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音
今年4月，这也许是我入职鼎山市建设局六年以来最忙碌的一个月了。为了完成市高官下达的创建神州旅游模范城市的宏伟目标，陈宏达下令：从清明节假期回来开始，直到公布评分结果之日，建设局全体员工（若家人身患重大疾病需要陪护家人的员工除外），都一律取消休假。如今忙碌成了我每天工作状态的标签。不过也好，在这种紧张的工作和生活节奏的影响下，至少它能让我忘却不少因自己对不愉快的往事的记忆所带来的烦恼。
经过两三个星期的过渡期，孩子们都渐渐适应了这种聚少离多的相处方式。也许是现在兄妹俩见面的机会变少的缘故吧，他们俩每次相聚都显得格外的亲昵，念本也变得十分懂事，做什么事情都总是迁就着妹妹。也许是大人们犯下的错令他们学会了成长吧！但令人可笑的是，作为大人的邴燕和我却偏偏不懂得如此显浅的道理。难道爱情和婚姻真的会令我们这些成年人在感情的处理能力方面产生退化？
人最大的错误就是喜欢为过去的人和事纠结较劲，唐天行和陈宏达都数次提醒过我，可我偏偏做不到。那究竟是我在这方面的资质太愚钝，还是我根本不想改变那个执迷不悟的自己？
每天晚上，在念本上床睡觉以后，孤独的我学会了一种为自己空虚的心灵排遣寂寞的方法：就是在相亲网找陌生的女孩聊天。因为隔着屏幕，我能找回自己丢失已久的、关于爱情的安全感。
那女孩的名字叫张琳琳，她是一个92年出生的“广漂一族”。我们俩聊得挺投缘，为了不失联，我们还互加了微信，让彼此慢慢地了解。
琳琳是一位才女，在和她交流思想时，她的字里行间中，透露出她对家和爱情的渴望。
“你上相亲网的目的是找对象还是交友的？”琳琳直截了当地问我。
我交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想交友，但如果合适的话，不排除找对象的可能。”
“其实我是来找对象的。”琳琳的目标很明确：“那你理想的对象是什么样子的？”
面对琳琳直奔主题的发问，我毫不掩饰自己的追求：“温柔、善良、没心计。漂不漂亮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有着共同的语言，有着共同的目标。”
“其实长得漂亮并不是女人婚姻幸福赖以生存的资本。即使容貌美如奥黛丽•赫本也是没用的，容颜如花儿一样，总会有凋谢的一天。”
“一个女人之所以选择走上婚姻这条道路，‘害怕孤单’不是其主要原因。”
“人遇到事情，获得的经历多了，会渐渐懂得：在人生路上，我们都是孤独的行者，真正能帮到你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但一个女人若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能共度一生的伴侣的话，她这一生的快乐会倍增，痛苦会减半。”
琳琳的观点令人着迷，此刻的我仿佛遇到了知音。她给我的印象就好像《红楼梦》中的妙玉一样——气质美如兰，才华阜如仙。从我们的浅谈中，不难发现她只不过是用孤傲、独立的外表作掩饰，内里却包裹着一颗渴望爱情、渴望温暖、渴望能被他人照顾的心。从她对生活的感悟中，我发现在她身上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好让人心疼！
看见对方的倾诉停顿了，我知道自己该是时候作出一番自述。
“既然我们是交心的，是朋友了。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人生经历。”
“我并不是一个幸运的男人，我有过两段婚姻经历。”
“我先向你说明这些事的原因，只是为了避免大家对这段感情都上了心以后，再说不适合时，你我内心都会觉得很痛！毕竟人是有感情的动物。”
“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所以我必须说明这一些。”
屏幕的另一端沉默一会儿，弹出了一句话，说：“那你能为我这位陌生的朋友说说你那两段婚姻经历吗？”
“能！”我敞开心扉，打算把这几年的经历、内心的心声通通向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吐露出来。
“我和我的第一任妻子婉君相识在大学校园，我们俩是同班同学，所以双方接触的机会比较多。我自问不是‘郎才’，但她绝对配得上‘女貌’这个称谓。”
“当时对她心仪的男生有很多，我不过是其中的一位而已。论才学，我不算是突出的；论家境，我更属于名落孙山的那位。”
“那时的我，不敢向她表达爱慕之意。我自卑，为了能给她最好的，我甘愿退出，并把自己对她的爱意长埋心底！”
“但在一次班级活动中，月老的红线仿佛有意把我们俩牵在一起。婉君说我为人很实在，和我相处时她的内心感到很有安全感，我才知道她把芳心暗许于我。”
“那时我就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就这样我们俩走在一起了。”
“尽管在我们俩拍拖的那段时光很美好，但我们的爱情之路并不是都走得一帆风顺的。我们之间也不是从来没有产生过矛盾，只是我们的矛盾从不过夜，都很快地被一一化解了，只因为我们俩都很珍惜这段缘分。”
