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致主人
1 第一次的谈话[12]
今天是我的欢喜的日子，我多多地感谢你们把我从遥远的印度请到你们的国里。这真是我的难得的福气。我有几句供认的话对你们讲。最初我接到你们邀我的信，我心里很踌躇。我从书本上看到关于你们的宗教与习惯的种种不同的说法，我认不清哪一家的话是对的，我心里想：“他们要我去究竟存什么盼望，我去时又有什么好消息带给他们？”
年前我心里只是迟疑不决的，屡次展缓我的行期，一半固然为我的身体不健，但是老实说，一半也为是决断不下。正在那个时候春天到了，我们的春天比你们的来得早。我本来打算坐定一时着手我的讲演，因为用英文讲我是要预备的。但是春光来了，诗人也有了他的感召。一天一天地，乐调来到我的心里，自然地形成了新鲜的诗歌，我不由得忘却了我自以为应尽的责任。
但是我那时还是满怀的不自在。像这样的白费光阴，什么事也没有做成，只做什么无聊的诗歌，我如何能对得起中国盼望我的朋友。但是你们当然也明知道诗人是决不会履行什么职务的。诗人的职务如其有，也无非是开张着他的乐器，擒拿住天空中生命的秘密的颤动，调谱他的先觉的妙乐。是的，诗人的用途只在生命苏醒的俄顷，他来朗声地布告，虽则人们还不曾觉察，河里的坚冰已经渐次地苏解，严敛的、肃杀的、冷酷的寒夜已经无形地消隐。它的无情的冰链曾经封锁住整个的世界，恫吓爱和暖的人群，蛰居在紧闭的户内。紧闭的门户开放了，现在春天已经来到。
我信托你们一定体谅我的怠惰，体谅我的放弃责任。那时我心里忽然会悟，也许你们的邀请与春风的感召只是同一的消息，你们自己当年潇洒的诗人还不是一样地在春风里举杯自醉，他们也何尝记得他们的职务？我也只得荒废我的职务，我愿意放弃你们的尊敬，取得你们的钟爱与姑息。在其余的国度内，我就不敢想望这样的优容，因为他们从不放松他们严厉的督饬，他们是丝毫不容假借的，所以我为顾全自己起见，也只得兢兢地尽我的责任，忘怀我的诗神。
我方才说过，诗人们的使命是在钩探，空中无声的音响，启示梦境似的微妙的色彩，鼓舞理想的信仰与努力，像春风似的，带来消息，私语怀疑的人间，不久便有绚烂的花朝。
现代的世界上多的是缺乏信仰的人们。他们不知道信仰是创造的势力，不知道对于一个伟大的未来的信仰自身就会创造那个未来。没有信仰，你就不认识机会，你就容易错过机会。有信仰的人们曾经产生过他们伟大的文明。顾虑与怀疑只是滋生无益的争讧，真文化的建设者只是有信仰的人们，他们有的是不存猜疑的童真，他们是梦人。
这创造的天才，你们可以在你们的历史里看出，凭着信仰的真诚永远前向进取，不问阻碍与限度。现代所谓怀疑派的批评恰只能摧残，不能生产任何的果实。所以朋友们，来吧，认定我们的标准，再不必游移我们的信仰，我们处在一个紧要的时期，这是所有的民族结合的时期。现代的流血与苦痛是不能容许的，我们人类的灵魂在烦恼中想望平和，厌倦了争竞与扰攘的生活。我们都盼望这件大事的实现，现在有的是可喜的机兆。你们这次邀我来到中国，便是一个凭证。在这几百年间来打扰你们平安的门庭的无非是商人与兵士与种种不讨欢喜的宾客，但你们从不曾想着到外邦去邀请诗人。今天我竟然到了你们的中间。这不是一件大事吗？——不是对我个人人格的礼貌，这是遭逢这新纪元的春光的敬意。所以你们更不必问我带来什么消息。从前的人们曾经用白鸽递传音信，在这争战的世纪的人们，也一般地宝贵他们的羽翼，但他们恰不再珍异它们云外的翱翔，他们只是利用它们来增加血流的分量。所以你们千万不可利用诗人们来传布消息。
我的希冀只在共同你们新来生命的动荡，共同你们的想望与欢欣，我求你们容许我的参加。我不是一个哲学家，你们只须当我诗人看待。在你们的心里替我预备着一个地位，不要在公开的讲坛上安置高座。我只求得你们的心，我要你们的情爱，不教辜负这难得的时机。我相信你们的前途有一个伟大的将来，也就是亚洲的将来，我盼望那一天你们的民族兴起，表现你们内在的精神，那是我们与有荣华的一桩盛业。
