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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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探索的道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屈原,《离骚》

这里是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二大城市,1953年2月,沿着密歇根湖的西南岸,昨夜晚风中凝结起来的雾凇和树挂好像暮春时凋谢的玉兰花,都随着温暖的晨光遍地洒落。

在芝加哥大学的校园里,23岁的助教踩着碎冰,穿过校园,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而在那方向上,也正有欢快的爵士乐跳过来迎接他,显然是某个学生买到了艾灵顿公爵的新唱片,这位大明星近年来似乎有些过气,但毕竟盛名犹在,谁又知道他有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呢?

但这都不重要,助教并不是流行乐的拥趸,只是有那么一两句歌词清晰地弹进了助教的耳朵,像软糖一样耐嚼。


天涯何处无芳草

多情却被无情恼

毫无疑问

我早已明白知道

我爱你,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在那样多的课题里,即便教授并不中意,助教也偏偏热忱地选择了这一个,一个让无数人困惑深重的课题。但他实在不关心大海里有多好的“鱼”,他只想知道大海里为什么会有鱼。

就这样,他走进了实验室,那弥漫着怪味的地方,倒让他觉得挺习惯的。

实验台上正在做的实验需要用到氨气,满屋子的尿骚味依稀可辨。一个雾气氤氲的球形烧瓶正断断续续地发出噼啪声,蓝色的电火花像微型的闪电一样。

与它连接的瓶瓶罐罐中有一个在煤气灯上加热着,像炖汤一样咕嘟咕嘟不断沸腾。沸腾的蒸气接着被导管引出,充入闪电所在的烧瓶里,向下继续进入冷凝器,凝聚成了小水珠,像车窗上的雨珠一样成串地滚落下来,重新回到原先的烧瓶里,继续炖煮。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每隔一段时间,助教就打开一个小小的阀门,检查那冷凝出来的样本里究竟有些什么成分。

这个看起来诡异又枯燥的课题是助教努力争取来的,教授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有些离奇的构想,然而耐不住助教巨大的热情,而且实验的结果的确越来越漂亮,教授渐渐地投入了越来越多的兴趣。

“乙酸、草酸、尿素、甘氨酸……”助理检查着这一天的样本成分,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表情。他打开门,大步流星地向教授的办公室赶了过去。

三个月后,一篇惊人的论文轰动了整个世界。

长久以来,人类所知的世界被划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无机世界,也就是没有生命的世界,被基本的物理化学规律统治着;另一个是有机世界,也就是一切生命活动的总和,被奥秘无穷、捉摸不透的生物规律,乃至心理规律和社会规律统治。这两个世界虽然持续地交换着物质和能量,却似乎遵循着截然不同的规律。

当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生命活动从来没有逾越任何物理化学的基本规律,它只是在以格外复杂的方式实现这一切。

是的,复杂,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在40亿年前,无机世界中的物质和能量,通过某种复杂的途径,发展出了有机的世界,而那复杂的“途径”,就是生命的起源。

那么,我们要如何寻找这种途径呢?摆在眼前的,是两条道路:一条是综合之路、探索之路,从无机世界出发,寻找哪条路能够抵达有机世界,也就是从最基本的物理化学规律出发,探究它们经过怎样的组合变化,能够综合产生生命活动;另一条倒过来,是分析之路、回溯之路,从有机世界回溯,分析哪一条路源自无机世界,也就是仔细研究已知的生命现象,寻找生命诞生之前留下的线索。

但无论走哪条道路,都必将遇到数不清的险阻。在这一部分里,我们将会看到,在20世纪中叶,人类刚刚开始用科学的方法探索生命起源的时候,综合的道路看上去简单许多,因为那个时候的人类对复杂的有机世界了解太少,对简单的无机世界熟悉得多。而当我们在这条路上遍寻无果,迷失方向,在扑朔迷离的分析道路上开始新探索的时候,这两条路却在中途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