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钏女:泰戈尔戏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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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牺牲

倪培耕 译

前言

我把这个剧本奉献给那些英雄们。当战争女神要求人类付出牺牲时,他们能够挺身而出,主张和平。

第一幕

第一场

[一座寺院。王后姑娜娃蒂、祭司勒柯帕迪、寺院侍者吉叶·辛赫、国王戈温德·马利盖、乞女阿帕尔娜。

姑娜娃蒂 我的天母,我的天母,

我不知什么地方把你触犯!

你把孩子赐予乞妇,

她却因生活困苦,

把自己怀里的孩子出卖;

你把孩子赐予淫妇,

她却慑于社会的谴责,

把腹胎里孤立无援的生命杀戮。

天哪!

我尽管充任一国的皇后,

天下臣民官兵在我足下匍匐,

但我只能在怀里把生育渴求揣着。

我主!

让我能有一次用自己胸脯把婴儿抚触;

让我在自己生命里感受一个

更心爱生命的躁动;

让我用胸膛、双臂、目光,

把一座充满勃勃生气的鸟巢筑成,

让我生命的一部分,永远在鸟巢里颤动。

在光亮的世界里,一双大眼将第一次睁开,

把我惊奇地瞧望;

在我怀里他头一个光灿的笑容将显露;

他无言语的唇边将把无名状的欢乐荡漾!

天母,

我犯下什么弥天大罪,

把我从圣母的天堂逐出?

(祭司勒柯帕迪上)

唉,我的主母,

我始终如一把你虔诚膜拜,

任何罪孽我没有故意犯下,

我夫君身体犹同湿婆般圣洁;

然而难近母女神竟以莫须有罪名,

你把我的立足地置于无孩墓地!

勒柯帕迪 谁能把主母的游戏猜透!

她似是铁石心肠的石头女,

欢乐与悲哀随她意愿决定。

忍耐吧,孩子!

我们今日将以你的名义膜拜,

只要主母欢愉,

今朝你定会获得神的恩泽。

姑娜娃蒂 今年我将亲自奉上祭礼。

我起誓,

主母娘娘若赐予我子女,

我将年年岁岁向她供奉

一百头水牛,三百只羊羔。

勒柯帕迪 膜拜的礼钟敲响了,

孩子,现在该准备了!

[俩人下。

[国王戈温德·马利盖、乞女阿帕尔娜、寺院侍者吉叶·辛赫上。

吉叶·辛赫 大王陛下有何吩咐?

戈温德 一位可怜小姑娘心爱的小羊羔,

听闻被人抢来宰杀,

作为祭品向主母供奉。

难道主母会用圣洁之手,

把沾满鲜血的贡物欣然接受?

吉叶·辛赫 大王陛下,我怎能晓得,

随从们从哪儿取来兽礼,

向女神膜拜。

(转向乞女阿帕尔娜)

唉,你为什么如此悲恸哭泣?

宇宙母亲高兴亲自把它取走,

难道为此流泪会给你增光添彩?

阿帕尔娜 谁是你的宇宙母亲?

难道我的孩子能认识她?

它没有母亲,

它无法知道自己的母亲。

我若是回家迟了,

它不啃草,

咩咩叫着把我的归路眺望,

我一回家,

便把它抱在怀里亲抚,

我把讨取的食物分摊给它同吃。

我若说真话,

我却是它唯一的母亲。

吉叶·辛赫 大王陛下,

我若把自己生命一部分献出,

能够把小羊羔救出,

我将心甘情愿去做。

但主母已把它取走,

天哪,

我现在怎能使它回转?

阿帕尔娜 主母早已把它取走了?

彻头彻尾的谎言!

兴许哪个女妖把它吞噬。

吉叶·辛赫 嗤!嗤!

如此亵渎神明的话,

不许从嘴里吐出!

阿帕尔娜 主母,难道你把一个一贫如洗的女人的全部财富抢夺?

大王陛下若偷盗,

我听说站在地上面的宇宙之王将加以制裁,

主母若从事偷盗,

谁来把她制裁?

大王陛下,请告诉我——

戈温德 女儿,我哑口无言——

尘世为啥那么痛苦不安?

寰宇为啥那么残杀流血?

谁能把详情对我诉说!

阿帕尔娜 鲜血从石阶上淌下,

斑斑血迹到处显露。

难道是我爱的鲜血?

天哪天哪,我的孩子!

你不知几多哭啼把我呼唤,

它的心惊恐万分,

焦急恐慌的目光,

朝四周张望寻觅,

我的小生命求救的悲哀呼唤,

为何没有穿过聋者世界,

直扑我心岸激起反响?

吉叶·辛赫(对着女神像)

主母,我从诞生就对你虔诚膜拜,

我至今无法明白

你播下的幻觉。

当听到小生命令人心碎的哀鸣,

人类之母的心竟然无动于衷!

阿帕尔娜(对侍者吉叶·辛赫)

你倒不是铁石心肠的无情人,

你亲眼目睹我的悲痛,

泪水从你脸上簌簌滚下。

你赶快把这座寺院抛弃,远走他乡,

请原谅我,我曾经把你当成罪人。

吉叶·辛赫(对着女神像)

哦,湿婆神之女!

在你的庙宇里何等崭新的音乐响起,

从可怜怯弱的生命中发出惊恐战栗的声音;

虔诚者之心以空前的痛苦,焦急不安;

哦,女主,

我现在抛弃这座寺院,将投奔何方!

哪儿是我的庇护栖息地?

戈温德(走到稍远处)

庇护处就在爱的驻地。

吉叶·辛赫 但爱在何方!这爱没有显现。

哦,女主,请你到我的小屋栖息,

我今日起誓,

我将把客人作为女神化身,加以膜拜。

[吉叶·辛赫和阿帕尔娜下。

第二场

[宫廷会议厅。国王戈温德·马利盖、祭司勒柯帕迪、王弟那卡什特利拉叶、统帅那因拉叶、首相、众朝臣。

[众朝臣站立候着。

众人 国王陛下万岁,万万岁!

勒柯帕迪 我从王国仓库里取来祭礼。

戈温德 从今年起,寺院里牲口祭品禁止供奉。

那因拉叶 牲口祭品禁止供奉!

那卡什特利拉叶 好吧!牲口祭品严禁供奉!

勒柯帕迪 难道我在做梦;

在梦里把这惊人之语听闻?

戈温德 我的主,这不是梦!

我曾经生活在梦里,

今朝我终于醒悟。

主母以女子身份降临人间,

向我诉说,

她对生物的流血无法忍受。

勒柯帕迪 她迄今怎能一贯忍受?

千年来她把生物之血饮用,

她今日为何突然宣称不满?

戈温德 但她从未把鲜血来饮用,

你们在她面前使血流成河,

女神转过脸深感不悦。

勒柯帕迪 大王,你在胡说些什么?

望你好生三思行事,

你此话把经典法律违背。

戈温德 女神的旨意胜于一切经典。

勒柯帕迪 一个纯粹的迷惑,

愚昧者盲目的骄傲!

唯你听到了女神圣旨吩咐,

我祭司怎么听不到其音讯?

那卡什特利拉叶 对,对,究竟是怎么回事?

首相,你持什么意见?

这可是多么令人百思不解,

祭司大人竟然没有听闻到!

戈温德 女神的旨意每时每刻在人世间回荡!

唯有聋子才会充耳不闻!

勒柯帕迪 陛下,一位固执的不信神的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者!

戈温德 祭司!时间正在消逝,

现在你该去把寺院事务照看。

沿途你要广为宣传:

“利用膜拜生物之母名义,

在我特利布拉国度从事生物杀戮,

我将给予强行驱逐的惩罚!”

勒柯帕迪 这就是你的最后决定?

戈温德 是的,这就是我的决定。

勒柯帕迪(起身)

那可是灭顶之灾!

你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昌德巴尔(奔跑而来)

哦哟!留步!留步!

祭司,你正在说什么!

戈温德 昌德巴尔请坐!

祭司请继续把你想说的话讲完!

心灵痛苦减轻后再把事务照料。

勒柯帕迪 你心里以为女神是特利布拉国的臣民,

你就有权对她实现自己的统治?

你就有权把她享用的祭品剥夺?

陛下请勿要忘记,

你没有如此能耐。

我现在将以主母捍卫者的面貌出现。

[下。

那因拉叶 大王陛下,请宽恕臣下的勇气,

你有什么权力唾弃主母享用的祭品?

昌德巴尔 统帅请安静!

首相 大王陛下,你下达了这个不可置疑的决定,

这个决定难道不可能被撤回?

戈温德 首相,现在不撤回,

在这个国度里现在刻不容缓,

把这个灭绝人性的罪恶消灭!

首相 罪恶难道拥有这么长的寿数?

向女神献祭品是流传千古的典礼,

这个典礼也能被称为“罪恶”吗?

[国王沉默不言地思索

那卡什特利拉叶 对,首相,你的话完全正确,

难道千年古风能被定为“罪恶”吗?

首相 我们祖先一直虔诚地维护这个千古传统,

侮辱这个遗风,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国王陷入沉思之中

那因拉叶 大王陛下,请仔细寻思,

它世世代代获得了千百万虔诚者的尊敬膜拜,

你难道有权朝夕间把它废除?

戈温德(长长叹了一口气)

首相,去向人们宣告命令:

“从今日起禁止祭品供奉!”

首相 禀告陛下,

皇后供奉的祭品快到寺院门口,

今日祭祀典礼即将开始。

戈温德 把祭品退回去!

[国王下。

首相(惊愕)

这究竟怎么啦!

那卡什特利拉叶 唉,首相!

这种结局我早已料到。

我听说摩羯陀寺院里没有这种祭祀典礼,

现在摩羯陀人[3]和印度教徒之间差别已不复存在!

昌德巴尔,请说说该怎么办,

你干吗沉默不言呢?

昌德巴尔 我是个怯懦的卑微者,

缺乏那种大智大勇品性,

我将不假思索把国王命令执行。

[众人下。

第三场

[寺院。侍者吉叶·辛赫、乞女阿帕尔娜、祭司勒柯帕迪。

吉叶·辛赫 主母,这里只有你和我,

长日里没有谁来寺院参拜。

白日慢悠悠消逝,

其间仿佛觉得谁在把我呼唤,

但唯有我独自在你身边守护。

[剧院后台响起歌声。

歌曲(1)

世上旅者独自行走,

谁把世间道路指引。

吉叶·辛赫 主母,你的幻影多么美妙奇特!

它给人类以生命,给神祇以生灵!

现在你却缄默无言,

纹丝不动,

一旦倾听到你子孙的呼唤,

你就觉醒过来,

就生动起来。

[唱着歌儿的阿帕尔娜上。

阿帕尔娜(唱)

歌曲(2)

世上旅者独自行走,

谁把世间道路指引?

不要害怕,不用惊惧,

活泼大蜂正把芬芳的

迷惑散布!

世上旅者不定徘徊。

世上旅者独自行走,

谁把世间道路指引?

吉叶·辛赫 难道永远只身孤影?

南风若不缓缓吹拂,

花香若不轻轻递送,

四周若不掀开疑惑,

幸福欢乐,在何处?

光明道路在何方?

阿帕尔娜你晓得,

你说谁是“孤独”?

阿帕尔娜 我是洞察一切,

我带着充实的心坐等着,

渴望给予施舍,

但我内心虚空无着落,

无人前来领受我的施礼。

吉叶·辛赫 正如混沌初开时,

创造神是无比孤寂的!

你说得完全正确,

这生活似乎是无比广阔,

然而它越是无垠,越是空寂,越是无意义。

阿帕尔娜 吉叶·辛赫,

我仿佛觉得你也是孤寂的,

我从这里发现,

你比贫穷人还穷困,

你仿佛正在寻觅夺取你所拥有一切的人,

你为此在所有不幸人的门槛徘徊。

我多少日夜在四处流浪乞讨,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群,

我瞧望着多少张表情变幻的脸孔——

人们认为我仅仅为了乞讨,

他们于是远远地洒以少许同情。

但是我哪儿都无法获得无形的他,

倘若今天获得了他,

我就会忘记自己的赤贫。

吉叶·辛赫 真实施主以布施身份,

朝着贫穷人方向在地上陡落。

正如乌云化作大雨从天空倾泻,

女神化作人在荒野降落,把爱洒向人间;

穷人与施主,神与人,那时刻都是平等的。

你瞧,我的导师正朝这儿蹒跚而来。

阿帕尔娜 我去寺院深处把身藏,

我对婆罗门向来诚惶诚恐。

他的目光严厉尖锐!

他的额头坚硬恍如寺院石阶!

吉叶·辛赫 坚硬?不错,

但这种坚硬成为生物与无生物的

一所坚固的庇护所,

犹同世界的创造者。

(阿帕尔娜下。勒柯帕迪上,吉叶·辛赫为他端上洗脚水)

师尊!

勒柯帕迪 滚开,滚开!

吉叶·辛赫 我端来了水。

勒柯帕迪 把水搁下。

吉叶·辛赫 要衣服穿?

勒柯帕迪 谁要衣服!

吉叶·辛赫 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勒柯帕迪 又是那句话!

谁说你犯了大罪!

严重的迦梨时期[4]在这个世界上降临,

权力像日蚀一般把婆罗门神来吞没!

今日王位在祭坛面前使自己的头颅高高扬起!

天哪!迦梨时期众神何等孤立无援!

你们也像朝廷谄媚者在大王命令面前低头屈从?

天哪!毗湿奴,你也张开四肢把阴谋施展?

难道魑魅魍魉又在兴风作浪,把天堂掳掠?

难道众神在地狱四处窜逃把身藏?

如今妖魔与人类联合一起,在整个世界傲视一切,享

受生活馈赠!

不见神灵显现,但还有婆罗门在,

今天王权和王位像祭祀劈柴一般在婆罗门愤怒祭祀火堆

里燃烧!

(慈爱地走近吉叶·辛赫)

孩子,今天我对你十分粗鲁,

今天我内心异常纷乱。

吉叶·辛赫 我主,发生了什么事?

勒柯帕迪 发生了什么事?

我能说什么呢!

天堂之母含垢忍辱,

我能用嘴道出?

吉叶·辛赫 谁把主母来侮辱?

勒柯帕迪 戈温德国王自己!

吉叶·辛赫 是国王?

把谁侮辱了?

勒柯帕迪 侮辱了谁?

把你和我侮辱了,

把所有经典,所有时空侮辱了,

把最高时空的统治者迦梨女神侮辱了!

国王今天坐在低贱王座上,

把所有一切都侮辱了,

他以极端忌恨心情把对主母的膜拜祭祀加以禁止!

吉叶·辛赫 一切都是戈温德·马利盖干的?

勒柯帕迪 是的,是的!