我并没有夸张过分的种族感情，我同时也不蔑视传统的价值。我记得千年前那一天印度献给你们它的情爱，契结了不朽的友谊。这层亲族的关系，我盼望还是在着，在东方民族的心灵里深深地隐着。在这千年内我们往来的道上也许满长了蔓草，但我们却不难发现原来的踪迹。我们共同的事业就在祛除我们胸膈间壅积着的杂欲，再来沟通这名贵的情感的交流。我想起我们的祖先怎样地排除万难做成的伟业，我不由得不期望现在在你们的中间也有伟大的梦想者奋起，凭着友爱的使命，征服一切的乖异，填平所有的岖崎。亚洲有的是伟大的梦想者，他们曾经用他们情爱的甜露，遍洒在苦辛的人间。现在时期又到了，我们正在期望着这样的梦想者的露面，重新这大洲的使命，再发祥一度的光华，贯彻天空里层累的恶云，光照着生命的途径，那才值得我们的欢欣与自负。
（徐志摩 译）
2 飞来峰[13]
在你们一座庙宇的附近石壁上刻着一幅画，是千百年前从印度来的一位佛徒的像。他来的时候看那座山峰，正像他在本乡相识的山峰。我听说你们的传话，这山是从印度飞来的，实在是他在印度认识的那座山有一个梵文的名称，意思是鹫鸟峰，他见了这里相同的心里就快活，所以你们也就把它叫作灵鹫峰。
我这回来也曾饱餐了你们美丽的湖光与周围的山色，我看来也不觉得生分；因为你们的山峰还不是与我们的山峰说一样的话？你们的湖还不是与我们的湖带着一样的笑容？你们的树木与我们印度的树木还不是天生多少相同的面貌？所以我在此地美丽的山水间优游时我就想着地面上各国的外貌原来是无甚分别。我又转念，我们人类却反没有彼此可以交通的共同语言，我心里不由得怅惘。但这也有它的好处。想要彼此认识，我们就得费相当的工夫，付相当的代价。初起我们都是陌生的，除非我们勇敢地努力，我们便不容易得到彼此的情爱。在这彼此求相识的道上多的是障碍与困难。爱的职务就在于扫除一切的障碍，开辟一条平坦通行的大路。在那石壁上刻着的那位大师，他来时不仅发现你们的山水与我们的山水的一致，他也发现他的心地与你们人民的心地间也有天然的一致。有一处石壁刻着的是一个中国人献饭食给他，那是一个极美的象征。我是他的后代，我也是从印度来的，我所以也要从你们的手里求讨真挚人情的饭食。
我知道在你们里面大多数是不认识我的，但是你们都到这里来看我的面貌，听我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引力似的。我想你们并不盼望我给你们什么消息，但我相信你们来是为千年前印度与中国曾经缔结的因缘。那是一个光明的时期，我们的祖先远送他们的爱心给你们的人民，他们渡过了大海，渡过了沙漠，不为谋利，不为夺地，只带来他们最纯洁的情感、最宝贵的智慧。
这是印度在历史上的伟大的事业，开辟阻碍、建设通路的事业。我们先得感念这造路的人们，他们利便的不是金钱与势力，在他们的道上往来的只是民族间胞与的情分。现代有的是实际的交通，人类有的是相互亲近的方便。但正因为太易，我们彼此真切地相知的机会却反是真的困难。我们来大都只为游历。我们来只看见生活的表面。再加之我们的文明出产了它的“硬壳”，我们到处都带着跑。随你到哪一国都有你日常用惯的食品，有你的设备舒服的房间，这舒服就好比是一座堡塞，拦着你不得接近当地的人情。我们走进了大旅馆的大门，我们同时走出了我们来到的乡土。我们来总是有所为的，不是这样，便是那样。这一有所为，我们的见地便失却了清切，我们望出去只见我们惴惴营谋的事业，我们的眼前障上了一层盲翳。
从前古人们来时不带着什么什么种族优胜或是宗教优胜的存心，他们带来的只是他们满溢着的情爱；这是他们献给你们的礼物，你们当时也就欣欣地来接受他们的礼物，准他们住在你们的中间，死在你们的乡里。他们这一路来不知经受了多少不可想象的困难与烦恼，他们亦一定感受异样的水土的不便。我们也一样是从印度来的，但我们却实在不觉得什么生活的生分。这是科学的功绩，使我们容易彼此接近，但这同一的科学也使我们容易彼此相残杀、相侵略、不相结识、不求了解，却自以为相识与了解。
所以这远邦变成近邻的事实到如今还只是一件外表的事实，不值得人类的自负。实际上我们彼此接近的时候只有彰明的恶业，并不曾发生什么亲密的关系。我们形成的只是群，不是体，只是聚会，不是社会。这是一个莫大的耻辱，现在时候到了，我们应得协力同心地扫除这耻辱，救济受苦的人类。
