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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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要是有希望的话,希望在无产者身上。”

这话,出自温斯顿的日记。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为,党的内部有铜墙铁壁,不会垮台。摧毁它的力量,只能是外来的,只有联合所有的无产者,才能将它推翻。整个大洋国,无产者的人数高达百分之八十五,占绝对优势。单凭现在的反党组织,比如传说中的兄弟团,根本成不了气候。他们的力量很薄弱,只能暗中小打小闹。造反,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句口号,一个幻想。但是,对于无产者来说,情况就不同了。现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大,等有朝一日,他们清醒了,发现党不过是他们身上的一只寄生虫,只需要抖一抖身子,就能将党覆灭。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不过——

他记起了另一件事,那件事,给他的印象很深。那天,他正在街上走,突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叫喊声。那声音很大,是从前面传过来的,听起来,少说也有几百个人。他很兴奋,心想无产者终于革命了!他迈腿向前跑去。可是,等他来到出事地点时,一下子傻眼了,原来那几百个妇女,围在一起抢购东西!她们聚集的地方,是个卖铁锅的货摊。由于铁锅属于紧俏物资,所以吸引了几百个妇女来抢购。但是铁锅有限,没有抢到的妇女非常失望。温斯顿听到的那阵喊叫声,就是妇女们失望的叫喊声。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顺利买到铁锅的人,焦急地带战利品回家,但是人流密集,她们挤不出去;没买到铁锅的人,围上前去,指责商贩不平等对待顾客。接着,又传出来尖利的吵嚷声,是一对妇女,她们厮打起来,两人都披头散发,同时抓住一只铁锅,不时地,骂出一些最难听的脏话。这批铁锅都是残次品,质量很差,终于,那只铁锅不堪撕扯,手柄也被拽掉了。看到这些,温斯顿很是失望。不过,他注意到,那一瞬间愤怒的呼喊,里面蕴涵着巨大的力量。只可惜,这力量用错了地方。

“如果他们不觉悟,就不会起来反抗;他们不反抗,就不会真正觉醒。”他想。这话,听上去真像是口号。

对待无产者,党一直采取“双重思想”原则:一方面,党自称是人民的救星,把人民从万恶的资本主义魔爪下,解放出来。比如,说革命前的资本主义如何剥削无产者,让无产者吃不饱、穿不暖、整日劳作、被压迫和剥削;孩子们被卖到工厂当童工,妇女们,还得下矿挖煤。事实上,现在的孩子,也还在做童工,妇女也还需要下矿。另一方面,党又说,无产者的素质很低,只能被引导。于是,他们制定出几条政策,自诩为无产者的当家人。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真正关心过无产者。在他们眼中,无产者就是牲口。只要牲口干活、繁殖、不捣乱,他们其余的行为,就无关紧要。他们对待无产者,就像放牧一样,任他们自给自足、自生自灭。

在这样的放任自流下,无产者逐渐恢复了以前的天性,过上了以前的生活。在他们眼中资本主义也好,什么主义也好,都无所谓。自己的生活,还是那样。和先民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他们出身于贫苦家庭,从小在街头长大,十一二岁开始做工,二十岁结婚,养几个孩子,把孩子拉扯大,六十岁基本上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艰辛、争吵、苦难,偶尔也有足球、啤酒、电影带来的短暂的快乐,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想要控制他们也非常简单,不用讲什么道理,不需要什么口号,只要将其中几个带头分子找出来处理掉就行,杀鸡儆猴。

对于无产者,党不会花费心思,培养他们的政治见地。在他们身上,只要具有最起码的爱国精神,就足够了。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用报效祖国为名,要求无产者延长工时或者降低他们的报酬。尽管这么做,会招致他们的不满,但是,也不用太过紧张。无产者不会闹事的。在他们眼里,只要眼前利益,只关心自己手头的所得。

在大多数无产者家中,没有电子屏幕,也很少有警察登门。伦敦的无产者,犯罪率很高。诸如盗窃、抢劫、诈骗、贩毒、卖淫一类的案件,随处可见。案件只要发生在无产者内部,党从不干涉。在两性方面,无产者也相当自由,他们可以乱搞,可以随便离婚。此外,如果无产者愿意,他们可以有宗教信仰。正如党的那句宣言:人民和动物,可以放任自流。

身体上静脉曲张溃疡的地方,又痒了起来,温斯顿忍不住用手挠了起来。抱怨了这么许多,可以往的革命是什么样子的,他也没见过。在他抽屉中,放有一本儿童历史教科书,是从帕森斯太太那里借来的。他翻开书,在日记本上摘录以下内容:

在革命以前,伦敦是个充满罪恶的城市。当时的伦敦人民都非常可怜,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许多人都没有房子,只能露宿街头。很多比你们年幼的孩子,迫于生计,都做了童工,每天需要工作十几个小时。若是不合老板的心意,还经常会挨打。他们吃的食物,很差也很少,仅仅够维持性命。那些剥削他们的人,就是资本家。这些人,住着豪宅,用着仆人,整天无所事事,享有别人的劳动成果,全是社会的寄生虫。他们长得肥胖而又丑陋,就跟下面漫画里的人物一样。他们还身着长长的黑色礼服,头戴高高的礼帽。这身打扮,是资本家的典型装扮,别人没有权利穿成这样。他们占有了世上的一切资源,还拥有田地和工厂。人们为了存活,都不得不去给他们打工,做他们的奴隶。在他们那里,资本家享有特权,可以随意处置他们,甚至送他们入狱。在当时,最大的资本家是国王。此外,那些主教、法官和市长,也都是穷凶极恶的大资本家。

后面的内容,温斯顿没有看下去。他知道,接下来该揭露主教、法官和市长的特权和罪行了。不过,在这些特权里,其中有一项,在儿童读物里不会被提及。那就是“初夜权”——如果资本家愿意,他可以跟任何一个为他打工的女人睡觉。

但是,这些有几分真实?那些话全都可靠吗?现在的生活水平,确实比革命前要好了。不过,那些说辞,总是不能令人心悦诚服。也许,从骨子里,对现在的生活产生反感,在下意识地抵触?现在的生活,实在糟糕透了。不仅残酷,没有保障,而且还简单枯燥,灰暗无聊,甚至装模作样,这些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看看生活的四周,哪一点像电子屏幕上吹嘘的那样?哪一点达到了党的理想?再看看那些党员,一个个道貌岸然。每天上班混时间,下班后,还在地铁里,同老弱病残抢位子;白天夸耀袜子的产量翻一翻,晚上却在家缝补唯一的破袜子;白天在广播中说自己的香烟产量翻倍,但是每支烟都不舍得一次抽完。党所虚构出来的理想同现实有太大差距,党的理想是要有高楼大厦的环境,要有无坚不摧的武器,要有绝对忠于党的人民,要有甘于奉献生命的战士。可是现实呢?城市破败,许多人无家可归;人们缺衣少食、吃不饱、穿不暖。想到这里,温斯顿仿佛看到了教科书中描写的旧伦敦,到处肮脏、阴暗,堆满垃圾。他想,现在又比以前好到哪里去呢?

接着,他又搔了搔脚踝。电子屏幕正在没日没夜地播报着一大堆统计数字。这些统计数据,无非都是指向一个结论:现在的生活水平,比五十年前明显提高了。人民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住得宽敞,玩得舒心。因此,人们更长寿了,工作时间缩短了,变得更高大,更健壮。甚至,和五十年前相比,现在的人也聪明许多,还受到了更好的教育……

这些说法,不管是对是错,人们都无法去证明。比方说,执政党声称,现在百分之四十的成年无产者都认识字,而革命之前,这个数字只有百分之十五;现在的婴儿死亡率,只有千分之一百六十,而革命之前,高达千分之三百,如此等等。这看上去,是包含了两个未知数的简单等式。但是,谁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怎样?也许,那些出现在历史书里的话,压根是不真实的。也许,根本没有“初夜权”一类的法律条文,也没有过像资本家那样的阶级,甚至,连高礼帽那样的服饰都是虚构的。

现在,一切都成了谜团。那些曾经出现过的历史,全都被清洗掉了。就连这种清洗行为,也被人们遗忘了,谎言变成了真理。在他的一生中,只掌握了一次确凿的证据,证明伪造之事确有其事。这件事,大概发生在1973年。那段时间,他和凯瑟琳,正在闹分居。但是真正说起来,恐怕要追溯到更早的七八年前。当时,他见到这个证据时,愣住了,把它拿在手里,半分钟没缓过神。

那是在六十年代中期,即“大清洗时期”。在那段时间,几乎所有的革命元老,都没有幸免于难。除了老大哥以外,谁也没能活过1970年。他们以叛徒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被揭发了出来,多数人在接受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公开审判之后被处决了。当然,再严厉的清洗也会有漏网之鱼,格尔斯坦因就是其中的一个幸运儿,他最终逃脱了那场大劫难,藏匿到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同样幸运的,还有琼斯、阿伦森和卢瑟福。1965年,这三个人被逮捕,他们是最后一批幸存者。他们藏匿了整整两年。后来,又突然出现了,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自己串通敌人——欧亚国,承认盗用公款,甚至还承认,在革命之前,就准备推翻老大哥。另外,还故意破坏革命行动,导致几十万人白白丧命。他们招认以后,得到了特赦,不仅党籍恢复了,而且还担任了职务。当然,这些都是虚职,听起来冠冕堂皇。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都写了篇幅很长的检讨书,检讨堕落的原因,还保证,一定会改过自新。最后,这些检讨,被一字不漏地刊登在《泰晤士报》上。