就是你的国王戈温德肆无忌惮地把一切都侮辱了,

就是你心里至高无上的,

芸芸众生的帝王对一切都加以蔑视侮辱!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从童年起,我把你抚养长大,

花了多少心血,多少慈爱,

今天你却爱戈温德胜于我!

吉叶·辛赫 我主,卑微的沉醉的婴儿

在父亲怀里坐着,

把手伸向天际把圆月摘取。

父亲是我的神,是我的天空,

戈温德国王只不过是小小月儿!

我饶舌什么呢!

现在我听到了什么?

国王下令禁止对主母祭祀供献!

谁能服从他的命令?

勒柯帕迪 不服从者将受到被驱逐的惩罚。

吉叶·辛赫 我主,在禁止对主母膜拜的国度里

被放逐不算什么惩罚,

只要我生命存在,

我将完成对主母的祭祀供献膜拜。

[俩人下。

第四场

[内宫。姑娜娃蒂王后、女侍从、戈温德·马利盖国王、勒柯帕迪祭司。

姑娜娃蒂 你说什么?

我王后的祭品从寺院门口被遣送回!

他身上生有几个脑袋?

你告诉我,谁那么胆大包天?

女侍从 我没有说出他姓甚名谁的勇气。

姑娜娃蒂 你为什么没有这个胆量?

你说需要什么胆量能告诉我?

你怎么怕他比我还多三分?

女侍从 王后,请宽恕奴婢!

姑娜娃蒂 昨日傍晚我仍是一国王后,

直至昨晚女奴们向我唱赞歌,

婆罗门向我洒下祝福,

手下人双手合十听我吩咐。

难道一夜之间全部生活规律被弄颠倒?

主母今日不能领受膜拜,

王后的尊严被销毁!

难道特利布拉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国?

快把祭司叫唤!

[女侍从下。戈温德上。

姑娜娃蒂 国王陛下,您曾否听到?

我的牲口祭品从主母寺院被退回!

戈温德 我晓得,王后!

姑娜娃蒂 您已知道?

那么您为什么对这种狂妄举止不加以阻止?

您故意忍受对王后的这种侮辱!

戈温德 亲爱的,请你把他宽恕,

你可是天下宽恕的偶像。

姑娜娃蒂 您的龙体是同情的象征,

但您对这种侮辱默许容忍,

双手合十不是怜悯的表现,

而是怯懦的表露!

您被怜悯迷惑而变得软弱无能,

您若不亲手给以惩处,

我就出面施以严厉制裁。

请告诉我这个罪人是谁?

戈温德 这个罪人就是我,王后!

没有其他罪恶,

给你蒙受痛苦,

这就是我的罪过。

姑娜娃蒂 大王陛下,您胡诌什么?

戈温德 从今日起在我这国度里,

禁止以神的名义对活物的戮杀。

姑娜娃蒂 谁下达的禁令?

戈温德 主母娘娘自个儿下达的。

姑娜娃蒂 谁听见这个禁令?

戈温德 敝人听见了。

姑娜娃蒂 敢情您听见了?大王陛下,

我听了忍俊不禁,

女神降临王国门槛,

把自己的意愿来宣布!

戈温德 王后,请先别见笑!

主母自己降临,

把她子孙心灵里的痛苦来唤醒,

这可不是主母的意愿!

姑娜娃蒂 大王陛下,请留住自己这些话别再出口!

你的王国在寺院外面,

寺院里你的命令不通行,

请不要在那儿发号施令。

戈温德 这个命令不是我的,

主母娘娘下达的。

姑娜娃蒂 您怎么晓得?

戈温德 在昏暗的烛光世界里,

有一个地方是黑暗的。

灯火可以照亮一切地方,

但它无法把自己黑暗消除。

人类的智慧正如“灯烛下的黑暗”,

布施照亮到什么地方,

自己疑惑的阴影也紧步随着。

而当知识从天堂里降落,

疑惑片刻就驱逐得无踪影,

现在我心里不存有一星半点儿的疑惑。

姑娜娃蒂 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你带着自己的无虑待着,

请不要把我的路挡住,

我带着自己膜拜的祭品,

奔赴主母的门槛处。

戈温德 王后,我无法把主母命令超越。

姑娜娃蒂 我也无法把自己说的话推翻,

我曾在主母面前宣过誓,

我根据她的经典礼仪,

对她进行供奉膜拜。

供奉主母三百只小羊,一百头水牛,

大王陛下,请您走开,走开!

戈温德 听从你的命令。

[国王下。

[勒柯帕迪上。

姑娜娃蒂 祭司尊者,我的膜拜祭品,

从主母门槛处被退回。

勒柯帕迪 女王陛下,被退回的祭品,

不是你的,

主母娘娘的膜拜祭品今日被退回!

女王陛下,穷人乞讨来的供奉祭品不比你的祭品少。

但遭到灭顶之灾的是,

主母的膜拜祭品被退回!

国王骄傲的无限膨胀是最大的毁灭,

它把走近女神门槛的膜拜者统统阻拦住,

它把世上王权界限来超越,

它用愤怒发红的眼睛,把女神的虔诚者来监视。

姑娜娃蒂 祭司尊者,现在将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勒柯帕迪 唯有女神难近母了如指掌,

我只晓得,王座的阴影落在

主母娘娘的门槛上;

那个高傲王座犹如喷泉四溅

向空中飞逸而去。

世世代代,祖先父王凝视着天空,

把王国的尊严高高扬起,

直刺云霄。

但如今一霎间,

王国的尊严被雷电击燃,

燃烧成一坯灰烬。

姑娜娃蒂 主,怜悯我们吧,

垂怜赐救我们吧!

勒柯帕迪 是,是,我一定设法把你拯救。

在天堂和人间,

一个强有力国王扩展着

自己的统治,

而你就是这位强劲国王的王后!

国王使天上众神,人间婆罗门,

无以复加地受辱唾弃!

他把迦梨时期的婆罗门统统加以鄙弃!

现在婆罗门的诅咒在何方?

婆罗门的智慧才干变得迟钝无用,

它今朝像毒蝎把自己心灵蜇伤,

婆罗门的依赖是多么虚假!

[他企图折断自己的圣线。

姑娜娃蒂(阻止他折断圣线的企图)

我的神,你在干什么!

安静些!

我的主,请在无辜者身上洒以同情之甘霖!

勒柯帕迪 哦,我的主,

把婆罗门应有的权力归还吧!

姑娜娃蒂 我将把婆罗门的一切权力归还,

我的主,去吧,

去寺院从事膜拜,

现在在你的膜拜里决不会有任何障碍。

勒柯帕迪 王后把膜拜的懿旨下达,

众神从你纯洁的凝视里感到心满意足,

你的懿旨恢复了婆罗门的智慧,

人们将对你感恩戴德,

直至神真正显灵。

[勒柯帕迪下。国王上。

戈温德 我亲爱的,

你愤怒的面孔,

正把整个世界的全部光明,

全部幸福消融!

我为此带着近似癫狂心灵,

回到你的身边,我的女神。

姑娜娃蒂 走开,走开,不许你回到王国九重深宫,

不要把诅咒带进这块净土。

戈温德 我亲爱的,

你的爱可把诅咒来消解,

你的同情可把不幸化为乌有,

爱若从贞妻心灵中消遁,

诅咒就会在夫君家里永驻,

那时我将弃家远走。

姑娜娃蒂 你走开,现在不许回来,

再也不要在我面前露面。

戈温德 当你想念我,

我就回来,我的皇后!

[国王欲下。

姑娜娃蒂(伏在国王足上)

请宽恕我,宽恕我,我主!

您竟变得如此残忍无情,

您竟鄙视女人的自尊扬长而去?

我最亲爱的,您知道吗,

我的爱装扮成愤怒来显示?

好吧,我服输,

我因自己自尊把自己侮辱,

请宽恕我!

戈温德 我最亲爱的,

信念一旦从你那儿升起,

这个生活桎梏就会被折断。

亲爱的,我深知,

乌云是暂时的,

太阳却永恒照耀。

姑娜娃蒂 乌云转瞬即逝,

造物主的闪电回到自己的归宿,

云开天晴,

永恒的太阳升起,

把永恒的荣耀唤醒,

整个世界又将获得无畏,

瞬间的噩梦将被遗忘。

请您发出这样的命令!

婆罗门将重新把权力归己,

女神又将开始取得膜拜祭品。

让王权又寻觅到大地的归宿,

那儿狂妄的权力将受到限制。

戈温德 损害宗教职责不是婆罗门的权力,

无辜“生物的流血”不是主母的祭品,

国王和婆罗门对维护神的圣旨负有同样的职责。

姑娜娃蒂 我在您足下匍匐,

诚恐诚惶向您乞讨,

望主垂怜赐救!

自古以来的习俗,

像自由清风永恒飘动着,

它不是国王的私有财富。

你的王后双手合十,

以全体臣民的名义向您乞求开恩。

亲爱的,请您把爱的呼唤来接受!

造物主也会对您实行宽恕,

当您曾经对爱犯有拒之门外的过错。

戈温德 这难道合适吗?女王!

我如何更好地向你把我心意表述?

我独自要同成百上千的人——

卑微私利、暴力傲慢、盲目无知、

古老的饮血的野蛮陋俗——战斗,

我带着疲惫不堪的身心回到家,

渴望吮吸从女人心灵流淌出来的甘露。

但那儿为什么没有同情的甘露?

家里应该有爱的纯洁之水流淌,

但为什么家与血河沆瀣一气呢?

哪位魔鬼使血泉漂流,

致使虔诚和爱被鲜血浸透!

残忍的流血屠杀,

在富有同情心的美女生命里,

烙上了血腥的印记!

难道我不该去把这种流血的陋俗阻拦?

姑娜娃蒂(双手捂脸)

好,好,您走吧,

您离开我走吧!

戈温德 哦,王后!

职责是严酷的!

当您转脸不予理会。

[国王下。

姑娜娃蒂(哭泣着)

天哪,我这个可怜的女人,

你迄今把何等模样的迷惑,在自己心里抚育!

毋庸置疑,今朝任何请求,任何乞怜和自尊都无济于事。

嗤嗤,无法怀孕的妇人,

如何向夫君把自己的尊严显示;

你铭刻的自尊只能被尘埃埋葬!

命运熊熊燃烧,

“女皇”的尊严烧成灰烬!

爱情的游戏徒劳枉然,

婚嫁的哭泣无济于事。

现在我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在尘土里把自己头颅低垂;

抑或像青蛇把蛇信吐出,

把自己的凶残面貌显示!

第五场

[寺院。一些臣民。

纳巴尔 先生,你的三百只羊和一百头牛在哪儿?

这儿连壁虎被割断的尾巴踪影都不见!

所有车队鼓手跑到哪儿去了?

四周一切寂静无声!

我可是解囊花钱来观看膜拜祭祀,

我竟然得到如此惩罚!

格莱什 请瞧,你站在寺院面前,

请别把如此亵渎的话语从口中说出!

主母娘娘得不到祭品,

主母娘娘醒觉,

把你们一个个抓住,

往自己的肚里塞满填饱!

哈鲁 请说,去年你们这些老爷在何方?

当时王后娘娘立誓祭祀供奉,

难道你们脚被针刺入?

谁都没有来把膜拜祭祀观看。

那时高姆迪河[5]被血染红!

现在你们却像品行恶劣的人涌来,

当主母娘娘的膜拜被禁止。

我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逮住,向主母娘娘供献,

以把我心头怨恨消除。

庚海亚 喂,老弟,你可别假装发火。

难道现在我们连张口说话的嘴都没有?

不然,我们干吗乖乖站着,

洗耳恭听你的话!

哈鲁 兄弟,你说得完全正确,

我真有些生气光火,

那天有人说了“坏蛋”之类话,

她若再往前多说一句话,

抑或把我身体触碰,

我就——

纳巴尔 好,好!我们去瞧瞧,

谁的骨头里究竟有多少力量!

哈鲁 走吧,你不晓得,

这儿的长官就是我的表兄弟!

纳巴尔 把你的长官与舅舅一块带来,

我不让你的长官头脑清醒,不叫纳巴尔!

哈鲁 你们大家听到了吧!

格莱什和伽奴 不要吵嘴了,

走,回家去。

今天感觉不好,

结束这种调侃吧!

哈鲁 这种调侃是我舅舅的调侃!

我长官父亲大人的调侃……

格莱什和伽奴 去你的,

你与你舅舅一块去见阎王吧!

看那边,谁来了?

[众人下。

[勒柯帕迪、那因拉叶、吉叶·辛赫上。

勒柯帕迪 统帅,难道你对主母娘娘也不虔诚?

那因拉叶 谁有对我如此说话的胆量!

我出身于虔诚的望族。

勒柯帕迪 好啊,好啊,

你是主母娘娘的仆人,

你是属于我们的人。

那因拉叶 祭司,

我就是主母娘娘虔诚的仆从。

勒柯帕迪 好啊,

虔诚将使你永垂不朽,

虔诚将使你臂力增添不可战胜的力量,

虔诚将使你的刀刃无比锋利,

虔诚将给你万钧般的分量,

虔诚将在你心坎里永驻,

使你的地位荣誉能与天公媲美。

那因拉叶 婆罗门的祝福不会付诸东流。

勒柯帕迪 统帅听着,

你聚集起自己全部力量,

奉献在主母娘娘的脚上,

把主母的叛逆者彻底消灭!

那因拉叶 教父,您下达命令!

谁是主母娘娘的敌人?

勒柯帕迪 戈温德·马利盖。

那因拉叶 我们的国王?

勒柯帕迪 带着自己的军队,

向他发动进攻。

那因拉叶 呸!这个罪恶的建议!

我主,你难道想把我考验?

勒柯帕迪 这就是对真实的考验。

你是谁的仆从,

现在就以此进行考验。

不要有其他担忧,

不要踌躇不前,

现在没有时间了。

女神的命令,

犹如毁灭的号角响彻着!

今天要把全部的桎梏粉碎。

那因拉叶 我没有任何忧虑,

我没有任何踌躇。

主母委我重任,

我将坚定不移地履行这个重任。

勒柯帕迪 赞美你,赞颂你的无畏胆识!

那因拉叶 我竟是主母娘娘仆人中的如此恶棍,

她因此对我下达这样的命令,

我将成为国王信念的破坏者!

宇宙之母自己站在心灵信念的力量上,

她怎么亲口指示,

捣毁我不可动摇的坐毡?

倘若今朝国王遭到厄运,

明儿女神将会愤然离去;

人性恍同建筑在沙滩上的宫殿,

轰然倒塌,

消失得无影无踪。

吉叶·辛赫 赞美您统帅,赞颂您统帅!

勒柯帕迪 肯定要赞颂的,

但你脑瓜怎么还迷糊!

国王已经成为主母娘娘的逆子叛臣,

哪儿还存有他信念的束缚?

