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长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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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忘川129

莫待懒懒地应道:“你也累了?要背还是要抱?”

慕蘅连连摆手:“不是我,是我家公子,他该休息了。”

“休息怕是不能了。先生说,他要和医仙下棋,想请大公子抚琴助兴。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幸好余欢上神跟我说你在这里。”

“梅先生要和医仙下棋?那可有得看了!”谢轻尘笑道,“就是不知道我的琴技配不配得上他们的棋艺。”

“抚一曲不就知道了?慕蘅,带大公子去姻缘殿前的水云轩。你得手脚利索些,先生最不耐烦等人。”

“好勒!这就走。”慕蘅推得车轮都快离地了,手脚利索地让樊让牙根痒。

“咱家只是想跟大公子闲话几句而已。莫公子为何不肯行个方便?”

“您别误会,我就是个传话的。公公若要方便,不妨去跟先生讲。”莫待踢踢腿,懒眉懒眼地道,“要不公公也去看下棋?等棋局结束了,公公再跟大公子说话也不迟。”

“不必了。咱家还是在来仪馆等吧。”樊让保持着谦卑殷勤的笑容,笑眯眯地走了。转过弯,行至人少的地方,他也还是一脸完美的笑,连嘴角那丝纹路的位置都丝毫没变。

莫待嘴角一弯,把果核朝背后的花丛一丢,找雪凌寒去了。

水云轩里,已聚集了不少闻风而来的人。梅染与雪重楼的棋局,很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何况还有琴技冠绝天下的谢轻尘献技,谁愿错过?雪重楼笑意晏晏,与众晚辈谈笑风生,俨然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梅染双目低垂,默默品茶,不时抬眼看看四周。两人几乎没有交流,只在谢轻尘坐定后,雪重楼问:“开始?”梅染答:“好。”

清风过,琴声起,棋子落。众人屏气凝神,生怕呼吸声大了会扰乱下棋人的思绪。观棋者多为上仙上神级别,年轻一辈的也不少,也都是棋艺精湛的。不见谢轻云,他与夜月灿等人跟着雪千色一行游览琅寰山去了。

雪凌寒极爱下棋,从小到大没少与梅染过招。他见梅染落子平淡无奇,全无杀招,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要知道,平日里无论何人与梅染对弈,他都不假颜色,哪怕杀得对方丢盔弃甲下不来台,他也不会谦让一子。用他的话说,故意让子是不尊重对手的行为。雪凌寒的胳膊肘碰了碰莫待,用眼神问:怎么回事?莫待用眼神答:寿星今天心情好,大赦四方。雪凌寒摇头:这风格不适合他。莫待点头:深有同感。两人相视而笑,心领神会。

巧不巧的,莫待的笑刚好被梅染看在眼里。他手一歪,棋落错了地方,输了。众人一片惋惜声,热烈地讨论赢得多高妙,输得多可惜。

莫待心想:是我的错觉么?怎么感觉先生心神不宁?有心事?又见梅染双唇紧抿,似乎心有怒气,忙出了人群,回姻缘殿端来新茶,一杯雪里牡丹,一盏木兰露。他将雪里牡丹放在雪重楼面前,又将木兰露双手递给梅染:“两位稍息片刻,喝口茶润润心吧。”

雪重楼端起茶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品种?”

莫待恭敬回道:“是凌寒说的。他说为了让来往宾客有宾至如归的体验,仙后让他记下了所有人的喜好,其中就包括茶。医仙是自家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雪重楼深嗅茶香,神色迷醉:“是啊,我就只喜欢它。”

莫待道:“世人品茶,总喜欢不断尝新,像医仙这般长情的太少了。”

雪重楼大笑:“你很会说话!难怪凌寒对不同旁人。”

莫待笑道:“雪家的人眼光都很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雪凌寒笑而不语,一双眼在莫待身上留连忘返。

