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扑动?
四月里的另一位来者,在知更鸟后不久,来到此地。他就是金翼啄木鸟。在春秋两季,与知更鸟都有交往。其化名有“深穴”“扑动䴕”“糖浆”“黄锤”。他是我年少时的最爱,他的音符般的鸣叫对于我来说,意义重大。他在树上的枯枝上,或是栅栏的木桩上,重复发出悠长高亢的叫声。这预示着他的到来。这是旋律极其优美的四月的声音。我想到所罗门对春天的动人描述:“在我们的土地上听到乌龟的声音。”而同样具有特色的乡村农场的春天,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到达高潮:“扑动䴕的叫声从树林中传来。”这种叫声高亢、有力、洪亮,似乎并不暗示一种回应,而更像是,为了表达爱或者是在歌唱。这是“糖浆”在向所有万物,宣布和平和善意。
我记忆当中有这样一棵古老的枫树,它矗立在糖枫林中,为其站岗放哨。年复一年,腐败的枫树树干内核,为一窝黄锤提供保护。他们似乎开始筑巢了。在这之前一两周,有三四只鸟,几乎每个晴朗的早上都会出现。它们会在这棵枫树腐朽的枝干上殷勤嬉戏。有时候,你会听到劝诱般的低柔细语,或者是窃窃私语。他们坐在光秃秃的树干上。一会儿,第一只鸟发出长又高的音调,紧接着另一只开始。又过一会儿,就像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们开心、嘲弄的神经,他们开始发出喧闹狂热的笑声,还伴有各种尖叫声。至于这种群体欢悦嬉闹是为了庆祝配对,还仅仅只是一年一度的在黄鹉中很常见的“筑巢前奏”,以重造夏季住房,我对此无法做出判断。
不像大多数同族一样,喜欢待在幽深的森林中,金翼啄木鸟更喜欢待在田地和森林边界处。与同族鸟习惯相反,他们在地面上寻找蚂蚁和蟋蟀维持生存。他们并不满足于仅仅是一只啄木鸟。他混迹于知更鸟和鸟雀类的社会,讨好他们。他们不待在树上,却在草地上热切地啄食浆果和谷物。是什么造就了他们这种生活方式,这是一个值得达尔文注意的问题。难道是由于他们喜欢待在地面,并具有步行特技,两腿才变长?难道是由于他们进食果酱和谷物,羽毛颜色变浅,声音变得柔和?难道是因为与知更鸟的联系,才会使他们如此擅长歌唱?
一对扑动䴕,在一棵苹果树的树洞里,开始建造他们的住所。他们通常不会在离我居住地这么近的地方安家。树节处有一洞口,洞口内已腐烂。他们把洞口凿大。洞内未腐朽的木材也被砍得一干二净,就像松鼠做的一样。洞内的准备工作,我不可能见证。然而,日复一日,当我走近时,能听到鸟儿锤击木材的声音,明显是敲打障碍物,塑造、扩大洞穴。敲打下的碎片并没有被他们弄出来,而被用来铺垫在洞内了。与其说这对啄木鸟在建鸟巢,还不如说在雕刻鸟窝。
大概时间不久,就从那棵老树内传来小家伙的叫声。开始声音微弱,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声音变得越来越强。最后竟在数杆之外可以听到。当我把手放在树干上时,他们立马开始热切积极地谈论起来。而当我朝着洞口攀爬的时候,他们察觉到异常的声音,立马安静下来,偶尔还发出警告的叫声。他们在羽翼丰满之前的好长一段时间,会爬到洞口,接受食物。然而在洞孔处,一次只能站立一只鸟。这样一来,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免不了很多推推搡搡。这个位置除了具有喂食的地理优势外,也是一个探索外界的地方。它面向的是精彩缤纷的大世界,这些幼鸟凝视着这个世界,似乎从不会感到厌倦。当然,新鲜空气也是一个考虑的问题,因为扑动䴕的室内条件并不是很乐观。他们的父母回来了,带着食物。他们并不是一次性喂给洞口的这只幼鸟。这只幼鸟收到一份食物后,就会让给在他身后的鸟。这种做法要么是自发的动作,要么是来自父母亲的暗示。还是与之前所讲一样,其中一只鸟儿总是比其他同伴成熟。在生命的竞赛中,超过同伴两三天之久。这只鸟的叫声是最响的,头部也总是伸向洞外。然而,我注意到,若是他霸占位置太久了,其他处于他后方的鸟便显得不自在。他不安地待一会儿就会被迫退到后面。但那时想报复必定会轻而易举。因此恐怕他的同伴,只能在极短暂时间内,悠然地待在那瞭望台上。他们合上双眼,退到洞中。仿佛对于他们,世界失去了所有魅力。
当然这只鸟也是第一只飞离鸟巢的。在飞离之前两天里,大多数时间,他都牢牢把守洞口的位置,不断地发出强有力的叫声。大鸟几乎不怎么喂他食物了。毫无疑问这是鼓励他出巢。我一下午站在那儿观看他,注意他的进程。突然他做出一个决定。我确信这是来自后方幼鸟的鼓励。他展开初次飞行的翅膀,开始飞翔。这双翅膀用得很好,初次飞行就把他带到大约五十码的山坡上。到了第二天,在体型和意志上都在他之下,排第二的幼鸟,也以相同的方式飞走。紧接着,是另一只飞走。直到最后,仅剩一只幼鸟。父母亲不再去探望他。一整天,他都在叫啊叫。我们的耳朵已经厌倦了这种叫声。他是这所有幼鸟中,意志最薄弱的一只鸟。后方已没有可以鼓励他的幼鸟。他离开鸟窝,牢牢地抓住树干,叫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然后终于依托双翅,像其他鸟一样飞离。
我经常会观察扑动䴕寻找伴侣的方式。他们的求爱方式与知更鸟和东蓝鸲形成鲜明的对比。求爱过程中似乎没有任何愤怒和打击。在雌鸟面前,一只或者两只雄鸟,落在一根树干上,一连串地鞠躬,场面实属滑稽。他张开尾巴,挺起胸脯,脑袋往后一仰,然后,向左、向右躬下身体,不断发出古怪且悦耳的打嗝声。雌鸟面对着他,一动不动。至于她的态度是带有批评性还是攻击性,我不得而知。一会儿,雌鸟飞走,后面跟着一只或者几只追求者。一场小喜剧将在另一棵树或树桩上上演。在所有啄木鸟的求爱过程中,击鼓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雄鸟站在干枯和颤动的树木上或者是建筑物的脊梁上,尽自己的所能敲出最大的声音。在我周围,扑动䴕最喜欢的鼓是一段空心的木质管,那是一截水泵,成了鸟的住所,竖立在我的凉楼上面。这件乐器非常好,音调尖锐清晰。一只扑动䴕落在上面,敲出咯咯声。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得到。之后,他扬起头,发出悠长的代表四月的呼唤:“wick, wick, wick。”过后继续敲打。如果雌鸟没有找到他,那并不是因为他还没有制造足够的噪音,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太悦耳。简朴原始的声音涌出四月天里特定的伤感。我笔下写着文章,透过半掩的门,传过来自远方的田地的叫声。接着是三天之久的敲击声。他是在努力穿透河边大冰库挡雨板,用这些掉下的木屑造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