我的朋友们，这是我的使命。我来是为求你们重新沟通那条情感交流的水道，我盼望我们可以寻出原来的踪迹，虽则已经长满了时间的蔓草。如其我这次来可以使印度更加亲近中国，使中国益发亲近印度，不为政治与商业的关系，却仅仅为纯粹的人情的贯彻，那我便自分是我莫大的幸运。我爱你们湖光与山色的美丽丝毫没有困难，为什么我来亲近认识你们会得有多少的周折？我是一个人，有的是人情，我只愿意结识你们的人格，沾润你们的人情，我并不妄想来改进你们的心智或是道德。我们只要认明是人情的和合，不教揉杂丝毫有所为的动机不论好坏时，是最自然不过的。我们只要能实现这一点，那时现代民族间所有的误解与谬见便可以通体地消除。我求你们帮着我们共同地努力。我们是绝对地没有权力，不论是政治的、军事的，或是商业的。我们印度是一个战败的、屈辱的民族，在实利的世界里我们不知道怎样来帮助，也不知道怎样来伤害你们。但天幸我们可以做你们的客人，做你们的兄弟，做你们的朋友；我们相信这日子已经到了。
你们请了我来，我也要请你们到我们那里去。我不知道你们曾否听着说起我在印度设立的学院。它那唯一的目的就在叫印度欢迎全世界到它的心窝里去。让我们来共同致力，把貌似的阻碍变成交通的途径；让我们联合起来，虽则彼此间有种种的不同。天然的不同正是我们天赋的个性，彼此交换的礼品。我们不必彼此求同，人类生活的丰富正在这种种的不同。我们期望各家的种族都能保存他们自有的人格，我们不稀罕无灵性的刻板与划一；我们要的精神的一贯，那是富有生命的。
（徐志摩 译）
3 团结的愿望
几年前，我应邀前往美国，路上途经日本。和很多新富裕起来的国家一样，日本很为自己的繁荣而骄傲。当时给我最深的感触是，东方世界不应该在面对突来的财富时低声下气。我们应该知道，当一个国家突然间惊叹于某种巨大的政治成功的时候，从历史的角度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时期。这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它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够不让傲慢自大的风暴吹断智慧的路径。
骄傲会导致盲目自信，造成隔阂，埋下毁灭的种子。傲慢会令我们与周围的世界产生冲突，慢慢地磨损保护我们的铠甲。
在亚洲，我们要获得力量，就必须团结，必须对正义抱持不可动摇的信念，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是不能给我们提供力量的。东方人的心声已经向外扩散传达：“温顺的人将继承地球。”因为温顺的人不会因为展示自己的傲慢而浪费力气，而是与万物和谐共荣，从而站稳根基。
在亚洲，我们必须团结一致。这种团结并不是通过某种机械的组织方法，而是通过一种真正的同情心。机械的组织力量会打击我们，吞噬我们，我们必须通过精神的鲜活力量才能够获得救赎，这种精神力量并非是单纯的叠加，而是一种注入机体的积累。我们必须向西方学习科学，这一点是正确的。我们可以从西方人那里学到很多东西，我们必须认可他们广博而优越的宝贵知识和才智。但是如果我们忘记了我们自己所拥有的道德财富，便是自身的堕落，有辱我们的祖先，因为这道德的财富，远比创造出无数物质成就的制度和总是引发争战的物质力量更加有价值。
我深切地感到，这种堕落的灾难已经侵蚀了整个世界。人类的灵魂已经被催眠了，都跪倒在金钱与权力的偶像面前。我在旅行中发现，要对抗这种有组织的自我膨胀，仅仅依靠说教是不够的。我认为，需要的是发展并形成某种教育的理念，让我们的孩子在更高等的生活氛围中成长。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教育缺乏理想，只有毫无感情的智力教育。学生们心中产生的渴望，只是去获得财富和权势，而不是获得某种内在的完美，不是获得自我的解放。这样的理想并不值得我们追求。
对于过去一个半世纪以来，地球上的文明国度都已经放弃了追求精神完满的信念。他们的命运是可以预见的。当我们东方人倾慕他们的成功时，我们必须明白，我们所看到的在西方地平线上闪烁的红色光芒，并不是初升的朝霞，也不是为庆祝新生儿的诞生而绽放的烟火，那只是燃烧的欲望而已。只有那些迷失了心智的人，看到这样火花一般突然闪现的成功，会目眩神迷，就像人会迷恋毒蛇闪亮的眼睛。
我必须重申，我们必须接受来自西方的真理，毫不犹豫地表示倾慕和赞美。否则，我们的文明就会变得褊狭、停滞不前。科学给我们带来了理智的力量，让我们能够积极地发现我们所追求的理想的价值。
我们需要这种发现带我们走出陈旧的巢窠，因为我们必须感激地对待来自西方世界的活跃思维，永远不要激起对它的仇恨。而另一方面，西方人也需要我们的帮助，因为如今我们的命运是连接在一起的。
