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丹尼特讲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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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确认自己有没有心智

我们真的了解别人的想法吗?女人能否知道当男人的感觉?分娩过程中婴儿经历了什么?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又经历了什么呢?而那些非人类的心智又会如何呢?马儿想的是什么?为什么秃鹫吃了腐尸却不会感到恶心?鱼被鱼钩钩住了嘴,是不是和你的嘴唇被鱼钩钩住一样疼?蜘蛛能思考吗?还是说,它们就是微型机器人,机械地埋头编织精美的蛛网?从这一点来说,要是机器人做得足够精巧,那它会拥有意识吗?有些机器人几乎可以像蜘蛛一样灵活地四处走动,操纵物体。那么,更复杂的机器人能否像人那样,感觉得到疼痛,并且会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呢?或者说,是否存在某种不可逾越的界限,将机器人(也许还包括蜘蛛、昆虫以及其他伶俐机敏却没有心智的生物)与那些具有心智的动物区分开来?是否除了人类,其他动物全都是没有心智的机器呢?

回溯17世纪,笛卡尔那个臭名昭著的观点(1)就是这个意思。有没有可能是他完全搞错了?有没有可能所有动物,乃至植物,甚至细菌,全都拥有心智呢?

再看另外一种极端情况:我们真的那么肯定所有人都拥有心智吗?考虑一下最极端的情况,很可能你就是全宇宙唯一拥有心智的存在。很可能其他所有人,包括这本书表面上的作者,都只不过是无心智的机器。第一次冒出这个怪念头的时候,我还是个小不点儿。也许你也有过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我的学生里差不多有1/3的人声称自己小时候脑子里也蹦出过这种想法,而且他们还认真琢磨了一番。得知这是一个名叫“唯我论”(solipsism,源自拉丁语,意为“我独自一人”)的常见的哲学概念时,他们常常觉得很搞笑。大家都知道,没人会一直把“唯我论”当回事,但是这个词的确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要是我们知道“唯我论”很蠢,也就是说我们知道还存在其他类型的心智,那我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心智有哪些种类?我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用哲学术语来说,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存在的,是“本体论”(ontology);第二个问题是关于知识的,是“认识论”(epistemology)。本书的目的并不是要一劳永逸地给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而是要说明为什么必须同时回答这两个问题。哲学家们经常提醒人们不要混淆本体论问题和认识论问题。他们说,存在是一回事,而对存在的可能认识是另外一回事。完全不可知的事物也许的确存在,因此我们一定要当心,不能把知识的局限完全等同于存在与否的分界线。这是个不错的一般性建议,我完全同意。但是,我认为我们对心智的了解已经足够,已经明白心智有别于世间万物的一点就在于了解心智的方式。比如,你知道自己拥有心智,也知道自己有大脑,但是这两种“知道”不是一回事。

你知道自己有大脑的方式和知道自己有脾脏的方式相同,都只是听来的而已。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脾脏或大脑。只不过是教科书告诉你所有正常人都有脾脏和大脑,你就断定自己也有。你对自己的心智更加熟悉,熟悉到你也许会说自己就是心智的程度。这一点正如笛卡尔所言,他说自己就是“心智实体”,或者说一个思维实体。书本或老师也许会告诉你心智是什么,但是你没必要非得接受别人的“你有心智”这种说法。要是你曾经考虑过自己是否正常,是否像其他人一样拥有心智,你就会立刻意识到,正如笛卡尔指出的那样,你对这个想法的怀疑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你的确拥有心智。

这说明我们每个人都能发自内心地准确了解自己的心智,却没有两个人能发自内心地了解同一心智。没有什么其他种类的事物是这样为人所知的。而且,目前所进行的全部讨论都是从“我们(你和我)如何了解”的角度进行的,以“唯我论是错误的”为前提。我们(请注意这里的复数形式)对这个前提反思得越多,越绕不过去。那就是不会只存在一种心智,或者是至少不会只有一种同我们一样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