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认识大自然

1887年夏天，我的灵魂渐渐苏醒，许多往事至今记忆犹新。我整天用手去探摸我所接触到的每一件东西，并记住它们的名称。我摸到的东西越多，对它们的名字和用途了解得越细，我内心的愉悦与满足感及其对外部世界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当繁花似锦的夏季来临时，莎莉文老师牵着我的手，穿过田野（人们正在那里耕耘播种），来到田纳西河的岸边。我们坐在河边温软的草地上，开始学习人生的新课程，我也明白了大自然对人类的恩惠。我懂得了阳光雨露如何使树木茁壮成长，使粮食得到丰收；我懂得了鸟儿如何筑巢，如何生殖繁衍，又如何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迁徙；我还懂得了松鼠、鹿和狮子等各种动物如何觅食，如何栖息。当我了解的事情越多，我就越感到我所生活的世界的美好。

在我学会做算术和画地球的形状之前，莎莉文老师先教会我从那粗壮的树木、那细嫩的草叶以及我妹妹的那双小手中去领略美的存在。她把对我的启蒙同大自然联系起来，使我认识到鸟儿、鲜花和人都是平等的伙伴。

但是，在这期间我所经历的一件事，却让我发现大自然并不总是那么慈爱可亲。

一天，老师和我散步到了一个较远的地方之后正往回走，本来早上天气很好的，但现在天气变得闷热起来，我们有好几次不得不停在路边的树下休息。我们最后一次停在离家不远的一棵野樱桃树下歇息。这棵树枝繁叶茂，而且很好攀登，莎莉文老师用手一托，我就上了树，找个枝杈坐了下来。树上是如此凉快，于是莎莉文老师提议我们就在这儿吃午餐。我答应她一定安静地待在那里，等她回去把饭取过来。

忽然间，天气陡变，太阳的温暖完全消失了，我知道天空布满了乌云，因为那对我来说意味着光明的热气从大气中消失了。一种奇怪的味道从泥土中散发出来，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感觉到了孤独，感觉到自己和朋友、坚实的大地被割裂开来。巨大的恐惧很快包围了我。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等待，一阵恐惧袭来，心中盼望莎莉文老师快快回来。但我最希望的是从那棵树上下来。

一阵沉寂之后，树叶哗啦啦齐声作响，一阵狂风扫过，树身猛烈地摇动起来，差点儿将我从树上刮下来，幸亏我抱住了树枝。树摇晃得越来越厉害，落叶和折断的小树枝就像雨点般打向我。虽然我急得想从树上跳下来，但恐惧很快就控制了我，我吓得丝毫不敢动弹。我蜷缩在大树的树杈处。树枝不断地抽打着我，风儿在耳边呼啸。我觉得大地在一阵一阵地震动，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到了地上，这震动由下而上传到了我坐着的树枝上。我恐惧之极，就在我觉得仿佛要和大树一同走向毁灭之际，这时莎莉文老师恰好赶来了。她抓住我的手，将我扶下树。我紧紧抱着她，为自己又一次接触到坚实的大地而狂喜不已。我又学到了新的一课，那就是：“大自然有时也会向她的孩子们开战，在她那最温柔美丽的外表之下，还隐藏着利爪！”

经过这次惊险的经历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爬树，甚至一想到爬树我就害怕得浑身发抖。直到有一天，当我面对那繁花满枝、香味扑鼻的含羞树的诱惑时，才战胜了这种恐惧心理。

那是春天一个美丽的早晨，我独自坐在凉亭里看书，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奇妙的香气迎面扑来。我站起身来，决定去看看。这种香味就像是“春之神”穿过凉亭。“那是什么？”我问，马上就明白那是含羞树的花香。于是我摸索着走到花园的尽头，含羞树就长在篱边小路的拐弯处。

含羞树的花朵在温暖的阳光下飞舞，开满花朵的树枝快要垂到青草上了。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物吗？那些美丽的花儿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敏感地卷起来，这仿佛就是从天堂移栽下凡的灵树。我穿过如雨般飘落的花瓣，走近大树，在愣了片刻之后，我就把脚伸到枝丫的空处，两手抓住枝干，开始往上爬。

由于树干太粗了，我几乎抱不住它，而且已经剥离的树皮还把我的手擦破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一种美妙的感觉：我正在做一件不同寻常的、奇妙的事。因此，我不断地往上爬，直到爬上一个舒适的座位。这个座位是很早以前有人在树上做的小椅子，日久天长，它就成了树的一部分。我在上面待了许久，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天空中凌云飞翔的仙女。从那以后，我在这棵“天堂树”上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尽情地思考，美妙地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