那因拉叶 无谓争论有何裨益?

我不想陷入理智的旋涡。

我知道,只有一条道路,

那就是信念道路。

无知卑贱的仆从将永远从那条笔直道路行走下去。

[下。

吉叶·辛赫 教父,为何事忧心忡忡,

我们依赖自己的信念从事工作。

还害怕谁?

军事力量有什么作用?

武器算什么东西!

只要他肩负重任,

他就有完成重任的力量,

我们果真是主母娘娘的真实仆从,

我们就将始终如一对主母膜拜。

教父,走,

让我们把主母的大鼓擂起,

把普天下的臣民呼唤,

把寺院大门打开。

哦,大家快来!

向无畏顶礼膜拜!

大家无惧无畏地来吧,

你们都是主母娘娘的子孙,

臣民们快来啊!

[吉叶·辛赫和勒柯帕迪下。

[臣民们上。

阿卡鲁尔 哦,我们一块走啊,去祈祷!

众人 主母娘娘万岁!

哈鲁 来吧,主母娘娘的子孙,

举起双手跳舞唱歌!

歌曲(3)

圣母陶醉地跳舞,

我们紧随她跳舞!

陶醉的圣母向四周散布黑暗,

火焰在她红色舌头上燃烧,

飞蛾慌乱地扑向灯火,

眼看着它们向死亡奔去。

她的黑发在空中飘拂,

太阳惊恐地在何方藏匿,

血流从她黑石般肢体下淌出,

三界的人神鬼在她足下战栗。

圣母陶醉地跳舞,

我们紧随她跳舞!

众人 圣母娘娘万岁!

格莱什 现在没有什么可惧怕!

伽奴 哦,南方的人群逃向何方?

格莱什 那些小子无法忍受主母的威严,向四处逃窜。

哈鲁 不仅仅是主母的威严,

我也给他们恫吓,

那班小子吓得尿屁直流,

如今他们小心翼翼行动。

阿卡鲁尔兄弟明白吗,

一听到我表兄弟达帕达尔的名字,

那班小子吓得面如土色!

阿卡鲁尔 那天,我们的尼达依严厉地对他们训斥,

有一位脸相犹如麝香鼠,

他跳出来回答。

我们的尼达依说:“喂,你这

小子快给我滚开!

你南方人怎么知道北方事儿!”

听后,我们笑得前俯后仰。

格莱什 尼达依有副菩萨心肠,

但舌战中谁也甭想把他战胜。

哈鲁 尼达依活佛是我的姑父!

伽奴 你们听一下他的话,

尼达依在何时成为他姑父?

哈鲁 你们总在我的每句话里找碴,

好吧,不是我的姑父,而是你的姑父,

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勒柯帕迪和吉叶·辛赫上。

勒柯帕迪 听说军队正开来,

吉叶·辛赫,你拿起武器,

坚守在这儿。

你们大家也一块过来,

在这儿坚守。

大家联合起来把寺院保卫,

我分发给你们武器。

格莱什 武器!

武器有何用?祭司大人。

勒柯帕迪 国王军队正朝这儿开拔过来,

为了禁止向主母娘娘膜拜祭祀。

哈鲁 军队正往这儿开来?

我们大家得快离开!

祭司大人,向你致以跪拜礼!

伽奴 我们人单势薄,

军队即将开到,

我们能做什么?

哈鲁 大家什么都能做,

但军队抵达后,

这儿还会留有我们待的地方?

不用说战斗,

我们插足之地将在何方?

阿卡鲁尔 不用饶舌了,

没有瞧见,

祭司大人愤怒得全身战栗!

好吧,祭司大人只要一声令下,

我们将去召唤自己家人一块儿来。

哈鲁 对,这完全正确。

我也带自己表弟来,

但现在事不宜迟。

[大家都想溜走。

勒柯帕迪(愤怒状)

你们大家都站住!

吉叶·辛赫(双手合十)

教父,让他们走吧,

这些蠢人因害怕牺牲生命而颤抖,

他们死亡之前早已死了。

我是主母娘娘的唯一战士,

我有千军万马的力量独自战斗,

没有必要携带武器,

放胆怯者走吧。

勒柯帕迪(自言自语)

那个时代已经消逝,

现在需要武器,

只有虔诚并不顶用,

(向吉叶·辛赫)

拿住祭品,吉叶·辛赫!

膜拜活动将开始。

[外面传来奏乐声。

吉叶·辛赫 教父,不是军队,

王后的牲口祭品正朝寺院运来。

[王后、随从和臣民上。

众人 哦,不用任何惊惧!

不是军队,

而是主母的祭品正送来。

哈鲁 军队似乎已获悉消息,

我们在这儿聚集。

现在军队已没有勇气朝这儿赶赴。

伽奴 祭司大人,王后娘娘送来了祭品。

勒柯帕迪 吉叶·辛赫,快安排祭祀活动。

吉叶·辛赫 教父,一切准备就绪。

勒柯帕迪 以我的名义请亲王那卡什特利拉叶快马加鞭赶到这儿。

[吉叶·辛赫下。

[臣民们跳舞唱歌,戈温德·马利盖国王上。

戈温德 你们从这儿离开,离开!

勒柯帕迪把牲口祭品拿开!

你难道没有听到我的命令?

勒柯帕迪 没有听到。

戈温德 那你不是这国度的人!

勒柯帕迪 我就算不是这国度的人!

但我待的地方,

国旗正从国王手中滑掉,

王冠在大地尘埃里失落,

你们是谁,国民们,来啊!

把供奉圣母祭品朝这儿带来!

[鼓乐又齐鸣。

戈温德 停止你的一派胡言乱语!

(向他的侍从)

统帅在哪儿,快把他叫来!

唉,祭司,

你最终迫使我把军队动用,

把寺院包围。

召集军队举动使我感到羞愧,

臂力让我一次次痛苦地回忆。

勒柯帕迪 背教者,

难道你果真这样认为,

迦梨时期婆罗门神威已不复存在?

你由此铤而走险下了赌注?

不,婆罗门神灵依然在人间光照,

从内心燃烧的火焰,

将把你的王座烧成灰烬!

不然,我将把全部经典,

婆罗门的全部自尊,

千千万万尊虚假神像,

投到内心燃烧的火堆中去,

将它们烧成灰烬!

今朝你已不配“大王陛下”称号!

你将永远不会把今日的耻辱忘记!

[那因拉叶、昌德巴尔上。

国王(对那因拉叶)

统帅,请率领军队在这里守卫,

严禁生物的祭祀!

那因拉叶 大王陛下,乞望对这卑贱的下人宽恕,

在女神寺院里大王仆从也无能为力。

大王的八面威风在哪儿伸延,

我们也如影儿一样把您跟随,

但……

昌德巴尔 统帅请留步,

灯焰只在一个地方滞留,

但它的光亮却能向远方辐射,

大王陛下的意愿抵达到哪儿,

我们也将随之抵达那儿。

戈温德 统帅,请停步!

你对我的命令存有怀疑。

职责与非职责,损害与利益

一切都由我来承受。

你的职责,

仅仅应把我命令执行。

那因拉叶 大王陛下,

我心灵对这些话不予认同,

我确是您的仆从,

但我也是个人。

我有理智,有职责,有国王,

但我也拥有神。

戈温德 那么你现在把所有武器放下,

昌德巴尔,从现在起你是统帅。

现在你同时肩负起两个职务,

你带军队把寺院保护,

以免寺院被血玷污。

昌德巴尔 大王陛下,我一定把大王命令执行。

戈温德 那因拉叶,请把自己武器向昌德巴尔缴付。

那因拉叶 大王陛下,

我为啥要把武器对昌德巴尔缴付,

你祖先把这把宝刀对我祖先托付,

你若想收回,亲自取回吧。

唉,先辈们,

你们在天堂栖息,

请你们做证人,

我们始终以巨大努力

勇敢使用这把祖传宝刀,

像维护祭祀神火一般,

维护着对国王的忠诚;

今朝这把宝刀毫无玷辱,

我将向国王把它完璧归赵!

昌德巴尔 兄弟,请把我的话仔细听明白。

那因拉叶 呸!

住嘴!

大王陛下,我现在告辞!

[鞠躬离去。

戈温德 朝廷的事务里怜悯没有任何位置,

神的职责全部落在卑贱人身上,

天哪,职责实现是多么艰难!

勒柯帕迪 婆罗门的诅咒正获得成功,

值得信赖的心灵缓缓地远走他乡,叛教者站立的地方眼看着正往下陷落。

[吉叶·辛赫上。

吉叶·辛赫 祭祀活动一切准备就绪,

所有祭品都送到!

戈温德 是给谁的祭品?

吉叶·辛赫 大王陛下,您在这儿!

请把我的一个恳求倾听,

大王陛下,请收回您高傲的命令,

作为人不应把圣母遮蔽。

勒柯帕迪 呸,吉叶·辛赫!

你在谁的脚上匍匐?

起来,起来!

你把我作为自己的导师,

你的头颅就只有在一个地方——我的脚上低垂!

蠢人,抬起头,

往这儿瞧,在我足下匍匐,

把宽恕重来乞求。

逝去日子多么可怖,

你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

寄望予大王的命令,

我们才能对女神进行祭祀?

在这儿把这些祭品留下,

就在这儿膜拜!

我倒要瞧瞧,

国王的高傲存在到何时日。

吉叶·辛赫快走,

从这儿跟我一块离去。

[勒柯帕迪和吉叶·辛赫下。

戈温德 难道在这世上不存在谦和?

唉,我的主母!

日夜在您脚下行走的人,

至今没有获得这个教诲,

他们是多么卑微孤立!

他们吸吮了您的威严,

在自己心里,语言里,行动里,

把多少妄自尊大注入!

[国王下。

第二幕

第一场

[寺院。勒柯帕迪、吉叶·辛赫、那卡什特利拉叶。

那卡什特利拉叶 教父,您为何把我叫来?

勒柯帕迪 昨晚,女神托梦对我诉说,

你将成为这个国度的国王。

那卡什特利拉叶 我将成为国王!

嗨,嗨,嗨!

你在胡说什么?

我将成为国王,

你在制造一条新闻!

勒柯帕迪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你将成——为国王。

那卡什特利拉叶 我完全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发生呢?

勒柯帕迪 女神托梦完全是真的,

你将获得加冕,

不要有任何置疑。

那卡什特利拉叶 不用任何置疑?

我若没获得加冕,

那……

勒柯帕迪 你连我的话也不相信?

那卡什特利拉叶 祭司大人,我不是完全不信,

倘若命运不济,

没有获得加冕,

那——

勒柯帕迪 这断然不可能。

那卡什特利拉叶 断然不可能?

祭司大人,我们等着瞧,

一直到诺言出现。

在我登基之前,

一定把首相驱赶掉,

他一直对我监视,

他好像是我父亲的长辈!

我对他十分惧怕,

明白吗,祭司大人?

我将封你为一国之首相。

勒柯帕迪 我对首相位置蔑视。

那卡什特利拉叶 那我将委任吉叶·辛赫为首相,

您若洞察一切,

请把一切指明,

我何时登基成为国王?

勒柯帕迪 女神渴望饮吸国王的鲜血。

那卡什特利拉叶 女神对国王的鲜血渴求?

勒柯帕迪 你首先要把国王的鲜血献上,

那时你就能成为国——王。

那卡什特利拉叶 我从哪里获取国王的鲜血?

勒柯帕迪 女神想喝戈温德·马利盖的血。

那卡什特利拉叶 女神想喝他的血!是真的吗?

勒柯帕迪(对吉叶·辛赫)

镇静些,吉叶·辛赫,不要激动。

(对那卡什特利拉叶)

明白个中原委吗?

听我指教——

秘密地把他杀害,

把他滚烫的鲜血带来,

在主母娘娘足上把鲜血奉献。

(中间停了一下)

吉叶·辛赫,你若不能镇静,

就到什么地方躲藏一下。

那卡什特利拉叶,明白吗?

这是女神的吩咐,

在五月的深夜,

她想喝国王的血!

你们俩是皇族亲兄弟,

你哥若获救,摆脱厄运,

你的血就成为对圣母祭祀的血,

迦梨女神渴望饮血,

现在已没有思考时间了。

那卡什特利拉叶 祭司大人,你的建议是多么可怖!

我不需要加冕登基,

让国王的血在他身体内驻留,

我对我现在处境心满意足。

勒柯帕迪 不行,不行!

你现在任何情形下都无法获得自由,

你必须去把国王的血取来,

这是女神对你的命令。

那卡什特利拉叶 祭司大人,你说吧,

我该如何行动?

勒柯帕迪 你随时准备着,

当我下达命令,

你应该很快执行,

在行动实现之前,

你必须守口如瓶,

好吧,现在你走吧。

那卡什特利拉叶 啊,主母娘娘,

比海还深的痛苦!

[那卡什特利拉叶下。

吉叶·辛赫 今朝我亲耳听到了什么!

大慈大悲的主母娘娘,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的命令?

弟弟亲手把哥哥杀戮?

你可是宇宙之母!

教父,你把如此酷令称为主母的圣旨?

勒柯帕迪 还有什么其他法子,请说?

吉叶·辛赫 方法?

教父,什么方法?

谁的方法?

天哪,可怕的责难!

主母,你手上不是有尚方宝剑?

你盛怒时不是可以把霹雷施放?

你为了实现“意愿”,

还要到处寻觅其他方法!

还要像盗贼一般藏在地下凿壁洞?

这是什么样的罪孽!

勒柯帕迪 孩子,

你知道什么是善恶?

吉叶·辛赫 我可是从您那儿知晓一切的。

勒柯帕迪 孩子,你过来,

我再给你一个教诲,

世上实际没有什么善恶之分。

谁是谁的兄弟?

谁是谁的亲朋?

谁是谁的陌路者?

谁说过杀戮是罪过?

整个世界就是一座屠杀寓所。

难道你不晓得,

每个瞬间,

世上千百万生物往死亡口里走去,

这是谁的幻影游戏?

这世间的尘土被杀戮的血浸透,

每一步蹂踏,

千百条蠕虫被碾死,

难道它们不是生命?

年迈的湿婆神用血的字母,

在世界书页上,

不间断把生物的短暂历史书写。

森林里存在着杀戮,

尘世里有着屠杀,

鸟巢里存有杀戮,

虫穴里有着残杀,

深邃的海洋里存在凶杀,

碧蓝的天空里有着厮杀,

杀戮的游戏到处进行着。

为生存而杀戮,

为游戏而杀戮,

有无为的杀戮,

有非本愿的杀戮,

整个世界为逃避杀戮的惩罚,

在与生命搏斗里屏息静气地跑着,

它一刻也没停止奔跑,

犹如小鹿在猎虎猛追下奔突。

迦梨女神似永恒精灵巉石站立着,

她伸出渴求饮血的红色舌头!