获释以后,在栗树咖啡厅,温斯顿见到了琼斯、阿伦森和卢瑟福。时至今日,温斯顿对当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他虽然好奇,却不敢正眼看他们,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瞥他们几眼。他们年纪很大,堪称过去世界的遗留物。因为他们是从建党初期存活至今的最后一批重要人物。在他们身上,让人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一些地下斗争和内战时期,特有的气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虽然他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日期和事实,但是,在温斯顿的记忆里,他是先听说这些人的名字,之后,才知道老大哥的。不过,在那时,一提到他们的名字,就代表着敌人、不法分子,让人不由地想敬而远之。他们已经被思想警察盯上了,绝对活不过一两年。那些思想警察,手段极其独特,只要落在他们手里的人,无一生还。他们即使能多活几天,也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坟墓。

在栗树咖啡厅,人们都刻意地远离他们三个。聪明人,是不会在他们附近出现的。因此,他们三个孤独地坐着。他们点了丁香味的杜松子酒,这种酒是这里的招牌饮品。

其中,卢瑟福的容貌最特别。到现在,温斯顿还记得他的样子:他块头很大,头发油腻腻的,脸上布满了褶子。从他的体型上看,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魁梧的壮汉,经历了许多年的风吹雨打,渐渐地松垮了。一看到他,让人不由地联想起,被洪水冲击的大堤,随时都可能决口,轰然倒塌。

卢瑟福是一个漫画家。富有特色的漫画作品,让他声名鹊起。他的漫画,在革命时期前,以及革命中都很受欢迎,一针见血的讽刺风格,曾经一度成为舆论的主题导向。就是现在,《泰晤士报》上也会出现他的作品,不过已经是零星点点了。他的作品,也总是在炒剩饭。风格是对早期的刻意模仿,显得了无生趣。里面的话题,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饥饿的儿童、街头的打斗、戴高礼帽的资本家。他似乎在不停地努力,想要重振旗鼓,可是,已经回天乏术。

午后三点钟,通常是个让人觉得寂寥的时间。温斯顿在那个时候前去那个咖啡厅,纯属偶然。他进去的时候,里面很萧条,屋子里回荡着电子屏幕里的音乐。在厅内一角,坐着三个特别的客人——琼斯、阿伦森和卢瑟福,他们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不等他们招呼,侍者很自觉地给他们添酒。在他们面前,放置着一个摆好了棋子的棋盘,但是,没有人动。

安静而寂寞的状态,延续了半分钟,电子屏幕上,音乐冷不丁地换了,变成了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声音。那声音很特别,有些嘶哑,还带着一点嘲弄,很对温斯顿的口味。他把这种调子,戏称“黄调”。接着,电子屏幕唱了起来:

栗树荫里,凉风习习,

我背叛了你,你背叛了我,

一边睡着他们,一边睡着我们,

栗树荫里,凉风习习……

一曲唱罢,琼斯、阿伦森和卢瑟福就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依旧纹丝不动。可是当温斯顿再次观察卢瑟福时,却发现,他疲惫的脸上,满是泪水。这时,他才注意到,阿伦森和卢瑟福的鼻梁已经塌陷了。他不由地浑身发冷,可一时间,他也说不上原因何在。

过了没多久,琼斯、阿伦森和卢瑟福三人,又一次被逮捕了。他们被抓的理由是:策划新的阴谋。这一次,他们不仅供认了新的罪行,还再次供认了以前的罪状。结果可想而知。被处决了以后,他们作为反面教材,被写进党史。

五年以后,也就是1973年,温斯顿在处理气力传送设备传送的文件时,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纸片。这张纸片是从十年前的一份《泰晤士报》上撕下来的,上面有一张照片,而且是一张合影,上面的人物全是党代表,照相时,他们刚在纽约开完集会。在照片下面的文字说明中,温斯顿看到了琼斯、阿伦森和卢瑟福这三个人的名字,合影里也确实有他们,而且他们还在很突出的位置!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可奇怪的,奇怪的是,他们在前后两次的公开审判上都供认说,举行那次集会期间,他们正在欧亚国境内,正要在加拿大一个秘密机场乘飞机去西伯利亚的一个秘密地点,把一份重要的军事情报泄露给欧亚国总参谋部的人员。没错,是这样的,那天正好是仲夏日,温斯顿对那一天发生的事,记得非常清楚,而且,除此之外的其他很多地方,也必然记录着他们三人参加党的集会这件事。这样看来,结论只有一个:他们的供词,全是谎言。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根本称不上什么新发现。因为在温斯顿看来,早在七八年前,那些在大清洗中被处决的人也不见得确实犯了弥天大罪。可不管怎么说,这张纸片,是一个混淆黑白的证据。就像某一个岩层里,出现了有悖常理的动物化石,因而产生了划时代的意义。温斯顿知道,如果有机会把这些事实公诸于世,并揭露出这种行为的险恶用心,党的铜墙铁壁将会不攻自破。

