不多不少不近不远止乎对一个恩人的礼节。
“大人,我曾有意守护你,如亲若友,以命相护,是我不配了。我从未感受亲如何友如何,又该用什么资格去守护你?我羡慕你与狐狸,我有心却学不会。大人,再见。”我对着羽衣磕了头,起身,对默君说:“判官大人,你还会把我带去缚神霆吗?”
“大旗还不知道你的存在。”默君意味深长的对我说。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应是他将我到过缚神霆的消息终止在他这里了,我随后不在说话,准备下山。
“这里的野兽你都可以调遣,但,阵仗小些,不要惹事端。找到了你阿父就把他带到海里去。”
“好。”
我应了一声下山去了,黑莲花化作了满天黑雪被狂风卷走了,白凤突然从天上盘旋而下,低飞在我头顶,它脖子上缠绕着翡翠金笼……
是大巫师吗?我伸手要去触碰它,它却突然展翅高飞,我明明从来没有得到过,为什么现在有种失去的感觉呢,空落落的,我想追它都不知道该跑去哪个方向。
山下,空空的,雪河消失了。没有人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