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编　印度佛教的广播和罗马帝国的衰亡

第十三章　印度佛教的广播

第一节　孔雀王朝的印度和佛教

【亚历山大东征印度的结果】印度自摩羯陀建国以来，才逐渐现统一之象。但是当时除摩羯陀等一二大国之外，其余各地还是小邦林立，互争雄长。真正的大帝国实始建于亚历山大东征后的孔雀王朝。亚历山大于公元前三二六年东征印度，直入旁遮普（Panjab）一带。嗣因军队不肯东进，乃分水陆两道西返巴比伦。亚历山大不久去世，印度西北境遂不能守，而孔雀王朝乃乘机复兴。亚历山大的东征，因为为时很暂，对于印度的文化并无直接的影响。后来印度所受的希腊文化，实在来自后起的大夏和条支。

【孔雀王朝的建立】孔雀王朝的创始者为旃陀罗笈多（Chandragupta），他于公元前三二二年率领北方的盗党入侵摩羯陀，自立为王。他的母族以孔雀为氏，故称孔雀王朝，享国到公元前一八四年为止。他在位凡二十四年，征服北部印度全境，实为统一印度的第一人。至于印度半岛的南部和北部隔绝，所以不在他的治下。公元前三〇五年时条支王曾想收复印度境中亚历山大的故土，终因武力不敌而放弃，并不得不和旃陀罗笈多通婚而还。这可说是希腊人野心的复炽，为一百年后大夏南征的先声。

【孔雀王朝的隆盛和阿育王的即位】孔雀王朝初起时，兵力很厚，凡有步、骑、车、象等四队，军容很盛。国都及大城市政凡分六部执行，中央政府的组织亦很严密。各地水利尤为注意讲求。峻法严刑，国内大治。再传之后而名王阿育王（Asoka）出，即位于公元前二六九年。相传阿育王曾任总督，年少时很有恶行。即位后东征羯陵伽，眼见杀戮之惨，深为懊悔，乃放弃武力政策，专用和平征服，就是佛教的传布。

【阿育王的提倡佛教】阿育王此后渐信佛教，甚至晚年身服僧衣。相传他在公元前二五九年召集僧伽开一宗教大会，改良僧寺，订正佛经，并将奉佛的命令刊诸石柱或山岩之上，通晓全国，劝导民众孝父母、爱生物、说实话、敬师长。他又下令全国植树道旁，凿井置舍以便行旅，广施物品以济贫病。同时又遣派传教师于各地以宣传孝道与佛教。南到锡兰，西达埃及和巴尔干半岛，一时亚、非、欧三洲都有佛教徒的足迹。佛教向来只限于北印度一处，到此一经提倡，遂广传世界，成为重要宗教之一。此外阿育王并在国中创设佛寺多处，教育青年，因此佛教势力遂得维持永久。

【孔雀王朝的衰亡】阿育王去世于公元前二三二年，实为印度史上最伟大的一个人物。此后摩羯陀孔雀王朝的帝国遂分裂而衰落，终于公元前一八四年绝祚。此后的摩羯陀国虽还有两朝的国祚，延长了二百年，但是西北外族迭次入侵，已非复阿育王时代之旧了。

【西北外族的入侵】原来当公元前三世纪中叶，阿育王在位时，条支国境中已有大夏和安息两国的独立。大夏因系希腊人，本想收复亚历山大的故土，安息系武力很大的新国，亦想拓境于东方。加以阿育王死后，印度分裂，已无力能统一的人，因此大夏人先于公元前二〇六年南入印度的西北境，称雄一时，而大夏的希腊人反因此发生内部分裂的现象而自招覆灭。关于这一点我们已曾述过。后来安息亦于公元前一四〇年左右，乘大夏衰亡之际，向东并吞印度旁遮普一带之地。但是大夏和安息的入侵为时都是短促，而且影响印度的文化不大。到了月氏人的南下，情形就不同了，所以有详述的必要。

第二节　月氏帝国的护法

【月氏人的西迁】月氏人本亚洲北部的黄种，向居中国甘肃省的西北境，武力很为雄厚，当公元前二世纪初年匈奴人的势力向西发展时，乃把同族的月氏人逐走中亚。月氏人乃西迁乌浒河上游受大夏希腊文明的影响，更形开化。约二十年后，又被匈奴所逐，乃益向西南而进，于公元前一三九年左右把大夏灭掉。希腊在中亚的文化根据地到此乃被受中国化的黄种人所夺。中国张骞的西通月氏就在此时，目的在于求月氏夹攻匈奴，亦可见当时月氏势力并未因西迁而减少。

【月氏帝国的成立】此后月氏人既代大夏而独霸中亚，他们除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外，又备受希腊、波斯两地文化的浸染，而大夏一带又适为中亚最称富庶的地方，因此他们此后就成为一个开明强盛的民族。他们的民族当时分为五大支（中国史称为翎侯），就中殆以贵霜一支最为强大，所以波斯、印度人对这个月氏帝国称为贵霜。月氏人经过一百多年的生聚教训，终于公元一世纪中叶后统一于贵霜一支酋长丘就却（Kujura KadiphisesⅠ）之下而成为大国。他既统一五族，征服中亚一带大夏希腊人的余裔，其子阎膏珍（Vima KadiphisesⅡ，公元七八—一一〇年）又南征服西北两印度的安息人。月氏帝国到此乃完全成立。