在她手托永恒钵里,

生命血流从世界四面八方流入,

宛如从葡萄里挤出的汩汩汁水。

吉叶·辛赫 我的主,请不要说了,

够了,请停止,停止,停止!

天哪,女魔鬼,女骗者,

你步入没有母亲的世界,

装扮成主母娘娘,

怀着饮血的贪婪。

天啊,在毫无保护的鸟巢,

嗷嗷待哺的雏鸟怀着希冀,

把母亲归途痴痴盼等。

贪婪的乌鸦飞到巢边,

盲目的雏鸟用焦急嗓音,

把母亲来呼唤。

单纯的可怜雏鸟,

在嗜血如命的老鸦啄击下,

把自己柔软的小生命丧失。

你那举止犹同老鸦那样残忍!

慈爱、怜悯、爱惜,

一切都是虚假!

唯一真实是无休止的杀戮!

但为什么从乌云罗网中,

瓢泼大雨往蒙受痛苦煎熬的大地胸脯上倾泻?

为什么从坚硬的岩石缝隙里,

渗透怜悯的溪水往荒漠大地上消去?

为什么姹紫嫣红的鲜花,

在荆棘丛生中争斗竞放?

我主,你在把我欺骗!

你想看到我对母亲的虔诚,

我将剖开胸膛取出心血,

您可把我心血的祭品在主母脚上奉献。

您看,

主母,她因着我爱的坦然而狞笑着!

真的,主母你就是铁石心肠的女魔!

主母你就是我心歌颂的女吸血鬼!

主母你想把我的心取走?

主母你将在这一生中把子孙生命消灭?

难道我用矛箭把我心刺穿,

让这子孙血从心脏中流淌出来,

你就觉得那么有滋有味?

哦,我的母亲,

你确是铁石心肠的女魔!

教父,你在把我呼唤?

你这个阴谋诡计,

我如今全然明白,

你为渴求虔诚者的血,

把他的心撕裂。

主母的慈爱在你所制造的苦痛上倾洒,

这里幸福比痛苦胜百倍!

但国王的血!

嗤,嗤!

主母是位虔诚者的拯救者,

你却称她为渴血者!

勒柯帕迪 那么停止祭品供奉!

吉叶·辛赫 停止祭祀!

不,不,教父,

您一切世故熟知,

不会良莠不分。

“经典”的法规不是单纯的虔诚者法则,

眼睛不能从自己光中见到什么,

光只能从天际而来。

我主,乞望给我宽恕!

宽恕我这个奴仆的鲁莽,

宽恕我在痛苦冲动下的迷乱胡语,

我主,请告诉我,

女神果真想品饮“国王的血”?

勒柯帕迪 唉,孩子,

末了你对我也不信任?

吉叶·辛赫 不信任?

不,从来没有对你动摇过信任!

我若把你背弃,

我信任将在何处驻足呢?

犹如毗湿奴大神脱离毗湿奴神自己的头颅,

由于虚无他将在虚无中消失。

迦梨女神若想品饮国王的血,

我亲自取国王血奉献,

决不能让兄弟之间残杀。

勒柯帕迪 孩子,神的指示决不会成罪孽!

吉叶·辛赫 那就是积德,

我就将获得那个善德。

勒柯帕迪 我也就如实对你讲述,

孩子,我爱你胜过自己生命,

从襁褓起,我以比母爱还多的慈爱,把你抚育长大,

我不能忍受丧失你的痛苦。

吉叶·辛赫 我不会使“罪恶”的阴影,

投落到那个慈爱上,

我不会使“诅咒”的烙印,

在那个慈爱上镂刻。

勒柯帕迪 好,好,这些事往后放一下,

明儿我们再把这些事敲定。

[俩人下。

第二场

[寺院。阿帕尔娜、勒柯帕迪。阿帕尔娜哼着歌进场。

阿帕尔娜(唱)

歌曲(4)

哦,世界臣民听着,

我斋戒者在你门槛前站立。

阿帕尔娜 吉叶·辛赫,在哪儿?

在哪儿,吉叶·辛赫?

寺院里不见任何人影。

是谁在那儿站立,

哦,原来是纹丝不动的雕像!

缄默不语,丧失感觉站立着,

你竟然把世界的整个财富鲸吞!

世界瘦骨嶙峋的穷光蛋到处流浪,

他们来到你脚下把自我奉献!

但你究竟对他们有何意义?

你像守财奴把他们在寺院底下埋葬,

让他们躲避开这穷困世界的所有烦恼?

吉叶·辛赫,那石头神像给你什么幸福?

她能对你说什么话?

她能在你心的深奥器皿里,

夜以继日把什么样慰藉甘露灌注?

唉,斋戒之心,

你在谁的关闭门槛上安坐?

歌曲(5)

哦,世界臣民听着,

我斋戒者在你门槛上伫立,

观望着幸福的集会,

死亡的优美游戏。

生灵独自把死亡战胜,

不用耗费半个铜板。

财富的圈套引来不堪痛苦,

我整日把秘密的芦笛来倾听。

[勒柯帕迪上。

勒柯帕迪 你是谁,在这寺院里滞留?

阿帕尔娜 我是女乞丐,

吉叶·辛赫在哪儿?

勒柯帕迪 哦,你这个女恶魔,

你立刻走开,

离这座寺院远远的!

你整日把这座寺院缠绕,

痴心妄想把吉叶·辛赫从圣母身边夺走。

阿帕尔娜 难道圣母惧怕我?

我惧怕她,

她可别把我所有一切吞噬。

(阿帕尔娜唱着歌下)

歌曲(6)

财富要死亡,

生命要死亡,

为啥又要开始杀戮的战斗?

仿佛雷电不时闪耀,

心灵眼睛打开着。

我一直把甜蜜芦笛吹奏,

唱着“走吧,不要停留”。

把兽性面具抛掉,

这里痛苦弥漫着,

鱼儿在水里口渴。

唉,世界臣民听着!

第三场

[寺院前的道路。吉叶·辛赫、勒柯帕迪、阿帕尔娜。

吉叶·辛赫 把思虑罗网撕开,

把疑惑迷团消除,

行动胜于思虑的地牢,

不管它是多么残忍,

多么粗鲁!

行动有个尽头,

虑惧没个边际,

它像蒸汽变幻莫测;

它越是从四面八方把道路寻觅,

道路越是到处隐匿不见。

“一”肯定胜于“多”,

教父,你就是真理,

你的教诲就是真理,

你暗示方向就是真理道路。

“杀戮”不是罪过,

“同室操戈”不是罪孽,

“杀戮国王”不是罪恶!

这就是教父的真理,

善与恶纯属子虚乌有,

这就是真理。

把忧虑消除,

把自我烦恼遁去,

从心里把理性思维剔除。

(突然转向路人)

弟兄们,你们正往哪儿走去?

难道庙会正在尼什布尔举行?

下贱的舞女正在狂舞?

我也随同你们前往。

(自言自语)

在这大地上有着何等欢乐!

这儿的人们无忧无虑,

尽情欢乐地歌舞。

身体优美线条在四周摇曳着

犹同河水的涟漪层层涌现。

所有人无忧无虑,

尽情欢乐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歌声喷泉向高处飞溅,

欢笑声响的涌泉向四处奔流,

仿佛大地的华丽幻化成光彩夺目的形象,

跳着优美欢畅的舞蹈!

我也抵达了那儿。

(唱)

歌曲(7)

谁把我施舍领走?

我将自己身心生命献上。

我将把自己完全充实,

把日常事务遗忘,

让心灵尽情欢乐。

谁把我一块儿带走,

生命与生命交融。

你置身于什么样的形式市场,

你大步流星走在世界道路上,

我大汗淋漓紧随后面追赶,

看到众人充满欢笑脸容,

我由衷心花怒放。

旅者把一切阻碍打破,

就在今日你把我掳走,

心灵重负在所有家门口落上,

瞬间百川向大海疾迅汇合。

在这世上人们熙来攘往,

谁与谁相识?

哪位兄弟拥有尊严,

哪位嘴唇把微笑绽开,

在他的生命里就有甜蜜和声响起。

谁在把我呼唤,

“我认识你,与我一块结伴同行?”

你是谁,你是人上人,

引起这生命对他奉献。

谁把我施舍领走?

我将把自己身心生命献上。

[阿帕尔娜从远处进场。

吉叶·辛赫 谁,阿帕尔娜!

你为什么在远处伫立,

你目瞪口呆地倾听,

吉叶·辛赫今天把歌唱!

一切都是虚假,

一切都是欺妄,

我由此而戏谑狂笑,

我为此而放声歌唱!

请瞧!

人们由此无忧无虑,

从道上悠闲地行走,

由此对这一琐碎之事而嬉笑而惊奇,

无数姑娘因此精心梳妆打扮,

叮当作响在道上蹒跚行走。

倘若“真实”存在,

为什么会显现这样情况?

这里如此欢乐怎么会轻易地漂流?

那时在毁灭的土地上,

人们不安哭泣,

因着无可名状的痛苦,

惊愕地成为哑巴至绵绵无期。

芦笛若真的因痛苦而哭泣,

阿帕尔娜,

芦笛将会断裂,

它的音乐将会是无言无声。

一切都是虚妄,

因而其中充满着欢乐,

游戏在墓地怀里静坐,

歌声在痛苦身边安睡,

日常事务在残忍虎豹利爪下进行;

“真实”若存在,

这样怎么会可能发生呢?

对,阿帕尔娜,

我与你都没有一丝真实,

明白这个真理,

你就会欢乐幸福。

今朝,你为什么抬起惊奇柔顺的眼睛,

对我目不转睛地凝视?

女友,来吧,

我俩一块从这世界上走向永恒,

犹如两片小小云朵在虚空里飘游。

[勒柯帕迪上。

勒柯帕迪 吉叶·辛赫。

吉叶·辛赫 我不认识你,

今天我走向自己盲目溪流里,

任它东西漂游,

正如千百万旅者在自己道上行走;

你是谁,叫我停步!

不,不,

你走开,走开!

我也将离去。

勒柯帕迪 吉叶·辛赫!

吉叶·辛赫 面前笔直道路伸延,

我手托乞钵,

携带自己女乞友

一块在笔直道上行走。

谁曾经说过,

王道是世上最艰难最曲折之路!

我如何行走,

一旦日子行将结束,

我将抵达生命的最后刹那。

思想和行为,争辩和探究的罗网,

不知消失到何方!

我把卑微且疲惫人的诞生,

托付给大地的怀抱。

自己拥有的二三天生命期限,

二三天里的迷误和恐惧,

欢乐和痛苦,

心灵渺茫的希冀,

衰弱且破碎生活的重负,

一切都托付给永恒时间,

然后我将获得深沉休憩。

这就是世界!

经典法则有何用?

教父教诲有何用?

(惊愕了一会儿)

我主,父亲,教父!

我正胡言乱语什么!

我仿佛在做白日梦!

这就是那座寺院,

它像一场绵绵冬雨冷酷地直泻着,

它像残酷粗暴的现实屹立着。

我的神,什么指令?

我没有把自己职责忘掉,

我记得“该做什么”!

(亮出凶器)

擎着这把发出寒光的匕首!

我从内到外把你命令记忆,

永远鲜活地保持!

我主,还有别的命令吗?

勒柯帕迪 把这个姑娘从寺院里驱赶,

女孩子,我知道你的幻术。

(转向吉叶·辛赫)

吉叶·辛赫,就在现在把她驱赶,

把她驱逐得远远的!

吉叶·辛赫 我把她驱逐?

她像我那般穷困,

在寺院庇护所栖息;

她像我那样孤立无伴,

她像无刺的花卉那么无瑕;

她漂亮,天真,温柔,

她忧伤而胆怯。

我将把她从寺院里驱赶?

我主,我将驱赶,驱赶,

我将把你的指令执行!

走,走,走开,阿帕尔娜,

从这儿离开,走!

怜悯,仁慈,抚爱,

一切都是虚假!

一切都是幻影!

去死,去死,阿帕尔娜!

倘若世界外面什么地方,

你不拥有任何东西,

那也不完全确切,

你还拥有令人垂怜的死亡,

走吧,阿帕尔娜,

你从这儿走开吧!

阿帕尔娜 吉叶·辛赫,你也走吧!

你抛弃寺院离走吧,

我俩一块走,

不管天涯海角……

吉叶·辛赫 我们一块离去,

这是不是一场梦!

我曾经明白梦是什么,

这个世界就是梦,

我因此快活地欢笑,

我因此幸福地歌唱。

但这可是现实,

现在你别提及任何欢乐之事,

现在你别显示人心的诱惑,

在现实的牢狱,

我仅仅是个囚徒!

勒柯帕迪 吉叶·辛赫!

这不是甜言蜜语的时刻,

现在刻不容缓,事不宜迟,

把这个女妖驱逐!

吉叶·辛赫 走开,阿帕尔娜!

走,走,离开这儿!

阿帕尔娜 我为何要离开?

吉叶·辛赫 这难道是你女人的尊严?

阿帕尔娜 现在我女人自尊亘古享有。

吉叶·辛赫,

你的痛苦远胜于我的全部痛楚,

你的痛苦远胜于我的全部骄傲,

你现在没有丝毫的自尊。

吉叶·辛赫 那么我离开,

当你在这儿盘桓,

我不愿瞧见你的脸容。

走吧,阿帕尔娜,走吧。

阿帕尔娜(对勒柯帕迪)

残忍的婆罗门,

让你的婆罗门德行去见鬼吧!

我这个低贱的女人,

把你来诅咒,

吉叶·辛赫决不会就范于你的桎梏,

你的罪恶桎梏永远也不可能把吉叶·辛赫套住!

[下。

勒柯帕迪 孩子,抬起头,

现在听我说。

我的爱,我的生命,

难道在我心里不存在对你似海深的爱?

我是你终生的保护者,

除外我还想索取什么?

稍纵即逝的幻影骗局被拆穿,

你为此而感到无比痛苦?

吉叶·辛赫 够了,我主,

现在您不要再把慈爱之言唠叨。

我心里只存有职责!

慈爱犹如大地上的蔓藤花叶,

生长,枯萎,

开花,凋谢;

它如同一场场新梦,

周而复始地消失。

冷酷无情的石塔夜以继日

在大地上矗立,

压在我心灵绵绵无期的重负!

[下。

勒柯帕迪 天哪!吉叶·辛赫,

我一直用力量、圈套,

对你做了多少亲证,

但总没有把你的心赢得!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始终无法猜透。

[下。

第四场

[寺院庭院。臣民们。

格莱什 老兄,你瞧瞧,

这次庙会不如从前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阿卡鲁尔 当今庙会怎会人声鼎沸?

如今印度教王国已不复存在,

莫卧儿帝国已取而代之!