梅染见那木兰露中浸着一颗刻着笑脸的红豆,想起了与莫待在红豆树下的情景。那日风雨后,莫待对着一地红豆发愁,说如此美丽的东西被摧残至此,太让人心疼了。梅染不愿他伤怀,选了两颗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豆刻上笑脸,说一颗红豆代表一个愿望,刀山火海都会帮他实现。莫待并没因此而快乐,反倒越发难过了,只对着掌心的红豆发呆。好半晌后,他轻叹道,想来从前住在姻缘殿的那位也是一个风流又痴心,多情又寂寞的。不然为何会种下这红豆树,结相思成豆却又任凭雨打风吹?梅染心中震动,半天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听得莫待又道,如果愿望能实现,我愿先生笑口常开身常健,岁岁年年心安泰……心安泰么?梅染喝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温声道:“咱们继续吧。”这一回,他棋风大变,有雷霆之势。

莫待松了口气,拉着雪凌寒出了人群,悄声道:“我想准备两桌酒菜,当作咱俩的礼物送给先生。晚些时候,你找上几个性子好的作陪,哄先生高兴一场,好不好?”

雪凌寒很是欢喜:“依你。我帮你摘菜。只是,请哪些人来得认真斟酌。”

“你与先生私交甚笃,你比我熟悉他的性格与喜好,也更清楚他与哪些人合得来。以你对他的了解来定人员,必然错不了。”

“姻缘殿那几个要紧的和谢家大公子自是不必说,再叫上风神和谢三公子。如何?”

“请了风神却不请巫神她们,合适么?”

“按理是都要请的。可那样一来人就太多了,有违你的初衷。况且风神与先生是多年知交,只请他也是说得过去的。”

“那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我有一点小疑惑。凌玥上神要应酬宾客无暇分身,不请也是合理的,为何连三公主也落下了?三公主性子活泼,又聪明伶俐。有她在,气氛肯定好。咱俩做东你不请她,回头她少不得要拿话数落你。到时候你还没话好说,怎么看都是你理亏。”

“也是。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千色,一会我让人通知她和谢三公子。刚好他俩在一处,省得你再安排人去找。”

两人商量完就立马动手。雪凌寒会吃不会做,连摘菜也搞得乱七八糟。他看菜叶子漂亮,便把叶子齐齐整整地放着,把茎都扔掉了。结果,那菜是吃茎不吃叶的。回头又见一把雪红色的菜上有虫洞,忙慌慌地把叶子掐了丢得远远的,留下一把整齐的笔直的菜杆。莫待折断菜杆叫他尝,说这个菜杆原就是生吃的,尤其是断口处的汁水,简直是人间美味。他毫不怀疑,一口下去,苦得差点没把舌头割下来扔了……轮到杀鸡剖鱼这类粗活,莫待看他拿刀的姿势就直接放弃了,那不是杀鸡剖鱼,是想杀人或者自杀。雪凌寒沮丧极了,说自己帮不上忙还添乱,太没用。莫待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可以帮忙尝菜苦菜咸,充作欢乐的笑料,替下厨的人解乏。一句话惹得雪凌寒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梅染与雪重楼的对弈到天快黑时才结束,一胜一负一平局,双方打成了平手。这边棋盘还没收好,那边永安殿的人便来传话,说晚宴已备好,请各位仙家入席。雪重楼和梅染分作两路,一路去了永安殿,一路回了姻缘殿。

红豆树下,早已摆好了酒席。除了梅染的坐席上放的是青梅茶,其余每一桌的菜品和酒都一模一样。凡是姻缘殿的人,一个不落地都被邀请了来。有公务要忙暂时无暇抽身的,莫待也都给留好了酒菜。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没有饭菜酒也会留一壶。雪凌寒问为何要这样麻烦,请来的人已大大超过了之前说好的。莫待说,酒菜已齐备,不过就是多双筷子的事,说不上麻烦。我是这么想的,难得你请客,你得请出你的体面与心胸,不能给人厚此薄彼的感觉。在姻缘殿当差的,不论什么职位,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先生的亲属。要么,你一个不请,就咱们几个陪先生,别人也挑不出错来。要么,就一个不落,给所有人面子也是给先生面子。如果只请那几个要紧的,那些躲着看热闹的必定会猜来想去,说你表里不一,说你踩高拜低。我可不高兴他们那么想你!雪凌寒道,别人怎么看我,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的感受,我不想你受累。莫待道,我累点不要紧,只要你高兴。雪凌寒很是感动,抱着他久久不愿松手。

桔梗跑得最快。她蹦跶着在酒桌间转了一圈,欢天喜地地笑道:“呀,这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好看又好吃!”

