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国外研究现状
由于本书涉及亚里士多德、康德、柏格森和海德格尔四位思想家,所以我在这里把近年来研究四位思想家的时间观念的专题著作(对于那些我在本书中会详细谈论并引用的著作,这里暂不谈及)作一番概述。谈论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观的近年著作主要有三本。一是厄休拉·库伯(Ursula Coope)的博士论文《亚里士多德眼中的时间:〈物理学〉第四章第10—14节》(Time for Aristotle:Physics IV. 10-14)(2005),该论文还原了亚里士多德提出时间问题的语境,认为他把时间“作为一种普遍的秩序”呈现出来,并认为这就是亚里士多德之所以把时间定义为数的原因。但厄休拉没有抓住时间和运动之间的互为前提的关系,也没有像海德格尔那样注意到“前和后”的问题,所以,经她阐释的亚里士多德时间观依然迷雾重重。而托尼·若尔克(Tony Roark)在其论著《亚里士多德论时间》(Aristotle on Time)(2011)则认为,亚里士多德的时间是一种“材料形式复合体”,其中运动是材料,对运动的感知是形式。但是他把时间看作客观事物存在和运动变化的条件,可见与海德格尔对亚里士多德的解读比起来,其观点是比较陈旧的。切尔茜·C.哈里(Chelsea C. Harry)的《亚里士多德〈物理学〉中的时间:论时间的本质》(Chronos in Aristotle's Physics:On the Nature of Time)(2015)主要分析了《物理学》的前半部分,她把时间与其他基本元素、初始条件、自然的第一原则,还有运动、无限、位置、虚空等等概念一起作总体的思考,她得出的结论是:对亚里士多德来说,“时间从来不是先验的或固定的在场;时间不是容器,不是持续或者永恒的一个复制品。我们对时间的知晓——我们对时间的理解,就是时间实际所是”。她这个结论非常开放,赋予所有对时间的思考以正当性,但她自己的思考,从海德格尔的角度来说,是知识论的,即她的思考中没有存在的位置。
谈论康德和柏格森时间观的专著最近几年少之又少,以我有限的资源,基本上没找到。不过,探讨几位哲学家时间思想的内在关系的论著倒是有几部。约翰·普罗特维(John Protevi)在他的论著《时间和外在性:亚里士多德、海德格尔、德里达》(Time and Exteriority:Aristotle, Heidegger, Derrida)(1994)中谈到了三位哲学家眼中时间和外在性的关系,他认真地研究了海德格尔对亚里士多德的时间思想的阐释,但他认为,在海德格尔对Proteron和Husteron两个词解释中,海德格尔在时间中掺入了空间的外在性(这与柏格森对传统时间思想特别是芝诺悖论和康德时间思想的批判不谋而合,本书第4章将会详细探讨)。这个判断使普罗特维错失了“目光限制/枷锁”的概念,因而也就无法理解“视域”概念的重要性,进而也就无法理解为什么海德格尔把他之前的时间思想都归入亚里士多德所开创的传统。诚然,时间和空间是密不可分的,但是,它们的关系是一种交融的“游戏”,而无所谓外在性和内在性。弗朗索瓦丝·达斯特尔(Francoise Dastur)在一部较早的论著《海德格尔和时间问题》(Heidegger and the Question of Time)(1999)中,论述了海德格尔早期的时间思想,并在该书第3章中对海德格尔时间思想的演变作了简单的勾勒,不过,由于达斯特尔没有思考《哲学论稿》时期的时间思想,所以也就无法理解其时间思想变化的内在逻辑。而在谈到时间性和时序性关系问题时,由于她没有深入研究海德格尔对康德的批判,所以无论对视域、有限性,还是对时序性和时间性的关系理解都不够到位。亚历克塞·切尼亚诺夫(Alexei Chernyanov)在《时间本体论:亚里士多德、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哲学中的存在与时间》(The Ontology of Time:Being and Time in the Philosophies of Aristotle, Husserl and Heidegger)(2002)中详细地论述了亚里士多德、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三者的时间思想的关系,并且简单地论述了海德格尔对康德的阐释,但并没有抓住该阐释的核心——有限性和超越的关系——以及两者和视域的关系。卡罗尔·J.怀特(Carol J. White)在他的著作《时间和死亡:海德格尔对有限性的分析》(Time and Death:Heidegger's Analysis of Finitude)(2005)中论述了海德格尔的时间性与有限性的关系,在该书的第5章还探讨了时间性(timeliness)与时序性(temporality)的关系,认为两者并不是独立且泾渭分明的,而是相互联系,但由于他没有进入海德格尔的思路,没有看到海德格尔在康德阐释中对有限性问题作了跟早期(《存在与时间》时期)非常不同的论述,也就没有真正理解时间性与时序性的关系。希斯·马塞(Heath Massey)在其著作《时间之源:海德格尔和柏格森》(The Origin of Time:Heidegger and Bergson)(2015)中认为,在海德格尔对柏格森的“随意、不假思索的对待方式隐藏着一种深刻的、几乎隐蔽的影响。尽管海德格尔看似老想着远离柏格森,但他处理时间的方式却显示出与柏格森的深刻关联”。我很同意马塞的看法,即认为海德格尔对本真时间和流俗时间的划分是受到柏格森对于真正的绵延和科学时间之区分的影响。不过他没有看到的是,海德格尔对主体的回避其实也深受柏格森的影响,因为柏格森其实也用形象(image)这个概念消除了主客之分。并且,由于作者没有深入了解海德格尔对亚里士多德时间观的批判,所以也就无从真正明白为何海德格尔认为柏格森依然在亚里士多德的传统中,以及为何这种判断(即认为柏格森依然处于亚里士多德所开创的传统中)有失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