主母娘娘的祭祀已被禁止,

人们来庙会干什么?

伽奴 兄弟,我们的国王已把理智丧失,

我觉得他的头脑越来越发昏。

阿卡鲁尔 倘若他头脑发昏,

他一定被鬼魅纠缠,

不然他为什么把祭祀禁止?

格莱什 兄弟,不管你说什么,

如今这个国度的祥和已不复存在。

伽奴 祭司大人亲口说过,

三个月内,瘟疫将蔓延,

国家将被毁灭。

哈鲁 谁说要三个月,

正如我发现的征兆,

三天都难以维持。

你们没有发现,

我兄弟玛桃已病了两年半,

至少能凑合活着,

但一旦祭祀停止,

他马上咽了气。

阿卡鲁尔 妙哉,妙哉!

他已经死去三个月了!

哈鲁 老兄,三个月不错,

但他可是在今年死去的。

琼达默利 喂,不用提他的事,

就拿我侄子做例子吧,

谁能料到他会暴死?

他连续三天发烧!

当他还没吃那医生丸药,

他眼皮就翻转,一命呜呼!

格莱什 那天,默吐尔市场的货栈失火,

烧得精光,一头小羊也不剩。

琼达默利 喂,这些芝麻绿豆小事有什么好吹嘘。

你们没有看到,

今年稻米价格是多么低廉,

谁都不过问。

谁知道,今年农民该是多么倒运!

哈鲁 静些,静些,

瞧呀,国王正在走来。

一大早,见到国王阴沉的脸,

真不晓得,今日将如何打发,

走,我们大家趁早从这儿溜之大吉!

[众人下。

[昌德巴尔和戈温德上。

昌德巴尔 大王陛下,请您小心警惕。

我眼观八方,耳听四面,

突发事的任何蛛丝马迹,

都逃避不过我的耳目。

我亲耳听到,

有一个谋杀你的秘密计划正在酝酿。

戈温德 谋杀我?

谁想把我谋杀?

昌德巴尔 我不敢对你诉说,

我怕那残酷信息

比真刀真枪,还要厉害地刺伤你。

戈温德 昌德巴尔,不用犹豫害怕,

请如实告诉我。

国王的心随时准备忍受打击,

谁密谋要把我杀害?

昌德巴尔 亲王那卡什特利拉叶。

戈温德 那卡什特利拉叶?

昌德巴尔 大王陛下,

我亲耳听到的,

勒柯帕迪和那卡什特利拉叶,

在寺院里把这件事密谋筹划。

戈温德 哦,我的天!

毕生的坚固亲骨血肉维系。

顷刻间就要烟消云散。

昌德巴尔 他们要取你的血,

在女神脚上供奉。

戈温德 哦,对女神祭献?

这里没有那卡什特利拉叶的过错。

我一切都明白了,

人类多少次以神的名义,

把自己的人性丧失。

去吧,去做你的事。

不用害怕,

我将警惕戒备。

(昌德巴尔下。国王对女神石像致礼)

女神,我不拿鲜血,

我取鲜花把您供奉。

我心里只存有虔诚,

不是杀戮、恫吓,

只有虔诚、膜拜。

主母,在这世上,

怯懦的人是如此孤立无援。

强者是如此冷酷残忍,

自私者是如此无情无义,

贪婪者是如此可怕狰狞,

无知者是如此狂妄自大;

骄横者把弱者放在自己脚下践踏;

慈爱者在异常细柔枝头上垂挂,

一经自私抚触,

他们即刻脱落入土。

主母,您若也举起刀子,

伸出流血的舌头,

四周一切将陷入黑暗之中。

今日兄弟反目,同室操戈,

今日妻室反君,同床异梦,

今日视友朋为敌,血流成河,

人类休息养身之地,被鲜血玷污。

今日杀戮成为积德,

怜悯心被洗劫一空!

主母,现在没有把自己伪装卸下!

难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难道现在你还以毁灭面目出现?

他正从四面八方举起刀,

向我头颅上方挥舞。

难道这种情况就是你所企盼?

倘若可能,我愿以血祭奠,

愿血腥屠杀顷刻停止。

杀戮国王!兄弟残杀兄弟!

它将给全体臣民的心灵以打击,

世上所有兄弟的生灵将为之哭泣!

我的血将把怀有杀戮的主母伪装揭去,

让女魔原形毕露!

倘若这就是你的同情法则,

那就让它这样兑现吧,

你的愿望即将会圆满!

[吉叶·辛赫上。

吉叶·辛赫 迦梨女神,请说,

你真想喝国王的血?

请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快说,现在就说,

你亲口说,

以人的语言说,快说!

你真的要喝国王的血?

从后台传来声音 我要喝国王的血!

吉叶·辛赫 那么国王陛下请向家神祈祷,

你的最后时刻即将来到。

戈温德 吉叶·辛赫,

你怎么啦!

谁让你说触犯王规的这番话?

吉叶·辛赫 难道您没有亲耳听到?

当我向女神询问:“你真的要国王的血?”

女神亲口说:“我要喝国王的血。”

戈温德 吉叶·辛赫,

女神什么也没有说!

勒柯帕迪装成女神声音说的,

你没有听出他的熟悉声音?

吉叶·辛赫 躲在阴暗角落,

勒柯帕迪装作女神声音说的?

不,不,

我现在将不会从一个疑惑坠入

另一个疑惑。

一旦我抵达岸畔,

竟不知道谁把我推进漩涡中心,

他一定是个制造疑惑的魔鬼。

他现在不可能,

无论是教父还是女神,

结果都是一样。

[拔出匕首,又扔在地上。

戈温德 静听你孩子的哭泣,

主母,请你拿取鲜花!

主母,拿取鲜花!

我匍匐在你足下向你致敬,

作为祭品的鲜花将使你满足。

现在没有祭祀的血,

现在没有杀戮的血。

我的主母,

献上如血一般殷红的古苏姆花;

人类子孙血腥屠杀给大地带来痛楚,

而鲜花仿佛感受到大地这种

慈爱般的痛心疾首,

它们冲破大地母亲胸怀为爱而竞放。

主母,请您把它们领走吧,

您应该接受它们!

我不因把您的愤怒来触犯,

而感到担惊受怕,退缩畏惧,

我将不把祭血奉献。

你的双眼充满血腥愤懑,

我对此不介意,不害怕;

你举起弯刀利剑,

带领自己的队伍。

我对此不介意,不害怕!

[下。

吉叶·辛赫 发生了什么,天哪!

女神,教父,

我已在一瞬间,

把我所拥有的一切埋葬,

在世上我现在已一无所有!

[勒柯帕迪上。

勒柯帕迪 我已听到一切,

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一切都毁于一旦。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你干下了什么勾当!

吉叶·辛赫 我主,请把我惩罚!

勒柯帕迪 一切都让你毁了,

你把梵天诅咒从半途撤回,

你把教父教诲胆大包天违背!

女神的命令付之一炬,

视自己理智比谁都高明,

你就这样把我一生慈爱债务偿付!

吉叶·辛赫 父亲,给我惩罚!

勒柯帕迪 我给你什么样惩罚?

吉叶·辛赫 索取我生命的惩处!

勒柯帕迪 不,你将领受比它还要大的惩罚,

向女神致以触脚礼,发个重誓!

吉叶·辛赫 我向女神致以触脚礼。

勒柯帕迪 现在你起誓说:“我将取国王的血,

在斯拉万月的最后一个夜晚,

把国王的鲜血在女神脚上供奉!”

吉叶·辛赫 我把国王的鲜血取来,

在斯拉万月的最后一个夜晚,

把国王的鲜血在女神脚上供奉!

勒柯帕迪 现在你走吧,

主母将赐予你万钧的力量。

第三幕

第一场

[寺院。众人、勒柯帕迪、吉叶·辛赫。

勒柯帕迪 你们大伙为什么来这儿?

众人 我们大伙为瞻仰女神而来,

为把女神瞻仰而来!

勒柯帕迪 好,好,

你们要把女神瞻仰?

迄今你们还有雪亮眼睛,

明白祖先们的幸运!

如今这儿哪儿有女神?

女神把这个国家抛弃离去,

你们大伙能把女神在哪儿安置?

女神已经离去,已经离去。

众人 大人,您说些什么!

我们将面临灭顶之灾!

我们犯了什么过错?

尼什达利尼 我的外甥病了,

昨日没能来这儿膜拜敬献!

高次尔敦 数日前我把两头羊准备,

向女神贡献祭品,

这期间国王对牲口祭品严禁,

我有什么过失呢?

哈鲁 哦,兄弟们,请看肯塔玛登,

他对女神发了进献誓言,

随即又对女神食言背叛。

女神因此对他加以惩罚,

他脑瓜胀得如小鼓,

已六个月卧床不起,

这是罪有应得的报应,

他尽管是我们的大人,

也不能对女神欺骗!

阿卡鲁尔 你们大伙要安静,

不要无谓的喧哗。

好吧,祭司大人,

请告诉我们,

女神为什么要离去,

我们犯了什么过失?

勒柯帕迪 你们连一滴血也不能对女神供献,

这难道就是你们虔诚的表现。

大多数人 国王有令,

我们能怎么办?

勒柯帕迪 谁是国王?

难道主母宝座比国王宝座低下?

倘若你们这样认识,

你们簇拥着国王,

在无女神的国度里居住。

我倒要瞧瞧,

国王如何把你们来保护。

[众人惊慌一团,窃窃私语。

阿卡鲁尔 大家安静,不要作声!

祭司大人,

孩子若有什么闪失,

妈妈将给他以处罚。

但妈突然拂袖离去,

这仿佛不是妈的合乎情理的举止。

现在请祭司大人告诉我们,

我们做什么能使主母回来?

勒柯帕迪 只有当你们国王弃国出走,

女神才能踏入这个国度。

(大伙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你们想瞻仰女神吗?

请随我过来!

你们从很远地方,

怀着巨大希冀,

赶来瞻仰女神。

现在我向你们显示女神形象。

你们睁大眼睛仔细瞧望。

[寺院大门渐开,显示神像背部。

众人 这怎么搞的!

女神的脸在哪儿?

阿卡鲁尔 哦,不幸的人们!

主母转脸不理人!

众人 哦,女神娘娘!

转脸过来,主母娘娘!

转向我们伫立,主母娘娘!

转过来站住,

请宽恕孩子的过错,主母娘娘。

主母娘娘您在哪儿?

我们一定请您回来,

我们绝对不把您弃离。

我们不需要国王。

让国王滚开,

让国王去死!

[吉叶·辛赫走到勒柯帕迪身旁。

吉叶·辛赫 我主,我不能说一句话吗?

勒柯帕迪 不行。

吉叶·辛赫 难道没有怀疑的任何理由?

勒柯帕迪 没有。

吉叶·辛赫 难道我被迫相信所发生的事?

勒柯帕迪 是。

[阿帕尔娜上。

阿帕尔娜(走到吉叶·辛赫附近)

吉叶·辛赫,过来!

快离弃寺院,快走!

吉叶·辛赫 我的心正在破碎。

[勒柯帕迪、阿帕尔娜、吉叶·辛赫下。

[国王上。

众人 乞望大王陛下保护,

对我们大家垂恩乞怜,

保护我们芸芸众生,

让主母娘娘回来!

戈温德 孩子们,请听我的话,

请大家注意倾听。

你们这个要求也是我的祈愿,

我以生命起誓,

我为主母娘娘回来殚精竭虑。

众人 大王陛下万岁,万万岁!

祝您万寿无疆!

国王 我问你们一件事,

你们难道不是从母胎中诞生?

你们在自己柔软心里一定感受,

母亲慈爱甘霖沐浴。

那么请你们说说,

母亲难道不在这儿吗?

世上最伟大的、最古老的、

最神圣的东西就是母爱。

在创造的最初刹那,

母爱就被唤醒,

独自低垂着眼睛坐着,

把年轻世界在自己怀里拥抱;

今朝古老母爱也那般安详坐着,

俨然一尊忍耐的雕像。

她把多少叛乱杀戮忍受,

她把多少痛苦悲伤忍受,

她把多少哀愁凄凉忍受,

她把多少凌辱污蔑忍受,

她把多少迫害暴行忍受。

就在眼前,她目睹着,

手足亲情间的流血冲突,

她目睹着,

残酷无情,猜疑忌恨的令人发指情景!

然而母亲把无言痛楚埋在心底,

依然那般安详地坐着,

依然不为所动地为孱弱者敞开自己的胸怀,

依然对普天下孤立无援者敞开自己完整心扉!

今天,我们犯下什么弥天大罪,

那无限慈爱消遁了,

使世界成为永远丧失母亲的孤儿。

孩子们,母亲们,

请你们抛开疑惑明白地说,

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过?

一些人说 您禁止对主母膜拜祭祀,

您关闭通向膜拜的大门!

戈温德 我禁止血的祭祀,

难道主母对我这种自尊讨嫌?

瘟疫蔓延,

饿殍遍野,

赤旱千里,

血流成河,

难道主母娘娘希望我们陷入那种处境!

每时每刻,

母亲用乳头把孱弱婴儿抚育,

她难道有饮血的贪婪?

你们在自己心里对母亲的侮辱如此容忍,

难道不会给你们终身母爱的记忆,给以沉重打击?

难道你们已经对母亲的怜悯脸容全然遗忘?

主母娘娘吼声道:

“我要饮血,我要饮血!”

哑巴的无援的孱弱生物,

吓得灵魂出窍,浑身抖动,

毫无怜悯心的男女老少,

热血沸腾地狂舞!

难道这就是我们母亲抚育的大家庭?

孩子们,难道这就是母爱的光彩?

众人 我们愚昧透顶,

我们无法知晓那么多道理。

戈温德 你们无法理解!

刚刚坠地的婴儿什么也不懂,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

他也晓得害怕。

他懂得,

在妈妈的怀里他将获得无畏庇护;

他知道,

当他饿得嗷嗷乱叫时,

妈妈乳头有着他喝的奶。

当受到某种折磨侵袭,

他会望着慈母的脸,

泪流满面,乞求垂怜。

而你们却不懂这个道理,

坠入把母亲遗忘的迷惑罗网里。

难道你们不明白,

母亲是富有怜悯心的?

难道你们也不明白,

生物祭血是无法对主母膜拜的?

只有爱才能对主母进行膜拜。

你们也不明白,

哪儿有恐惧,

哪儿就没有母亲;

哪儿有杀戮,

哪儿就没有母亲;

哪儿有流血,

哪儿就没有母亲,

哪儿只有母亲的不止眼泪!

我的孩子们,

我如何向你们昭示,

我从母亲的脸上看到的痛苦神情!

我如何向你们解释,

她眼里含有何等的哀愁怜悯!

她眼里流淌着自尊泪水,

责备的泪水!