【月氏为当时佛教中心的理由】但是月氏人在世界史上的地位和中古时代的突厥人完全相同，他们的重要一部分固然在于武功很盛，大部分却在亚洲的文化多靠他们而广播。月氏人所传的是印度的佛教，突厥所传的则为阿拉伯的伊斯兰教。原来印度自从孔雀王朝衰落以来，外族入侵，国内分裂，佛教的护法已无其人；而深入印度社会的婆罗门教，根底既厚，自然乘机复起。月氏人既雄霸中亚，对于宗教的态度，和一般受过中国感化的黄种人一样，极其宽大。这种信仰自由的习惯，从前的安息人和后来的突厥人、蒙古人，凡是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民族，无不照样仿行。这可说是中国人特性中对于文化有贡献的一点。因当时印度的佛教徒多遁走月氏受其保护，和中古初年东罗马学者遁走波斯求其保护一样，亚洲一地在中古时代以前几成为思想自由和信仰自由的乐园。

【迦腻色迦的提倡佛教】公元一二〇年月氏名王迦腻色迦（Kanishka）即位，实为阿育王后提倡佛教的第一人。当时他的国都为富楼沙城（Purasapuru）。他到晚年渐信佛教，亦和阿育王一样于一五〇年开第四次佛教大会，编订正本佛经的注释。佛教大乘教教义到此渐形成熟。而月氏遂成为佛教传布的中心，此后二三百年间，凡到中国传教的高僧多属月氏籍，原因就在于此。同时月氏人的武功并东入喀什噶尔、于阗、莎车诸地，因此佛教势力遂随之广播于中亚。

【佛教的分派】相传当迦腻色迦开第四次佛教大会时，各地佛教徒多来参加，独南印度的僧人不到，由是印度佛教徒遂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为重智主义的大乘教，以锡兰岛上的狮子国为中心，后来传到南洋诸岛；北派为重情主义的大乘教，以北印度为中心，后来经由中亚传到中国。

【月氏的衰亡和文化】迦腻色迦死于一六二年，不久月氏遂因分裂而衰落。此后情形已不甚可考。大概因为南方于三二〇年有印度笈多朝的兴起，北方又于四二〇年有嚈哒人的进攻，月氏民族的势力就此消灭而无余。我们于此不能不总述月氏人对于世界文化的贡献。月氏人的兴起，不特有功于佛教的东传，而且有功于东西文化的混合。他们的根本文化实受自中国，自西迁后乃并受希腊、波斯、罗马、印度等文化的影响。他们的钱币取罗马形式，用波斯或希腊的文字，他们的佛像大体受希腊的影响，而间有埃及和巴比伦的痕迹。希腊文化虽早由大夏人传入印度，但月氏实为主要的中介；正如佛教虽早已传入中国，但月氏实为主要的导师。又因月氏人能冶希腊、波斯、印度三种思想于一炉，于是佛教中有大乘教义的发扬，婆罗门教亦有新义的兴起。迦腻色迦的东征又为佛教传入中国的先声。所以月氏人不但引希腊文化以进印度，且引印度文化以进中国，其有大功于世界文化就此已可见一斑了。

【笈多王朝的兴起和法显的西游】黄种的月氏帝国衰亡以后，印度人自主的笈多王朝乃兴起于三二〇年，国势很为隆盛。中国东晋时代高僧法显的西游，就在四五两世纪之交（三九九—四一三年）笈多王朝的黄金时代。他说当时的印度“寒暑调和，无霜雪。人民殷乐，无户籍。官法唯耕王地者乃输地利。欲去便去，欲住便住。其国不用刑，有罪但罚其钱，随事轻重”。就此可见五世纪时印度人民安乐的情形。这朝君主，多长寿而有为，提倡学术亦极为努力。天文、算学、文学和雕刻无不盛极一时，实为印度文化史上的黄金时代。当时因佛教徒注重出国传教，印度和中国、罗马两大文明国交通很繁，结果不但印度人的思想为之大大的发皇，就是在世界贸易上亦占一重要的位置。所以上古时代的印度，凡千年间，可称为佛教盛行的时代，亦可称为印度最富强的时代。但自法显来游之后，不久就有中亚黄种嚈哒人的南下，笈多帝国遂于四七〇年后分裂而成噘哒帝国的行省，情形和从前月氏人得势时相同。同时又因笈多诸王提倡梵文的文学，印度教从此逐渐复兴；而佛教因为主张人类平等，和印度向来的社会组织不能相容之故，亦从此逐渐衰替了。至于噘哒人怎样忽兴忽灭，和印度佛教怎样继续衰落，终归消灭等情形，留待后面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