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到目前为止，春秋首霸齐桓公的六个有机会当国君的儿子中，已经有四个儿子先后担任过国君了，他们是老大公子无亏即齐前废公，老三公子昭即齐孝公，老四公子潘即齐昭公，老五公子商人即齐懿公。

那还有谁还没当过？

还没死的两个，即老二公子元和老六公子雍。

公子雍目前在楚国。此时的楚国与中原势同水火，在强大的晋国压制下，楚国先是在城濮之战中大败，令尹成得臣自杀。

然后是楚国政变，公子商臣杀了父亲楚成王自立为楚王。

现在是楚庄王时代，此时的楚国从遭受了大臣叛乱、附庸国叛乱等一系列打击中走了出来，新上任的楚庄王三年不鸣已过，此时正是一鸣惊人时，抖擞着精神与晋国争霸。

公子雍，显然就是楚国的一张牌，楚庄王肯定是要打出来的。但现在齐国是跟晋国一伙的，齐国根本不想公子雍回国继位。

于是，齐国国君这顶乌纱帽就咣地一声落到了公子元头上！

此时的公子元在哪里？

他自参加齐桓公薨后夺位失败后，便一溜烟跑到了自己的外公舅舅家，卫国。

卫国其实这些年过得挺惨的，齐桓公在世时，曾被北狄给灭了一把国，最后靠齐桓公复了国。

到后来，晋国内乱，公子重耳流亡到郑国，结果不被郑国待见。后来又流亡到曹国，却遭到偷窥之辱。所以重耳对郑国、曹国这两国恨得牙痒痒的。

重耳流亡春秋江湖十九年，回国当上了晋国国君晋文公。曾经无礼过重耳的郑国、曹国等国就倒了血霉了。

晋文公率军讨伐曹国时，要向卫国借路。结果卫国不肯借，于是便摊上大事了。

最后，卫国被晋国揍得满地找牙，国君卫成公吓得小心脏跳成霹雳舞，最后丢下整个卫国不管了，自己跑路。

卫国一团糟，这对流亡卫国整整三十四年的齐国公子元来讲，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这些年，他基本泯灭了回到齐国的信心。

“唉，就在卫国虚度余生喽。”不止一次，面对着夕阳西下，公子元不禁长叹。

是的，三十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

中原这个江湖是属于霸主们的，齐国国君之位是属于兄弟们的，自己就这样晒晒太阳钓钓鱼吧。

其实，公子元也是曾经“有过”机会当国君的，当然，这只是带引号的那种机会。

因为这个机会不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而是自己的兄弟公子商人给的。这事得说说。

当时，公子商人已经弑杀了齐后废公，但他瓣着指头算了算，发现自己的二哥公子元还在，而且，公子元在齐国也确实有着相当的政坛基础和群众基础，这对公子商人是个严重的隐患。

当然，如果自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公子元干掉，说不定还极有可能被公子元反杀。即使自己能够成功，那也将自己辛辛苦苦塑造出来的形象顷刻败坏掉。

欲擒可以故纵的。于是，公子商人专程去卫国见了公子元，热情邀请公子元回齐国担任国君：“哥，你去当国君吧，兄弟会好好辅佐你的。”

公子元如同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公子商人，突然指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公子元道：“不不不，我知道你的想法，你那么想做国君，那就去做吧，我会好好辅佐你的。如果换作是你来辅佐我，那你还不得恨死我啊。”

公子商人一脸真诚道：“别啊，哥，兄弟我是诚心的好不好？来卫国时，我都对国内的大夫们讲了。”

公子元叹了口气，对公子商人道：“咱俩能不能不演戏了？你回去当国君吧，顺便告诉国内的大夫们，就说我已经习惯了在卫国的日子，此生就老死在卫国了。别的就不要说了，兄弟你当国君不容易，这里有点钱，是当哥哥的一点心意，算作贺礼了。”

说着，公子元令人将一大包财物给公子商人。

公子商人走了，他很满意，因为这一趟卫国之行，他让整个齐国的公卿大夫们都确信：公子元真的不想当齐国国君，而齐国国君这个位子，现在只有自己公子商人才有资格去坐。

而且，公子商人确信，二哥公子元的确不想当什么国君，否则他的话不会讲得那么刺耳。如果二哥公子元有阴谋，那一定不会露出破绽，话讲得必定圆得很。

公子元则看着公子商人离去的背影，鼻孔里哼出声来。

家臣张三小心问道：“这么好的机会，公子为何不接受？”

公子元瞪了张三一眼，道：“好机会？那是夫己氏想想诓我！夫己氏这些年为收买人心，将家底都败光了，就想着当上国君捞回来。因为我在卫国，夫己氏担心我回齐国坏夫己氏的事，所以就故意试探我。如果我真回齐国去了，怎么死都不知道！”

张三听了吓出一声汗来，心想着，也就是自己的主公才会有如此深谋远虑，换作自己，早就中计了。

这里，公子元讲到了一个词，夫己氏。这是公子元在称呼公子商人时用的，据说，公子元在背后从来不尊称齐懿公为主公、国君，而是以夫己氏称呼之，是这厮、这鸟人、这家伙的意思。