我若能向你们显示,

你们即刻就会认识自己的母亲。

当母亲以受苦贫穷装扮站在寺院门口,

用自己的泪水把宝座上的污斑洗刷干净,

母亲因我的罪过,

愤然地拂袖离去,

孩子们!

你们曾经对母亲境况深思熟虑过吗?

[阿帕尔娜上。

众人 大王陛下,请瞧,瞧!

请走进里面瞧望,

主母娘娘今日对她子孙规避。

阿帕尔娜(走到寺院门阶)

主母娘娘规避我们!

主母娘娘请到我们大家面前来!

(转动神像)

请看,主母正注视着自己子孙。

众人(齐声说)

主母看着我们啦!

主母娘娘万岁,万岁!

我们的主母娘娘,万万岁!

(众人齐唱)

歌曲(8)

万岁,万岁,主母娘娘万万岁!

我们大家的恐惧烟消云散。

母亲不会甘于把我们抛弃,

母亲不会忍受怀抱孩子的分离。

你的眼睛仿佛扔开了自己愤怒,

对我们的过错给以了宽恕;

你不会把我们足礼的权利剥夺,

你永远不会把我们加以唾弃;

母亲的心灵是怜悯的仓库,

今日我们都感到无比幸福。

万岁,万岁,主母娘娘万万岁!

我们大家的恐惧烟消云散。

[众人下。

[吉叶·辛赫和勒柯帕迪上。

吉叶·辛赫 主人,说真话,

难道这就是您的事业?

勒柯帕迪 不是真的,难道我在说假话?

我为什么怕说真话?

这就是我的事业,

我曾转动了神像的脸孔。

你还想说什么,请说!

今朝你仿佛成为教父之父,

竟然来把我谴责?

你给以什么教训,请给予!

吉叶·辛赫 我不该说三道四。

勒柯帕迪 一点也不想说?

不对我提出什么问题?

你不想把心中滋生的疑惑驱除,

向教父讨取教诲?

你为什么走得那么远?

今朝在教父与门徒心里,

为什么有如此大的裂痕?

蠢货,听着!

女神真的生气地规避,

但神像的脸因此不会转动,

我们在寺院里杀生流血,

女神把它的血饮喝,

但祭血不会流入神像的嘴里。

女神的愤怒从来不在神像脸上显示,

但我用什么方式向愚笨人阐明?

他们想亲眼目睹平时见不到的东西,

这样他们才能把不真实的视为真实。

蠢人,真实不掌握在你我之手,

现实的神像不是真实,

话语不是真实,

字母不是真实,

雕像不是真实,

思想也不是真实。

真实在哪儿,

谁也说不清,

谁也无法把它掌握,

那个真实以千千万万虚幻的形式,

在四面八方散布,

真实因而用了一个巨大幻影的名字,

它的含义就是巨大虚无。

真实的国王在王国内院待着,

他是千千万万“虚无”代表,

这些虚无向四周奔波。

你把手放在额上坐着三思,

我走了,许多事等着我,

百姓的心已改变。

吉叶·辛赫 波浪拍击着河岸,

它随即被拽回到河心。

没有真实,

什么都不是真实,

一切都是虚无,

一切都是虚妄!

女神不在神像里,

那她在哪儿?

任何地方都没有她,

女神不在任何地方。

一切都是虚无,

你是虚无,

赞美虚无,

祝贺虚无!

第二场

[皇宫一间屋。戈温德·马利盖国王、昌德巴尔。

昌德巴尔 庶民们正在密谋。

莫卧儿军师正为战争朝阿萨姆挺进,

他的军队已兵临城下,

三两天就会进驻这儿。

庶民正密谋把您从宝座上拉下,

庶民已把这个建议传送到军队。

戈温德 让我退位?

他们对我如此不满?

昌德巴尔 大王陛下,

请听听随从的哀求,

残忍的庶民若觉得,

祭上牲口的血为吉祥,

您不妨给他们牲口祭血,

让女魔嗜血愿望实现。

我内心一直感到担惊受怕,

不知何时会发生什么。

乞望这种忧虑即刻消除!

戈温德 我明白,昌德巴尔,

四周充满了恐惧,

但国王职责的重负落在我头上。

大海汹涌可怖,

我应把小舟靠岸。

难道庶民使者已到莫卧儿那边?

昌德巴尔 是,现在恐怕已抵达莫卧儿那边。

戈温德 昌德巴尔,

你即刻就去,

潜伏在莫卧儿本营卧底,

那儿发生的一切事情,

从速把消息送到这儿。

昌德巴尔 大王陛下,

在这儿你千万小心谨慎。

内外充满了大王的敌奸,

处处警惕行事,

我告辞了。

[昌德巴尔下。姑娜娃蒂上。

戈温德 亲爱的,

这个世界异常无情,

这个世界无比虚伪!

内外到处是仇敌。

亲爱的,过来,

坐在我身边一会儿,

带着你的笑容!

用自己充满爱意的眼睛,

朝我凝神注目!

你富有生气地出现在布满黑暗、

阴谋、痛苦的仇恨之上,

宛如皎洁月儿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上。

亲爱的,你为何沉默不语?

难道这就是思考我罪过的时刻?

我的饥渴心今天像荒野里死亡意识一样,

手端着空空的甘露杯子来到你身旁,

难道你把这个空杯送回?

(姑娜娃蒂下)

她离去了!

天哪,我那不堪负重的生活!

[那卡什特利拉叶上。

那卡什特利拉叶(自言自语)

我到任何地方,

人们都对我唱喏:

“您将成为国——王!”

“您将成为国——王!”

这是件多么令人惊讶的事。

当我独自坐着,

我也听到:“您将成为国——王。”

鹦鹉仿佛在我身畔筑巢,

反复一句话:“您将成为国王。”

好事,我将成为国王,

但难道他们将取来国王的血?

戈温德 那卡什特利拉叶!

(那卡什特利拉叶大吃一惊,猛醒)

那卡什特利拉叶,

难道你想把我置于死地?

你说实话,

你想把我杀害?

难道这件伤天害理之事,

日夜在你耳畔回荡着?

难道你心里隐藏着这个祸心,

却与我笑着谈话?

你一直对我施触脚礼,

你正经地向我祝福,

与我一起修身养性,

那时这个祸心却始终藏在你心里?

想用匕首把我心刺穿?

哦,我的兄弟,

当你最初把脚踩在坚硬的死亡土地时,

我就用胸脯紧紧地把你拥抱;

当主母娘娘把慈爱的心洒在你头上,

使大地虚无而离去时,

我用这个胸脯把你深深拥抱;

而如今你用利剑要把那个胸膛刺透!

我们俩身体内淌着同一条血流,

那条血流从祖辈兄弟血骨里一直畅流着,

而今天你却要撕破这条血管,

让鲜血汩汩从血管里流到地上!

我把寺院大门关闭,

你手执我的宝剑,

向我敞开的胸脯刺去!

使你心愿圆满成全!

那卡什特利拉叶 兄长,乞望宽恕,

赐予我宽恕!

戈温德 兄弟,来吧,

回到那胸膛里。

你要求宽恕,

我在那时就把你宽恕,

当我听到了那个痛苦的消息,

倘若我不能宽恕,

我就是位软弱无能的人。

那卡什特利拉叶 勒柯帕迪向我使出了这个坏主意,

请把我从他手里拯救出来。

戈温德 兄弟,你不用害怕,

你的兄长会把你保护。

第三场

[内宫的一间屋。姑娜娃蒂、塔鲁沃、那卡什特利拉叶。

姑娜娃蒂 我做了应做的一切,

但什么结果也没有捞到!

我原本心里希望,

只要我数日态度生硬,

他会因爱的渴望,

他会束手成为我爱的囚犯。

我内心原存在着多大高傲,

我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我不与他谈话,

我不掉一滴泪,

我只有无情的愤怒,

一次次对他不屑一顾,

我干了违反女人本能的一切,

但多少日子过去了,

没有任何结果产生。

听说女人的盛怒对男人是一种光泽,

犹如熠熠生辉的宝石光彩一般。

去它的光泽!

我的盛怒要像霹雳,

在这座宫殿上陡落,

让大王从睡梦中惊醒,

让大王高傲碾成齑粉,

让王后的尊严圆满。

我是王后!

为什么产生这个虚假的想象,

虚假的信念!

我是你“心灵的主宰”,

这个咒语为什么每天在我耳畔回荡?

为什么不对我明说,

我仅仅是购来的女奴,

我仅仅是国王的女仆,

我根本不是位女王!

今天我遭受着这个打击,

这个痛苦再也无法忍受。

[塔鲁沃上。

姑娜娃蒂 你去哪儿?

塔鲁沃 国王把我召唤。

[塔鲁沃下。

姑娜娃蒂 这个孩子是国王的掌上明珠!

哦,孩子!

你把这个坐毡窃取,

这个坐毡原应归于我子女,

而我的宝宝没有降世,

你乘虚把他们的父爱夺去!

你捧着棕榈叶杯,

国王心灵的甘露把它来斟满!

王子一旦降生,

难道他将把你的祭品获取!

迦梨女神,主母娘娘!

你是多么不公平,

您的游戏,您的创造,

它们是多么不可思议!

主母娘娘!

在您众多的游戏与创造里,

赐予我一个小宝宝!

我的主母,

只要把一个小男孩投入我怀里!

您想要什么,

我就把它供奉在您足上!

(那卡什特利拉叶上)

那卡什特利拉叶,去哪儿?

你为什么空手而归?

你害怕谁?

我是个女人,

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是个软弱无力的女人,

是个一筹莫展的女人,

是个孤立无援的女人,

难道我是那么阴森可怖?

你害怕地对我躲避?

那卡什特利拉叶 不,不,你不要把我理睬。

姑娜娃蒂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那卡什特利拉叶 我不愿做帝王。

姑娜娃蒂 就算你不愿做帝王,

你干吗慌慌张张抱头乱窜?

那卡什特利拉叶 国王将永垂不朽,

上帝保佑,

我将作为王太子死去。

姑娜娃蒂 你若要死,

你就快点死,

你的愿望会实现。

难道我向你伏地触脚乞求你活着?

那卡什特利拉叶 你想说什么,请说!

姑娜娃蒂 盗贼正把你的王冠窃取,

你应把他从道上驱赶,

明白吗?

那卡什特利拉叶 我一切都明白,

唯有这点蒙在鼓里,

谁是盗贼?

姑娜娃蒂 那个盗贼就是塔鲁沃这孩子,

他正投入大王的怀抱,

他正一天天长大,

一天天走向夺取王冠之道。

那卡什特利拉叶 哦,现在我恍然大悟!

我曾见到,

塔鲁沃头上戴着玻璃王冠,

我原以为那仅仅是游戏!

姑娜娃蒂 游戏?去,去,去!

与王冠游戏!

那是一种巨大死亡的游戏,

从现在起你应奋起把那游戏消灭,

不然终有一日,

你将无奈地成为那场游戏的玩偶,明白吗?

那卡什特利拉叶 你说得无比正确,

那种游戏不是好征兆。

姑娜娃蒂 今日深更半夜,

你以我的名义把他秘密地送到女神足下,

用他祭血平息女神的愤怒,

使王朝的宝座巩固。

祖先将会对你的功德加以歌颂,明白吗!

那卡什特利拉叶 明白。

姑娜娃蒂 那你去吧,

我怎么吩咐你怎么做,

你必须记住,

你以我的名义在女神脚上献上祭血!

那卡什特利拉叶 我将会遵命去做。

这是场争夺王冠的游戏!

这是一场怎样毁灭性的游戏!

一切都全然明白,

女神的渴求,

王国的捍卫,

祖先的颂赞,

我对一切都大彻大悟。

第四场

[寺院的石阶。吉叶·辛赫、阿帕尔娜。

吉叶·辛赫 你是女神吗?

你必定是女神!

女神,你存在着,

你若像神圣毕钵罗树,

在无限茫茫黑夜的尽处坐落,

你就在那儿以最细微声音回答,

对我诉说:“亲爱的孩子,是我。”

不,不,不是女神,

女神不存在吗?

你洒下慈悲之甘露吧,女神!

哦,虚幻的女神,

洒下怜悯的甘霖,

乞望给吉叶·辛赫以怜悯,

你是真实无瑕的!

我以童年起的虔诚,

我毕生的爱,

不能给你以生活的颤抖?

你是那么大的虚幻?

吉叶·辛赫!

你给谁把自己生命投入!

你把自己所有一切,

扔进这真实虚无的、怜悯虚无的、

母爱虚无的荒野里!

(阿帕尔娜上)

阿帕尔娜,你又来了?

你一次次在寺院里被逐出,

然而你熟视无睹,

不断地在寺院四周徘徊。

在穷人的心坎里,

唯幸福憧憬似的幻想存在着,

真实与虚无唯一区分在这儿。

我十分努力地把虚无在寺院内安置,

然而它尽管不在也不驻足,

我藐视地把真实一次次从寺院逐出,

然而它一次次回转。

阿帕尔娜,你现在不要走,

现在我不会把你逐走。

你过来,

让我俩一块在这儿并膝而坐。

大半夜已消逝过去,

惨白的月儿,

已在树梢上冉冉升起;

渺茫无垠的土地上,

一切生物与无生物都已沉睡,

唯有我俩没有睡意。

阿帕尔娜,

你显得那么愁眉不展的悲戚,

难道虚幻的神把你来蒙骗?

我们为啥需要神祇?

我们为何把他召唤进自己温馨的小家庭里?

他难道熟知我们的痛苦?

他仅仅像岩石冷漠地把我们凝视,

他把我们兄弟间手足之情剥夺,

而我们把爱在他足下供奉!

我们这种至诚至真的爱,

难道对他有什么作用?

我们对美丽动人、令人愉悦的大地规避,

我们却始终如一对他专注;

但他凝视何方?

大地对他来说可能是肤浅渺小,

但大地却是我们的母亲;

在他眼里可能是蠕虫类卑微的生物,

他们对我们却是亲如手足的兄弟;

他把那些被蔑视的一切投在自己盲目车轮下碾轧,

然而那些被蹂躏的却是我们自己的亲人。

阿帕尔娜,来吧,

我们大家没有因为无神而恐惧,

我们大家肩并肩走到一起,

用爱线把我们连在一起。

女神,你渴求饮血吗?

你因此弃绝天堂的丰饶,

降临这贫瘠的大地?

天堂那儿没有人蛰居,

没有任何生物栖息,

没有生物的鲜血流淌,

没有任何痛苦的哀鸣,

难道你就因此对天堂讨嫌?

人类无数个小家庭,

在这块土地上怀着无畏自信幸福信念筑巢,

女魔,你来这儿狩猎?

阿帕尔娜,这儿没有女神,

我说了,这儿没有女神。

阿帕尔娜 那么你应离去,吉叶·辛赫!