今天，如果闭关锁国，把其他国家封闭在自己的疆域之外，那么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进步。就让我们用心中最美好的东西而非最卑劣的东西去赢得西方的心，为它着想，与它相处，不为复仇，也不轻视，而是带着善意和理解，本着相互尊重的精神与之交往。
我们的国际大学[14]正是代表了这种合作的理想，这种人类精神的团结愿望。我请求你们，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依然记得我们两国之间古代时所建立的深厚情谊的人们，加入我们的行动中来。
（宁芙 译）
4 真理是精神的长明灯
亚洲曾经把整个世界从蒙昧中拯救出来。然而，黑暗却来临了，我不知道到底为何。当我们因为敲门声而从迷梦中惊醒时，我们并没有准备好去面对强大而充满智慧的骄傲的欧洲。西方人来了，并没有给予我们他们最好的东西，也没有帮助我们寻找我们最好的东西，而是来剥削我们的物质财富。他们甚至闯入我们的家中掠夺我们。欧洲就是如此征服亚洲的。
我们对西方也不尽公平，因为我们并不平等。结果双方的关系便存在高下之别，一方侮辱，一方受辱。我们就像是乞丐一般接受施舍。我们一直都以为我们自己一无所有。我们一直都承受着没有自信心的折磨。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财富。
我们必须从我们的迷梦中醒来，并且证明我们不是乞丐。这是我们的责任。在你自己的家中寻找具有永恒价值的东西，然后你才能得到救赎，才能够拯救全人类。有些人，有些东方人，认为我们应该模仿复制西方的模式，但是我并不这么想。西方人所生产的东西是西方式的，是当地特有的。但是我们东方不能够借用西方的思维和脾性。我们需要找到我们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
掠夺和剥削，使得西方变得越来越道德沦丧。我们必须坚持我们自己的道德信仰和精神力量，并以此而战斗。我们东方人从来都不敬仰与死亡打交道的将军，也不敬仰巧言令色的外交家，而是敬仰精神上的领袖。依靠他们，我们才能够得到救赎，否则根本不可能。物质的力量并不是世界上最强的力量。那力量会自我破坏。机枪、战斗机夺去了无数的生命，西方人陷入其尘埃中，我们不能够跟随西方人走入争斗、自私和残忍的路途。
想想进化问题。首先出现了地球，然后出现了动物。首先是黑暗，然后出现了光明。然后出现了智慧，生命通过思维找到了最强的力量所在。它让手延展出了武器，将物质力量的范围扩大，人类成了其他动物的主宰。但是进化并没有就此停止。人类的另一种本能也在进化，这种本能不是去获取，而是去放弃——这就是牺牲精神。
蛋壳里的小鸡，羽翼和腿脚已经形成，还具备了初步的视力。这些东西在小鸡还在蛋壳中时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请容许我们大胆猜测，有些小鸡，即便在那个时候，可能也感觉到了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可以让它们使用这些潜在的器官。其他的小鸡，也许是理性派或是逻辑派，会争辩说蛋壳之外没有生命。人类也分为两种。一种相信蛋壳之外有生命，一种不相信；一种相信我们拥有不能单以智力来评判的能力，另一种人不相信。
我们身处暮色之中。我们不能够很好地理解外部世界。我们都在蛋壳之中。敲破蛋壳，自我牺牲，这是一种损失，但并非绝对的损失，因为收获比付出更多。所有的信仰都应该以牺牲为基础。这是那些心胸伟大的人的信念。这是对人性的信念，是基于灵魂的信念。当我们付出自己的时候，我们才能够找到自己。
蜜蜂除了收集蜂蜜什么都不做。而有灵魂的人总是寻找更多的东西。他会跟随自己的直觉，寻找终极的真理——探求最终的而不是进一步的价值。我们信仰永恒，在意志的领域中，我们能够触摸到永恒。
真理并不会和事实相混淆。邪恶的本能只代表否定的事实。但是事实不能和真理冲突，因为真理是精神的长明灯，能够战胜一切。我们最终听到的声音不是怀疑和否定，而是信念和爱。真理能够赢得人们的心。否则这个世界早就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了。我们需要为了真善美的至高真理而奉献。