公子元没回齐国，所以他在卫国继续过他的小日子。他完全泯灭了那颗年轻的心，争夺齐国国君之位的雄心。

卫国人对公子元非常好，用当时的流行语来讲，高度礼遇之。

这与公子元的生母少卫姬有关。

想当年，齐桓公召集诸侯会盟，结果卫国因故没能来参会。这下把齐桓公给惹毛了，齐桓公与管仲很快制定出了讨伐卫国的军事计划。

可能是齐桓公晚上睡觉说梦话吧，本来嘛，这是国家最高机密，却偏偏被少卫姬给得知了。估计少卫姬晚上与齐桓公一起睡觉时，不经意间听到了齐桓公的梦话。

反正一句话，少卫姬得知了齐国将兴兵讨伐卫国这等情报。

卫国是自己的娘家，少卫姬很着急，她必须要救卫国。但妇人又不得干政，她怎么救？

这天，正是齐桓公大摆歌舞宴会的日子。这是齐桓公的爱好，喜欢喝酒，又喜欢女人，尤其喜欢女人跳舞。

正玩得嗨时，只见一女子素颜素装走进大厅，径直到齐桓公面前，下拜磕首。

齐桓公吃了一惊，只见那女子抬起头来，正是少卫姬。只见她满眼泪水，再加上素颜素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少卫姬对齐桓公道：“臣妾今前来，只为卫国请罪。”

齐桓公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其实他已经很吃惊了，因为少卫姬要为卫国请罪，说明此次齐国讨伐卫国的消息已经走漏。

齐桓公道：“爱妃这是何故？快起来快起来，请什么罪啊？卫国有什么罪，值得爱妃如此不怜惜自己呢？”

说罢，要亲自去搀扶少卫姬。

少卫姬盯着齐桓公，缓缓道：“臣妾听闻，君侯有三色：喜欢淫乐的，面呈酒食之色；冷清沉抑的，面呈丧祸之色；怒气忿然手足矜动的，面呈攻伐之色。

如今，臣妾见君侯趾高气扬，说话色厉音扬，肯定是想讨伐诸侯了。而最近得罪齐国的便只有一个卫国了，所以臣妾认定君侯将讨伐卫国。

臣妾本为卫女，见祖国有难，敢不努力救之？故为卫国请罪，请君侯罢了伐卫之兵，让臣妾独自来承担卫国之罪吧。”

少卫姬，因齐桓公宠臣公子开方推荐，从而成为齐桓公的其中一位如夫人，她平日为人低调，知书达礼，绝对不争风吃醋，也不乱吹枕边风，齐桓公很喜欢他。

此时一个弱女子，为了自己的祖国，甘愿请罚而救国，这令齐桓公动了心。

再加上卫国无非就是没能来参加一个盟会而已，并非真的对齐国不尊，真要讨伐，师出也不算有名。

于是，齐桓公答应了。

这事传到卫国，整个卫国对少卫姬感激涕零。爱屋及乌，对少卫姬所生的儿子公子元，也相当礼遇。

所以，在齐桓公薨后的齐国内乱三十余年里，公子元带着母亲少卫姬逃亡到卫国后，尽管卫国自身过得很苦，但母子俩在卫国过得相当悠闲。

卫国非但礼遇公子元，还到处传颂公子元何等贤德，这就传到了齐国。

齐国大夫邴歜和阎职两人联手干掉了齐懿公，本等着承担法律责任，结果两人的行动代表了最广大齐国公卿大夫们的利益，齐国上卿高虎非但不追究两人的责任，反而创造条件，让邴歜和阎职带着家人安全离开了齐国，奔赴超级大国楚国去了。

由于齐懿公的胡作非为，所以齐国人都对齐懿公没有半分同情心，自然也无人扶持其子继承国君之位。

那国君之位，自然就落到了有着贤德之誉的公子元屁股底下。

这天，公子元正在家里喝着小酒，哼着小调，突然家丁来报：“报告公子，齐国上卿国归父派人来见你了。”

“哦，还有这等事？”公子元很意外。

几十年了，不要说是齐国的上卿派人来，哪怕是齐国的一个普通大夫都没派过一个人来见自己。

在齐国的这些大家族们，仿佛早点忘了自己这个齐国公子的存在了。

“快快有请。”公子元吩咐下去。必要的礼节总是要有的，更何况，是齐国世袭上卿国归父的人。

国归父对公子元所讲的一切，让公子元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齐国的公卿大夫们都在盼望着他回去担任齐国国君？

难道，还真有天上会掉馅饼的好事？

想当年，自己苦苦追求齐国国君这把椅子，结果被扁了个稀巴烂，从此远离家国，寄人篱下。

当自己已经准备好在异国他乡了此残生时，齐国的公卿大夫们偏偏来请自己回国当国君！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公子元大喜，那还不赶快回国当国君？都老了喂。

公元前609年，齐桓公之子公子元继齐国国君之位，这便是齐惠公。

好了，齐国现在开启了齐惠公时代。齐惠公同志，希望你这位大器晚成的一代霸主齐桓公之子，励精图治，为齐国中兴作出应有的贡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