当时,温斯顿正忙于工作。当他看到纸片,并意识到它的重要意义后,他立即停止了手头的工作,用一张纸把纸片掩盖好。他真够幸运的,他拿起纸片的时候,在电子屏幕里呈现的是上下倒置的影像。

接着,他把那张纸片缓缓地,平移到了膝盖上,然后整个身子也后退了一些,尽可能远离电子屏幕。此时,只要温斯顿装作面无表情,并努力控制住呼吸,就可以安全无忧地处理掉那张纸片了。但是,一想到监控效果良好的电子屏幕,他开始无法自控,呼吸急促。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十分钟以后,他确认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被注意,就迅速地,把那张纸片夹杂在其他废纸里,一起塞进了遗忘洞里。不足一分钟的时间,证据变成灰烬。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一年了。温斯顿觉得,如果换在现在,他一定会偷偷收藏起那张照片。因为在他眼里,那可不仅仅是一张照片,那是证据,也是武器。由于这张纸片的存在,让他看到了党控制力的漏洞。

不过,世事无常。就算,谁有通天的本领,可以让照片复原,它已经失去了充当证据的作用。当温斯顿见到这张照片时,大洋国和欧亚国,已经停战了。更何况,此后战事一再演变。他们供认材料,肯定随着战争对象的变化,不停地被涂改。他们所串通的敌人,也许早由欧亚国,变成了别的什么国家也说不定。供词已经给更改得面目全非,那些证据也失去了立足之地。

但最让温斯顿难受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伪造这些。尽管伪造过去,对于目前而言,好处显而易见,但是,他看不到最终意图。

于是,温斯顿在纸上写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疯了?也许,被当作疯子的人,是那些会提出异议的少数人。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认为,相信地球绕着太阳转是发疯的表现,而今天呢,相信过去不能改变也是发疯的表现。有这样想法的人全世界可能只有他一个,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就确定无疑是个疯子。不过,他不害怕自己变成疯子。他害怕,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拿起一本儿童历史教科书,定睛看了看,印在卷首页的老大哥照片。老大哥那双富有魅力的眼睛也注视着他,就像一种巨大的力量压着他。这种力量,在敲打他的大脑,扰乱他的思绪,动摇他的信仰,甚至,在强迫他放弃一切想法。

他觉得,迟早有一天,党会宣布说二加二等于五。到那时候,就算你明知道那是个错误,还得把它当成真理信奉。这一天,早晚会来临的,这符合他们的一贯逻辑。在他们的思维里,经验和客观事实只是摆设,常识简直是歪理邪说。持有异议被杀,固然可怕。可是,假如有一天,诸如二加二等于五,这样的说法,被证明是对的,更可怕。没人敢确定二加二一定等于四,地心一定有吸引力,历史不可以被随意篡改。也许,有一天,历史和客观事实真的只存活于意识里,而这种代表一切的意识,却被人操控了。

不行!他在心里惊呼道。突然,他变得像个勇士。他想到了奥布莱恩,这种联想,自然而然就出现了,并非刻意。他意识到——这种意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奥布莱恩和他的观点一致。自己的日记,是写给他的,就好比一封没有完结的信,虽然不会有人去读,但是因为有了写信对象,在行文的时候,语言很有指向性。

党要求,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这个命令,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每每想起这股巨大的力量,温斯顿就信心全无。在党内,口若悬河的理论家比比皆是,随便找一个知识分子,就能把他驳斥得哑口无言。那些高深莫测的辩词,他听都听不懂,更别提去反驳了。

可是,他是对的,错的人是他们。那些事实,再简单明白不过,毫不矫揉造作。真理就是真理。不管怎么巧言强辩,自然规律无法改变。石头终归是硬的,水终归是湿的,悬空的东西,一定会落地,而不是飘向天空。于是,他在心里,开始跟奥布莱恩对话,并把自己发现的重要公理,写入日记:

自由,就是可以承认,二加二等于四。只要承认了这一点,其他的难题,便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