把这座寺院弃绝,

你与我一块远走高飞。

吉叶·辛赫 我一定远走,

弃绝这座寺院离开!

唉,阿帕尔娜,

我最终不得不离开。

然而我将把毕生生活在这个世上的债务偿付,

那时我才能远走天涯。

抛开这一切烦恼事儿!

现在你凝神细看,

圣河的涟漪踩着月光欢乐起舞!

波涛声仿佛反复说着同一句话。

一抹细弯月挂在天空,

慵倦地泛着昏黄光晕,

仿佛因多日未合眼,

它的双眼因不堪忍受睡意,

正闭合着。

世界是何等美妙!

对,阿帕尔娜,

在如此美好的夜晚,

女神是子虚乌有的,

去他的女神!

阿帕尔娜,你晓得,

何种语言像充盈幸福的甘露?

请你轻柔地向我耳畔细语,

听后刹那间,

我将心旌摇曳,

我将在地狱把一切悲痛遗忘。

死亡是多么甜蜜,

我首先将把它的滋味品尝。

阿帕尔娜,

今日你用甜蜜声音对我低语细诉,

用含情脉脉的眼睛把我凝视,

在这万籁俱寂,静谧无人的夜晚,

在全世界都沉浸于沉睡里,

阿帕尔娜,你细细吐露衷肠,

我听得神情恍惚,仿佛觉得,

四周什么也不存在,

唯有爱河在四周漂流;

在望月的沉睡夜晚,

处处散发着夜色的柔和芳香。

阿帕尔娜 哦,吉叶·辛赫,

我无法开口说什么,

我一切都明白,

今朝我心里千言万语涌现!

吉叶·辛赫 让我们更挨近些,

让我们心灵对心灵倾诉。

我在说着什么呢!

阿帕尔娜,阿帕尔娜,

你把寺院弃绝走吧,

走,走,这是教父的指令!

阿帕尔娜 吉叶·辛赫,

你不要那么残忍。

你一次次把我逐走,

我把巨大痛苦忍受,

唯有至高无上灵魂察明。

吉叶·辛赫 那么我就走开,

我现在在这儿一刻也不能逗留。

(走远了几步,又回来)

阿帕尔娜,

“我是残忍!”难道这句话在你心里永驻?

“吉叶·辛赫是残忍的人,冷酷心肠的人!”

我怎么永远也不会微笑,不会柔声细语说话呢?

难道我永远也不会把你呼唤在自己身边亲昵吗?

难道我永远也看不到你脸上挂满哀怨的泪水吗?

阿帕尔娜,你会遗忘所有事情,

唯有“吉叶·辛赫是残忍的,是铁石心肠的人”这个

记忆在你心里永远被唤醒了。

难道我正如那寺院的雕像那么铁石心肠?

从前,我们曾把这石像称之为女神,

天哪,你若是女神,

你一定会晓得我内心燃烧的情焰!

阿帕尔娜 这个低微女人的心灵,

充满无知的痛苦,

吉叶·辛赫,请你宽恕她。

来吧,吉叶·辛赫,你来吧,

让我们俩一块把这寺院弃离,

远走天涯海角。

吉叶·辛赫 阿帕尔娜,

乞望你把我保护,

乞望你对我洒以怜悯的甘露,

乞求你把我弃绝离去。

我这一生中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是我生命的主人,

你无法把他的位置剥夺!

这就是我的乞求。

[急下。

阿帕尔娜 我曾经把难以数计的打击忍受,

今日我为何难以忍受?

今日我的心为何彻底碎了?

第五场

[寺院。那卡什特利拉叶、勒柯帕迪、塔鲁沃(睡状)。

勒柯帕迪 塔鲁沃哭着哭着睡去了。

像他一样丧失双亲的吉叶·辛赫,

从襁褓时期就投入了我的怀抱。

那时候,他也是那般哭泣,

他瞧望着自己四周,

觉得一切都是新奇。

傍晚时分他疲倦了,

他带着沮丧情绪睡在女神的脚旁。

一见塔鲁沃模样我不由想起,

那张诱人的婴儿的脸庞,

那个叫人怜爱的婴儿恸哭!

那卡什特利拉叶 祭司先生,现在再也不能耽误,

我感到心惊肉跳,

国王可别获得消息突然降临。

勒柯帕迪 国王怎能把个中秘密探知?

四周夜色茫茫,

万物昏昏沉睡。

那卡什特利拉叶 我仿佛觉得,

一个阴影在我后面跟踪而来!

勒柯帕迪 它就是你恐惧的阴影!

那卡什特利拉叶 哭泣声仿佛在我耳畔灌满!

勒柯帕迪 这是你心的突突跳动,

你把自己无谓的惧虑去除,

我们俩一块来把壮胆酒痛饮。

(二人痛饮烈酒)

当密谋在心里酝酿,

它显得硕大可怕,

但实行时它却变得异常渺小,

正如蒸汽成团飞腾弥漫,

化成水滴便显得微不足道。

这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是一蹴而成的小事;

它所需耗费的工夫,

犹如吹灭烛火的瞬间,

他生命光亮在深夜刹那间消失,

犹同夏季风雨之夜霹雳一闪即逝。

唯有它的雷声会在国王骄傲心里永远回荡!

亲王,来吧,

你为什么沉默不语?

在一角隅沮丧坐着?

脸上不挂一丝笑容!

来吧,让我们一块把这欢乐之酒痛饮!

那卡什特利拉叶 已经很迟了,

夜色即将告退,

今日把这事暂且搁下,

明儿再举行祭祀膜拜吧。

勒柯帕迪 是的,已经延误良久,

夜色即将退去。

那卡什特利拉叶 你听,你听,

有人走来的脚步声!

勒柯帕迪 在哪儿?

我怎么一丝也没有听到?

那卡什特利拉叶 请瞧,谁来了,

请看,那儿有光亮!

勒柯帕迪 国王准已获知消息,

现在事不宜迟,刻不容缓。

[勒柯帕迪喊着“迦梨女神万岁”,举起宝剑。那时刻,戈温德和卫兵急速闯入。在国王的命令下,卫兵们把勒柯帕迪和那卡什特利拉叶逮捕。

戈温德 把他们投入监狱,

明儿再从长计议。

第四幕

第一场

[宫廷审议厅。戈温德·马利盖、勒柯帕迪、那卡什特利拉叶、众朝臣、若干卫兵。

戈温德(对勒柯帕迪)

你有什么要辩说的?

勒柯帕迪 没有,我没有什么要辩说的。

戈温德 你服罪吗?

勒柯帕迪 犯罪?不错。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我没能完成对女神的膜拜,

我愚蠢怯懦而耽误了,

女神给了我如此惩罚,

你不过是其中一个因素而已。

戈温德 所有在场的朝臣和百姓听着,

这个王国的法规:

“他把神圣的膜拜作为圈套,

鼓动愚昧无知百姓,

用生物祭品对女神进行膜拜供祭;

他对国王的命令胆敢蔑视,

他应领受被流放的惩罚!”

勒柯帕迪,你将被流放八年,

四个卫兵在国境外将把你放逐。

勒柯帕迪 除女神外我从不在他人面前屈膝讨饶,

我是婆罗门,你是刹帝利,

然而我今日双手合十向您请求,

给我夏季的最后两天的空余,

接踵而来的秋日头天清晨,

我自个儿将对您那个被诅咒的国度离弃,

我将远走他乡决不回头。

戈温德 我给你两天时间。

勒柯帕迪(含有讽喻口吻)

大王陛下是王中王!

你的尊严似海深,

你的仁慈如甘霖!

我只不过是尘土里的蠕虫,

一个不折不扣的可怜的蠢货。

[勒柯帕迪下。

戈温德 那卡什特利拉叶,

现在你认罪吧。

那卡什特利拉叶 大王陛下!

我是罪人,

我没有勇气,

乞望请您宽恕。

[跪在国王脚下。

戈温德 告诉我,

你听从谁的罪恶谗言,

决意插手如此邪恶的阴谋?

你的天性是软弱的,

你自己不可能如此居心叵测。

那卡什特利拉叶 我能把罪归于谁?

我不想通过这罪人的嘴,

把别人的名字泄露;

我就是唯一的罪人,

我自个儿陷进邪恶的渊薮。

您曾经不止一次宽恕,

你自己的这个愚昧无能兄弟的千百次罪过,

今朝您再一次对我罪过给以宽恕吧!

戈温德 那卡什特利拉叶,

起来,离开我足边。

听我说,

难道宽恕在我手里掌握!

我是坐在法庭席上的法官,

我受自己统辖的束缚。

我受缚甚于囚犯的受缚,

在同一罪行里,

一个人受了惩罚,

另一个却逃脱惩罚,

造物主也没有那样的宽恕。

众人 大王陛下,

请给以宽恕,

赏赐恩泽,

那卡什特利拉叶毕竟是大王陛下兄弟。

戈温德 你们大家安静些,

不管是我手足亲朋,

只要我还在这个法律坐毡坐着,

我只能铁面无私断决。

现罪证如山,

那卡什特利拉叶必须离开特利布尔,

在布拉马普德特拉河畔,

王国圣浴处被谪居,

在那儿度过八年流放生活。

(卫兵们正欲把那卡什特利拉叶带走,戈温德从宝座上走下)

我的兄弟!

过来向我做辞别的拥抱!

这个惩罚不仅你领受,

我也永受这个惩罚!

从今日起你留下宫廷空屋,

犹同针刺从四面八方直刺我心窝,

我的祝福将永远把你伴随,

这个祝福直到你回归我身旁。

神明将会保佑你!

(那卡什特利拉叶急下,国王对众朝臣讲)

现在你们离开王国议会,

我想找个僻静地方独自待一会儿。

[众人下。

[那因拉叶上。

那因拉叶 大王陛下,灾难!险情!

可怕险情正从四面八方围来!

戈温德 难道王国空无一人?

天啊,造物主,

难道你不把他们的灵魂塑造,

正同你给他们带来贫困?

你给他们带来沉重痛苦,

难道你不给他们机会落泪?

怎样险情?

如何灾难?

快说!

那因拉叶 昌德巴尔带领莫卧儿军队开来,

使特利布尔城毁于一旦!

戈温德 那因拉叶,

这样说恐怕对你不适宜,

昌德巴尔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但你能把羞辱落在他的名下?

那因拉叶 大王陛下,

您可以给这个可怜臣属以许多惩罚,

但今日这个不信任已超过以往的所有惩罚,

我确实远离您足下的莲花座,

但它决不意味着,

我是如此堕落!

戈温德 好吧,你再向我把全部真相叙述明白,

让我正确地理解判断。

那因拉叶 昌德巴尔想联合莫卧儿人,

把您从特利布尔王位上拉下。

戈温德 你如何截获这个消息?

那因拉叶 大王那天把我武装解除,

我带着被解除武装的羞耻,

我远离祖国去了他乡。

在那儿听说,

莫卧儿人马与阿萨姆人开战,

我马上奔赴那儿加入了军队。

我在军队开拔途中发现,

一支庞大莫卧儿军队朝特利布尔方向进发,

还发现昌德巴尔跟随着!

我经多方探听获悉,

这全然是昌德巴尔施展的阴谋。

我于是设法奔跑到你的足下。

戈温德 难道世上突然发生了这种破天荒的事?

三四天里蛇蝎从大地隙缝中倾巢而出!

它们从地牢钻到土地的四周吐信寻衅!

难道劫难时刻果真来临?

但现在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刻,

统帅,你赶快担负起召集军队的重任,

开拔出征!

第二场

[寺院庭院。吉叶·辛赫、勒柯帕迪。

勒柯帕迪 我的荣誉骄傲被辱没,

我的聪明才智被挫伤,

我的婆罗门德性被羞侮,

孩子,我如今已不是你的教父!

我昨儿以教父的骄傲,

给你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

而今朝我只有带着哀求,

向你乞求恩泽。

我内心自尊的光亮已被熄灭,

而往昔我曾借助它的力量,

把昌盛繁荣的光彩唾弃,

把英勇威武的国王鄙夷。

天上的星辰陨落坠地,

地上的光亮因而放彩。

萤火虫在尘埃里到处寻觅它,

再也无法把它捉住。

地上的灯火熄又燃,

但天上的星辰若熄匿,

天际永远呈现黑暗。

我就是那颗永远失去光泽的星辰,

是最大寿数的极其短暂,

它只是神明的极其低微礼物,

除外它什么也不是!

我跪在王国大门槛上乞讨,

仅仅获得了“两天”的宽恕期限。

吉叶·辛赫,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

两天时间白白消逝。

我要两天时间内把耻辱消除,

我要在两天时间内用国王祭血把我的黑脸洗刷成红脸,

那时两天才能逝去,

除外我再不需要其他东西。

孩子,你为什么缄默不语?

这已不是教父的指示,

然而那个教父从小把你抚育,

难道我的请求得不到你的回应?

难道我不是孤儿你父亲?

难道我不是胜于你生父的父亲?

今天我无奈地用自己这种痛苦,

唤醒你的记忆良知!

同情的乞求可以被忍受,

爱的不幸乞求者也许比乞丐还低贱。

孩子,你还保持沉默不语!

我再次向你下跪乞求!

那时你在我臂弯里,

犹如我膝头那般高,

今天我却在你面前下跪!

我的孩子,我向你乞求。

吉叶·辛赫 父亲,

不要用五雷把这颗脆弱的心轰击,

女神想把国王的血品饮,

我自己将把它在女神脚上献斟,

你有什么渴求,

我就把这一切贡献上。

今朝我将把生活中的全部债务付清,

最终就是那个结果,

女神就是要索取那个结果!

[下。

勒柯帕迪 好吧,就这样吧!

女神渴求饮国王的血,

你就遵照吩咐把它奉献。

我如今已不是你的教父,

天啊,这个忘恩负义者!

女神向你做了些什么?

从童年起女神天天把你抚育,

患病时女神怎么把你侍候?

饥饿时女神如何把粮食往你嘴里送?

女神如何给你对知识渴求以满足?

最终女神敞开心扉发慈悲,

把你这忘恩负义的痛苦吞下?

天哪,迦梨女神!

一切随它去吧!

第三场

[皇宫的侧厅。戈温德·马利盖、那因拉叶、卫兵、使者。

[戈温德坐着,那因拉叶上。

那因拉叶 大王陛下,

为把叛乱军队驱赶回去,

我已把咱们军队召集完毕。

请大王下达我军挺进命令,

请大王给我们以胜利祝福!

戈温德 统帅拔寨出发,

我跟随大家一同把战场奔赴。

那因拉叶 只要我一口气尚存,

大王您尽管放心,

我们将赴汤蹈火……

戈温德 统帅!

