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明月清风

明月松间照，秋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拂戏弄着师傅斑白的鬓角白发。一袭长衫，眉宇间的气质便足以说尽他骨子里的仙风道骨。

师傅有些茫然，明月与秋风并不是他现在所想，他心中所念所想，是帮晨沐如何找回从前的那个自己，尽管他对晨沐的以前一无所依，甚至毫无交集。

灵均看着师傅，眉眼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欣慰，他知道，这个看起来冷酷无情，不善言辞的师傅已经开始在心里慢慢接受那个自己眼中看来毫无天赋的年轻人。

轻风忽起，很快便将地上的落花拥吻而浮于空中，灵均淡淡的看着远处隐入夜色时隐时现如画笔一般勾勒的山峦，明月送来清晖，他似乎有些不舍的望着呆呆伫立在原地师傅“我把他交给你，你要精心呵护他，培育他。”他将自己手中的桃木所制成手杖交给了师傅，语重心长却又些许宽慰的说道“我的时辰到了，接下来的路你得自己走，老夫先去了。”

“大师，您不能丢下我大师。”

败落的桃花围绕着通身散着青色光芒的灵均，桃花轻轻拥吻着这个经历世俗百年的老者，用落花替他铺成一条人生归宿的坦途。灵均要走了，他要去一个世人从未涉足的地方，一个真正安静祥和供他悟道且保佑世人安康的地方——灵界。而在这之前，他终于把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亲手完成，他在生命之火枯竭的前一刻等到了那个少年，并亲手将少年交到了眼前这位老朋友手中，他已然无牵无挂，可以安心离开了。

浮于尘世，聚散不由你我。师傅此刻明白，原来灵均早已经算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他为了把安宁带给自己，把和平带给山谷，不惜强撑着心中那盏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付出了怎样的心血，才替自己找到心中的彼岸。他是自己的故知，更是自己的老师。

“你必须学会相信。”浮光在空中消失的最后一刻，灵均仍不忘喃喃低语。

“我会的。”

师傅眼中泪光闪烁，万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灵均淡淡的笑意在苍老的面颊上浮现。落花与青光消失，只留下踽踽一人的师傅伫立在桃花树下。

“柳？”

轻轻的沙哑的声音却如清泉流响一般流淌过柳干涸贫瘠的内心。

她一人独自立在翡翠宫的一处断崖上，若有所思。锦纱裹身，霓裳羽衣随着清风舞动，身上如仙如莲的纯粹与这夜间的远阔河山和清风明月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柳轻轻转过身，她猜到他会来这里，灵眸深处灼热的情感恨不得将他紧紧包裹，可是，她却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无所表现，只是淡淡一句“是你啊。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晨沐低头难语。

“算了。不想说，也不勉强。”她转过身，仍然看着明月之下的万里山河，空荡寂静，星空之下的一切仿佛都是惊鸿一隙。

“没有……我只是……”

他刚想开口，却被她打住，口吻轻柔，却带着许多不舍。“他走了。”

“谁？”晨沐有些不解。

“给你带来安宁和希望的那个人，也是将希望带到我身边的人。”柳没有多说什么，她认定晨沐自然知道她在说谁。

“师傅？”晨沐试探性的说道。

柳有些错愕，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按道理来说，晨沐他应该知道自己说的是谁。她不解的转过身，声音很轻道“是灵均大师。”

“还会再见的。”晨沐像是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表情自然，语气缓和道。

这样波澜不惊，不露声色的回答确实很像他从前的样子，虽然听起来有点冷漠淡薄，话语犹如凛冬寒冰，但是那骨子里的温热是藏不住的。她更加的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阔别十几载苦苦找寻的那个男孩。

她仿佛眼睛里又充满了那本该属于天地月色的光亮，那道光穿越了数年的芳华却依旧明亮，跨越了千沟万壑却依旧温暖。

他小心的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不碍事。”

似乎是有千言万语，无尽心酸，虽然剑伤依旧，情伤难愈，所有的一切在心中隐隐作痛，但到了嘴边却还是要强的言不由衷的成为了三个字。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可她是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呢，他身边已经有了白钰袖，那个女子，看得出他对她的深爱，可是，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本该是属于柳她自己的啊。

想到这，柳的心脏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手狠狠地揉捏了一下，让她疼的不能自己，却不能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来。

——是我先出现他的生命里的，她白钰袖凭什么！

——她白钰袖有我爱他吗？

心中的嫉妒让柳一次又一次的不自觉的问自己。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柳突然打破了这难以忍受的空灵氛围。

“我……其实……这都是钰袖教我的。”晨沐憨笑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似乎还有着骄傲。

“哼。白钰袖~”柳似乎语气中带着难以让人察觉到敌意，但是憨厚的晨沐却并没有发觉。

“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的事情？”柳目光灼热，让晨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小时候？”

“是！你四岁的时候，那年冬天，断情崖上。”

“那天断情崖上下了一场时隔多年的大雪，你在那棵樱花树下练剑，救下了树梢上一只受伤的小猫……”柳想到这里，不自觉的莞尔一笑，那股笑意就像是冬天里的暖阳，夏天里的清风，秋天里的醴泉……

——忘了？忘了也好……

——忘了便不会再心痛……

——忘了便可以重来……

——可是，我却做不到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