你们的文明在你们建立在对灵魂的信念上的社会生活中得到滋养。你们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种族，因为你们用几个世纪的时间来孕育智慧，这源于你们对善的信念，而非对力量的单一信念。这给了你们辉煌的过去。你们来听我讲话，因为我说的是亚洲，我为我们的大陆自豪，谢谢你们对我的款待。
（宁芙 译）
5 正义是永恒的真理
我刚接到来中国的邀请时，并不知道你们是否所有人都想请一个印度来的人。我甚至听说有人反对我的到来，因为这会抑制你们对西方进步和力量的特殊的激情。是的，如果你们想请人来帮助你们这些事情，那请我真是请错人了。我不能够帮你们。你们已经有一万个老师自动上门了。
我提醒你们：那些让你们依靠物质力量去缔造强大国家的人，并不了解历史，也不理解文明。依靠力量，是野蛮时代的特征。那些信奉力量的国家，要么已经被摧毁，要么依然停留在蒙昧时代。
其他的国家在物质力量的基础上发挥才智，也许能够因此获得更多的强权，我们不能够轻视科学和物质的进步所能带来的改变，就如同我们不能轻视自己的身体，但是物质力量依然不能够也未曾能够令国家强盛，依赖力量的国家，要么已经被摧毁，要么又退回到了蒙昧时代。
合作，友爱，互信，互助，这才是能够带来文明的强大和进步的要素。新的精神和道德力量一定会得到持续的发展，令人类能够消化科学上的收获，控制好新出现的武器和机器，否则，这些就会反过来主宰、奴役和杀戮人们。
为了巨大的机械性的组织，无论是科学的、政治的、经济的还是军事的，人们都正逐渐失去自由、人性和生活。我们看到，今天，强权和智力的文明，披着面纱，掩盖自己吃人的本性。人没有让科学臣服于自己的精神，反而臣服于科学，其带来的负面作用正在于此。因为仅有科学的世界，并不是一个现实的世界，而只是一个抽象的、没有人性的、力量当道的世界。
但是很多人也许会指出中国和印度的弱势所在，告诉你们，身处强大进步的民族之林时，就必须要增强力量，才能够避免毁灭。而我不想让主日学校的说教来欺骗你们，说什么非正义不会带来好处。我们民族的一位先贤曾经说：
不义使人得势
不义使人得志
不义使人得所欲
但是他们将连根烂掉
我们都见过依靠外交手腕和野蛮暴力获得胜利之人，但是这些只不过是那些依靠外交谎言和盲目的物质力量建立起来的社会中才有的现象，而这种社会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谎言也许能够兴旺一时，但是真正的生命却从根部腐烂了。
你们也许依靠今天的这种兴旺和力量，但是明天总会来到。谎言和压迫的重担已经令今天难以承受，不断沦陷。我藐视今天，拒绝让它主宰我的目标。我带着平和与信念寄望于明天。我该怎么证明呢？但我身外毫无证明，在我灵魂的深处自见。即便是付出牺牲，遭受侮辱和磨难，我们也必须继续信望和平、爱、善与理想。如果我们丧失人性，将上帝的世界变成一片荒漠，才能换来成功，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作为经历了寻求进步的竞赛的国家一员与你们交谈，我要告诉你们，我随时准备接受肉体上的虚弱、侮辱和压迫，但是我绝不承认失败。征服我的灵魂，令我放弃自己的信念和理想，才是终极的侮辱，是彻底的毁灭。
我的敌人也许能够主宰甚至屠戮我的身体，但是他们不能令我采用他们的方法，或是令我憎恨他们。魔鬼成为主人，要帮助我们，但是如果我们想要免于万劫不复，那就必须拒绝这样的帮助。即使失去成功，也要追求正义。
我相信这一切，但是我并不需要什么事实证明。事实会误导你，压制你，它们不过是些数字而已，但是充满人性的世界却处处胜过数据。真理正是从这样的世界诞生的，它对永恒无限关注，充满创造力。我们接受、追随并敬仰给我们如此真谛却并未取得成功的人。在这个戴着假面、充满奴役和食人的现代社会，我们必须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倾听：
不义使人得势
不义使人得志
不义使人得所欲
但是他们将连根烂掉
（宁芙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