“其实在我们的爱情之间最大的阻碍来自于我们差异巨大的家庭背景。婉君是市建设局副局长的千金，而我不过是一个在单亲家庭背景下成长的男人。”
“在我小的时候，我爸好赌成性，债主临门的处境令到我的童年生活布满痛苦和惶恐。在我十岁那年，我妈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终日债台高筑的生活，她决意要带着我离开这个让我们伤透了心的家。”
“离开这个家以后，我们母子俩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苦，但很快乐。残酷的命运把我妈逼成一位女强人，也把我逼成了一位优等生。我也因此考上了重点大学，幸运地遇上了我第一任妻子。”
“婉君第一次带我见她的爸爸的时候，他老人家对我并不认可，但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以后，我的努力和真诚终于获得了他老人家的肯定。”
“他愿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的终身幸福托付给我这个除了有一颗为改变自己贫穷落后的家运、为给予婉君更好的生活而不懈努力的心以外，几乎一无所有的年轻人。”
说到这时，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鼻子有点酸酸的。为了不令自己的负面情绪泛滥，我停止了倾诉，就把这几段内心经历发送出去。
琳琳不解地问：“既然你已经有这么好的一段婚姻，为什么你会舍得与妻子分手呢？难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地喜新厌旧的吗？”
“是命运从中作梗，一场车祸使我们天人相隔。”
我简单打了几个字，不想再作任何解释。
“对不起，是我好管闲事，勾起你伤痛的回忆了。”
为表歉意，琳琳再发来了一个表示抱歉的表情。
“没事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安慰着琳琳，同时也安慰着被回忆伤害的自己。
“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飘去吧！”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他能用乐观的心情面对自己的生活，这话我常常用来勉励自己。”
“我不能倒下来，因为我还要努力奋斗，希望有朝一日能反哺自己渐渐老去的妈妈。”
“每天我都假装坚强，其实我也很累很累！”
在琳琳发送过来的这番话中，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懂得，这种累并不是因为身体劳动后产生的一种感觉，而是发自内心的、对现实生活感到无助而产生的。我并不希望她这番话是她的真实感受，如果是，这女孩也未免活得太累了！
“你能为我简述你的第二段婚姻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告终的吗？不用勉强的，我只想对你有更深入的了解而已。”
面对琳琳的提问，我还是满足了她的所求，我向她坦白了我的过去。其实我的内心并不奢望自己这么快就能找到自己合适的另一半，我只想借着和这位网上的知音人聊天的办法为我驱走心中的寂寥，让我的灰色记忆尽快地烟消云散罢了。
琳琳问：“那你现在还爱你的第二任妻子吗？”
“不爱了！坦白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只把她当朋友；她爱上我的时候，我喜欢她；当她心灰意冷，不再爱我的时候，我爱上她了。事实上我对于她的感情是责任大于爱，是我负了她！”
我把这段文字发送出来以后，内心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不能判定你做法的对错，但你得知道一点，你自己才是你人生路应该怎么走的‘法官’。”
“其实，从你的自述中，我能发现你是一个很有故事的男人，重感情的人他的人品一般不会差。”
“你的坦白和对爱情的责任感是你最迷人的地方。你给我的印象挺好的，很真实，这是我内心的感受。”
看了琳琳的回复，我的心里涌现一阵温暖，我立刻回复琳琳说：“谢谢你的称赞。”
我心里有种在茫茫人海中遇到知音人而产生的暗喜，就像俞伯牙遇上钟子期一样，她有子期耳，我有伯牙心。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现在已经夜深了，明晚你若是愿意，我可以为你交出真心，让你听听我的故事。”琳琳承诺说。
“好的，我洗耳恭听。晚安，祝你今晚能有一个好梦！”
“祝你也能如此，晚安！”
夜渐渐深了，伴随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声，我渐渐进入了梦乡。今晚的夜色并不会令我感到孤寂，因为我正为自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样一位知音而庆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