我渴望分享你们的冒险,

在万分英勇中有我国王一份。

战士们来吧,

把我带到你们之中去,

你们可把国王从王位驱逐到最遥远地方,

但你们千万别剥夺他战士的荣誉,

他将跟你们一样投入殊死战斗中去!

[探使上。

探使 莫卧儿军队在我们护送亲王去流放的半途上,

把亲王那卡什特利拉叶抢走,

然后使他坐上皇帝宝座,

他正带领军队向首都进发。

戈温德 骚乱已经消除,

现在还害怕什么,

战争的可怖性也会随之消失。

[卫兵上。

卫兵 大王陛下,

从敌人垒营里发来一封信柬。

戈温德 让我看看,

那卡什特利拉叶的手迹!

也许送来的是和平信息,

这就是仁爱的呼唤!

这可不是那卡什特利拉叶的语言,

他们想把我流放,

不然将把沉睡的特利布尔推入血泊中,

任其漂流,

将把这个国家烧成灰烬,

将使无数特利布尔妇女成为女囚,

把她们送入莫卧儿人的闺房……

我完全能辨认,

这断然是那卡什特利拉叶的字迹,

“大王那卡什特利拉叶·马利盖署名!”

统帅请看!

他曾遭受发配流放的惩罚,

他如今摇身一变要把国王流放发配,

法则的游戏是何等的奇妙!

那因拉叶 流放发配的惩罚!

多么胆大包天!

现在战争还没结束!

戈温德 这支军队不是莫卧儿人的,

特利布尔的亲王已成为国王!

为什么就此还要发动战争?

那因拉叶 国家的美好前途……

戈温德 难道还存有国家的美好前途?

兄弟面对面对峙着,

用死亡的利刃向兄弟的心刺去,

这里有国家的美妙前途?

难道国家只有王位,

没有家庭,

没有人民乐园,

没有兄弟手足之情的束缚?

让我再一次仔细辨识,

难道这是他的真笔手迹?

不,这决断不是那卡什特利拉叶自己的杰作,

说我是掠夺者,

说我是上帝的坏人,

说我是不主持公正的暴君,

说我是这个国家的灾星!

不,不,这些指责决不是他发出的!

不管这个杰作是谁指使制作的,

这杰作的手迹却是他的,

确是他亲手写的。

仿佛有着蛇毒液,

他把它涂抹在自己的嘴上,

他把那些毒箭朝我心胸射来!

天啊,命运的法则,

这是你给的惩罚——流放!

我将被发配流放!

我将从他那儿默默地把这流放惩罚谦恭地领受!

第五幕

第一场

[寺院。勒柯帕迪、阿帕尔娜、吉叶·辛赫。

[外面狂风刮着。勒柯帕迪端着祭祀物品进场。

勒柯帕迪 经历多日的磨难,

女神今朝突然苏醒。

她愤怒地咆哮!

她朝漆黑城市上空奔驰而来,

她向这座亵渎神灵城市投以诅咒的霹雳。

你突然以毁灭的化身出现,

你用骇人可怖的火焰,

将把世界之林焚烧。

啊,啊,啊,啊!

我今朝将把你女神的朝斋成规打破!

你把虔诚者投入疑惑之中,

你女神在哪儿把自己躲藏?

你若不亲自把自己的大鹏扶起,

我们怎能把它扶起呢?

今朝看清了难近母脸,

何等快乐把我们心灵骤然充盈!

我们的疑虑如今荡然无存,

那个曾经丧失尊严的头颅,

今朝又获得新的力量高高扬起!

对,对,她正在走来,

听,听,他的脚步声!

你的膜拜物已送至,

伟大的女神,万岁万万岁!

[阿帕尔娜上。

阿帕尔娜 吉叶·辛赫在哪儿?

勒柯帕迪 滚开,罪恶女你从这儿滚开!

女魔你从这儿滚得远远的,

你也寻找吉叶·辛赫!

哦,你这个毁灭者,

你这个十恶不赦者,

从这儿滚开!

(阿帕尔娜下)

何等不吉祥的征兆!

吉叶·辛赫若不归回?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决断不会食言的。

迦梨女神万岁!

恐怖万岁!

吉叶·辛赫若陷入某种险境,

他受到某种阻碍,

他被捉拿投入死牢?

卫兵若把他生命夺去?

不,不,

无畏的圣母万岁!

虔诚者的救世女神万岁!

苏醒的女神万岁,万岁!

战无不胜的女神万岁!

不要使这世上的虔诚之爱丧失,

不要使仇敌把你无猜忌的惊奇嘲弄!

倘若子孙的母亲骄傲被泯灭,

谁来对你把“圣母”呼唤,

谁来把你的胜利旗帜高擎?

对,对,我听见了脚步声,

吉叶·辛赫正走来,

但他为何如此快回转?

难道他刺杀计谋失败?

不,不会的!

带着恐怖的骷髅女神万岁,

伟大女神的可怖力量万岁!

[吉叶·辛赫急上。

勒柯帕迪 吉叶·辛赫,

国王的祭血在哪儿?

吉叶·辛赫 国王的祭血就在我身上。

放开我,放开我!

让我走进大殿,

亲自把国王的血献上!

大慈大悲的圣母,

养育尘世的天母,

你渴望国王血的品饮?

不然你的渴求就无法消除?

我也是位刹帝利,

我祖先也曾是位国王,

我的母辈家族现在还统治国家,

我的身上有着国王的血缘,

我将把自己皇族血奉献,

但这是最后的皇族之血,

它将把你无止境的饮血渴望消除!

[吉叶·辛赫用匕首刺向自己心胸。

勒柯帕迪 吉叶·辛赫,吉叶·辛赫!

你何等残酷无情,你把我彻底毁了!

吉叶·辛赫,

忘恩负义者!

背叛教父者!

你的心肠比钻石还要坚硬,

你的心肠比雷电还要凶猛,

你随意任性,

把父亲心血来背叛。

吉叶·辛赫,

你是我唯一的生命,

你的生命重于芸芸众生,

你是我生活的无价之宝!

吉叶·辛赫,

我的孩子,

我亲爱的门徒!

你快醒来,快醒来!

除了你我再也不乞求其他,

自尊,骄傲,婆罗门,刹帝利,神明,

天地人间的一切都任其消亡,

唯有你一定要回来!

[阿帕尔娜又上。

阿帕尔娜 你使我发疯了,

吉叶·辛赫,你在哪里?

勒柯帕迪 来,女儿,令人愉悦的!

用自己甜蜜的嗓音把他呼唤,

用自己焦虑的声音把他呼唤,

用自己生命的赌注把他呼唤,

你把吉叶·辛赫唤醒,

你来把他带走,

你把他带在自己身边。

女儿,我什么也不想了。

(阿帕尔娜见吉叶·辛赫躺在血泊之中,昏厥过去。勒柯帕迪用头撞在女神雕像的脚上)

还我吉叶·辛赫!

女魔,还我吉叶·辛赫!

第二场

[宫殿。戈温德、那因拉叶、姑娜娃蒂。

[戈温德和那因拉叶上。

戈温德 从现在起欢乐之声响起,

恬不知耻的宫殿把一排排新灯挂起!

凯旋门在首都门口矗立,

它仿佛沉浸于欢乐之中把双臂举起,

我至今没有走出宫殿外一步,

我至今没有把王座放弃。

我已做了多日的国王,

难道我对谁没有做过积德之事?

难道我没有对不公之事做过处理?

难道我没有对罪恶之举加以惩处?

被流放的国王,

今日你却受到了谴责。

今日你在自己悲哀中闭门思过,

你把伤感的泪掉落,

死神王国的统治已经消亡,

但我依然是自己的主人,

今朝在我内心深处把伟大节日庆贺!

[姑娜娃蒂上。那因拉叶下。

姑娜娃蒂 我最亲爱的,

我最心爱的,

现在还有什么迟疑?

我听说没有女神的禁令!

我主,你来吧,

今晚举行最后的膜拜,

让我们俩像罗摩、悉多,一块去流放。

戈温德 我最亲爱的,

今日是我“吉祥日子”,

我的统治尽管已失却,

但我再一次把你获得!

亲爱的,来吧,

我俩一块去女神寺院——

我们只带着爱,

我们只捧着鲜花,

我们只含着结合的欢乐泪水,

我们也携带离别的圣洁悲戚;

今朝没有流血,

今朝没有杀戮,

今朝没有其他什么事发生,

唯有爱,

唯有爱的存在!

姑娜娃蒂 我的主人,

我有个乞求!

戈温德 我的女神,说吧!

姑娜娃蒂 你从今不要成为铁石心肠的人,

把王国的骄傲放弃,

你不要在神明前不承认失败,

你是我的痛苦,

你的心将融化,

你永远也不要冷酷,

我的主!

谁使你拥有铁石之心?

谁从我命运手中把你抢夺?

谁让我成为没有国王的王后?

戈温德 亲爱的,

望你再次把我信任;

尽管不理解,

你把我再次凝视就会明白,

你见到我眼泪就会洞察;

你从对我爱中就会恍悟——

现在没有流血杀戮。

我的女神,

不要对我不理睬,

不要把我抛弃,

不要使我灰心,

赋予我信心!

你若要离去,

请原谅我,走吧,

我最亲爱的!

(姑娜娃蒂下)

她终于离去了!

这个世界多么冷酷无情!

是谁?

谁也不是?

我走吧!

唉,昔日做伴的王座告辞了!

唉,神圣巍峨的宫殿告别了!

唉,我祖辈的怀抱告退了!

你们被流放的儿子向你们致礼,

今日向你们作揖辞别!

敬礼,敬礼,

唉,王座!

第三场

[内宫一屋。姑娜娃蒂。

姑娜娃蒂 奏乐,奏乐!

今晚将举行膜拜,

今朝我的践约将兑现。

把祭品送来!

把生命之花送来!

大家还原地站着?

没有听到我的命令?

现在我已一无所有!

统治失去,

难道一丝“王后”气数都不剩?

男女随从还把她的命令听从?

拿走这些手镯,

取走这些项链,

把所有首饰都掠走,

快去把女神膜拜安排,

今朝将举行女神的膜拜!

主母娘娘,迦梨女神,

把这女奴放在你自己脚边!

第四场

[寺院。勒柯帕迪、姑娜娃蒂、阿帕尔娜、戈温德。

勒柯帕迪 瞧,瞧,

无生命的石塔如何矗立!

它完全像个没有感觉的傻瓜!

喂,哑巴!

跛脚!

瞎眼!

刽子手!

整个痛苦世界走到你跟前,

哭得死去活来!

在你岩石脚边,

伟大心灵把自己撕裂,

昏迷不醒!

啊哈,啊哈,啊哈!

多么残忍的笑声。

什么样的魑魅魍魉会议,

在宇宙中心大地举行,

占据着何等高的坐毡!

世上所有生物多少次把主母呼唤,

你却发出多少无情的狞笑声!

你还我吉叶·辛赫!

你快点还我吉叶·辛赫!

你这个女恶魔!

吃人妖魔!

(使劲把神像摇撼)

聋子你听见了什么吗?

你有耳朵吗?

你晓得你干了什么?

你知道你在喝谁的血?

你晓得你摄取谁的生命祭品?

伟大心灵的源泉从慈爱——同情——

爱情中潺潺流淌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

滚,滚!

你永无期限地这样待着,

你永远这样在这寺院的宝座坐着,

你对淳朴的虔诚者发出窃窃嬉笑!

我天天对你“膜拜”,

我天天对你致触脚礼仪,

我永远把大慈大悲的“主母”呼唤,

我不在任何人面前把你真相揭示。

你却要把我的吉叶·辛赫送回,

我能在谁的面前哭泣!

滚开,滚得远远的,女魔鬼!

把没心没肝的石像从这儿扔开!

让世界胸膛减轻压力。

[勒柯帕迪举起神像扔到戈姆边河水里。姑娜娃蒂跟随着火把,乐声上扬。

姑娜娃蒂 万岁,伟大女神万岁!

祭司,女神在哪儿?

勒柯帕迪 现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女神。

姑娜娃蒂 教父,

把女神叫唤回来,

把她叫回来。

今朝我将使女神的愤怒平息,

今朝我带来了膜拜祭品,

我把统治、夫君一切都给抛弃,

我今朝将把自己践誓兑现,

祭司给我以同情,

让女神回来,

只要今天晚上一个时辰。

女神在哪儿?

勒柯帕迪 任何地方都没有女神,

女神不存在。

今朝女神不在天上,

在这块大地上不存在女神,

她永远不会在任何地方呈现。

姑娜娃蒂 难道女神不在这里?

勒柯帕迪 你把谁称为“女神”?

倘若这世上什么地方真有女神在,

难道女神何时能够忍受人间痛苦,

把嗜血女魔称为“女神”,

难道它意味着,

撕开心胸让无辜血在愚蠢石像脚下流淌?

你把她称为“女神”,

那个大女魔鬼喝足了祭血,

胀大了肚子而死去,

永远长眠于地下。

女神不存在,

你走开,走开!

姑娜娃蒂 教父,不要这样把我戏弄,

您说实话,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女神不存在?

勒柯帕迪 女神不存在。

姑娜娃蒂 女神不存在?

勒柯帕迪 不存在。

姑娜娃蒂 女神不存在?

那谁在那儿?

勒柯帕迪 谁也不是,

什么都没有。

走吧,

从这儿离开吧——

姑娜娃蒂 你们来取走“膜拜祭品”!

你也从这儿回去。

快说,大王陛下从哪条路走的?

[阿帕尔娜上。

阿帕尔娜 父亲!

勒柯帕迪 我的女儿,唉,我的女儿!

“父亲”!

这可是一种谴责,

“父亲”!我的女儿,

把杀害儿子的人称呼为“父亲”,

被你称呼的充满甜蜜的名字,

在你的嗓音里保存着,

它对我洒下了怜悯的甘霖,

啊哈,呼唤吧,

你再一次甜蜜地呼唤吧!

阿帕尔娜 父亲,走吧,

我们把这座寺院弃离走吧。

[戈温德执着花束上。

戈温德 女神在哪儿?

勒柯帕迪 她不在。

戈温德 地上怎么流着血?

勒柯帕迪 在这座寺院里是最后一次祭血,

充满着罪恶之血。

吉叶·辛赫用自己的血,

把流血冲突之火熄灭。

戈温德 哦,天上人间把他赞美,

我把膜拜鲜花对他供献。

姑娜娃蒂 大王陛下!

戈温德 亲爱的!

姑娜娃蒂 今朝不存在女神,

你是我唯一之神。

戈温德 人间的罪恶涤荡,

女神再次在我心灵宝座回归。

阿帕尔娜 父亲,我们走吧。

勒柯帕迪 神像石块被打碎,

我主母再次展示生机勃勃面貌,

母亲永恒不朽!

阿帕尔娜 父亲,我们走吧。

一八九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