莫待揪着她的小鼻子道:“还没上桌就说好吃,马屁拍得也太假了些。”

桔梗辩道:“所谓色香味俱全,自然是看着美,闻着香,吃着好吃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既然是色香味俱全,一会你多吃点。”

“还用你说?”桔梗笑道,“我要吃的肚儿圆圆的,一路滚回去。”

“滚那么麻烦又费力的事,怎能劳动大小姐您呢?小人很愿意代劳,以一个舒服的力道将您一路踢回寝殿。如何?”

“准了!不过,你只能踢我屁股,不能踢脸。我这脸上擦的香粉可是紫苑的新产品,死贵死贵的!”

莫待施施然一礼:“遵您吩咐,小人绝对不让您掉粉。”

紫苑道:“掉粉好,掉粉好。掉了再擦,擦完了再买,我就又有钱赚了。”

桔梗瘪嘴道:“好的不学,尽学往口袋里搂钱的毛病。”

紫苑笑道:“你这么说不好吧?吃人的嘴软。”

桔梗眼珠一转,笑道:“我这还不没吃上么?”

梅染看着餐桌中间那盆飘着五色花瓣的清汤问:“谁掌厨?”

莫待笑着一指雪凌寒:“这人花重金从外面请来的厨子,说是想孝敬先生一桌朴素的菜肴,权当贺礼。”他一早就请余欢将不相干的人安排出去,将厨房和菜园子留给他。他做菜的事也请余欢保密,不要告诉旁人,特别是梅染。余欢问他为什么不让梅染知道。他说,我的本意是想感谢先生多年来对凌寒的照拂,是替凌寒尽心,把我扯进去算怎么回事。且先生素来不喜欢我沾手厨房的事,他若知晓,反倒不美。

梅染的目光飘过他手背上那点被油烫破的皮肤,重新落在饭菜上:“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有心了。”他招呼众人落座,难得的和颜悦色。

雪凌寒道:“承蒙先生不弃!我只是略表心意,祝愿先生百事顺遂!”

雪千色笑了:“咦?我二哥现在长进了,竟愿在人情世故上下功夫了。”

季晓棠笑道:“做菜的必定是个巧人儿,不然想不出这些菜式。老季有口福!”

雪凌寒安排桔梗坐到莫待身边,接口道:“可不是?回头得好好感谢他才是。”

莫待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感谢是肯定少不了的,多给些金银珠宝也就是了。”

谢家兄弟打眼就看出菜是莫待的风格,都不说破,只以笑附和。余欢领着姻缘殿的人敬了梅染三杯酒,便准备开席。

红光乍现,小阎王摇着羽毛扇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脸不要钱的笑:“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赶上吃晚饭。都坐吧,随便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甭客气。”

“这人怎么这样!”桔梗撅着嘴,凑到莫待耳边小声问,“他是谁?”

莫待摇头:“我不认识。是不是先生的朋友?”

“看着不像。我从来没见过他,感觉不是什么好鸟!”

“自信点,把‘感觉’二字去掉,百分百不是好鸟。”

桔梗捂着小嘴憋着笑,乖乖地啃起了余欢递来的果子。

季晓棠摇头道:“今天这日子,没人想见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小阎王见没位置可坐,拿起筷子就吃:“我先吃饱了再跟你吵架。”

莫待过去行了礼道:“既然阁下与风神是熟识,那么请入席用餐。”

季晓棠忙道:“小朋友,莫误会。我只是见过他两次,压根不熟。”

梅染点头道:“不但不熟,好像我连见都没见过。阁下如何称呼?”

莫待笑道:“不妨事,一回生两回熟。朋友都是从陌生人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