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忆起往昔，那些莽撞行事、肆意评断的时刻，如今只觉脸颊滚烫，羞愧之感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将我整个身心都浸没其中。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懊悔，为曾经的无知与自以为是，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躲开时光里那个浅薄自负的自己。
前些时日，在日常刷视频的不经意间，命运仿若轻扯了一下机缘的丝线，一本名为《心若菩提》的书悄然闯入眼帘。思绪也随之飘回到不久前，去母亲那儿小住的日子，彼时的我，伫立在窗边，望着远方的天际线，满心都是忧虑，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在胸腔中肆意缠绕。舅舅见我神色黯然，便与我聊起天来，试图驱散我心头的阴霾。
我素日读书颇杂，诸子百家的典籍是案头常客，沉醉于那些古老智慧交织碰撞出的火花，妄图从中汲取力量，以成就一番大事。可内心越是急切，就越似脱缰之马，失了沉稳，没了方向，愈发难以觅得宁静平和。囫囵吞枣般涉猎诸多书籍，像《墨菲定律》《人性的弱点》《鬼谷子》等等，当时只一味求快求多，未曾想过将书中精要与生活实践相融相契。就拿《鬼谷子》来说，读完后，我曾写下一句评语：“此书之厉害非常，揣摩人心，察言观色，足矣乱人心，天下利益争斗不止。”现在想来，这般评价不过是浮于表面，流于浅薄，只因它不合我那时懵懂追寻的“道”，便被我草率弃置一旁。相较而言，《道德经》《中庸》《庄子》则似久违的知己，初读便觉受益匪浅，尽管有些深意藏于字里行间，一时难以参透，也不舍得彻底放下，只是暂且搁置，以待来日再细细品味。
与此同时，求知欲驱使我将视野拓宽至西方哲学领域，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尼采、叔本华等大师的思想，犹如一扇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相继敞开。在那段时光里，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激烈碰撞，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深邃光辉、阳明心学的知行智慧，一并涌入心间，相互交织、缠绕。我怀揣着热望，试图将这些博大精深、立意深远的思想融会贯通，梦想编织一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名人传记，想让那些闪耀于历史长河的灵魂，在我的笔触下再次鲜活跳跃。可无奈，能力有限，恰似蚍蜉撼树，诸多思绪在脑海里横冲直撞，恰似一场混战，昏天黑地，只落得个头昏脑胀，真切体会到自身在浩瀚知识海洋前的渺小与无力，满心茫然，不知该从何处着手，痛苦与迷茫如影随形。
我恰似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行者，无人指引方向，仅凭自己那点一知半解，便莽撞向前，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空有一腔热血，却四处碰壁，苦不堪言。所幸，道家思想宛如夜空中的北极星，始终散发着温润而恒定的光芒，让我在混沌中寻得一丝慰藉，知晓生死乃自然定数，如同四季轮转，不可逆亦不可抗，唯有顺其自然，依循大道规律，尽力而为，而后坦然面对命运安排。
就在那个夜晚，舅舅见我眉头紧锁、满心困惑，便向我举荐《心若菩提》，还一脸郑重地说：“人的一生，只读这一本书便足矣。”当时，我正沉浸于古老经典之中，满心都是《道德经》的玄奥、《易经》的变幻，乍一听这话，只觉言过其实，心中不免泛起嘀咕。带着几分质疑，我漫不经心地在百度百科上搜了搜，瞧见作者是一位身家过亿的商贾巨擘，不知为何，心底那股抵触有钱人的劲儿就冒了出来，或许是因出身寒门，长期处于社会边缘，对财富背后的阶层落差有着本能抗拒吧。也没心思深入探究书的内容，便脱口而出：“这无非是名人效应罢了，人家功成名就，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有人追捧，自带光环，未必真有那般非凡。”
舅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锁，神情严肃，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你怎能如此草率？不过随便搜了搜，连内容都没瞧仔细，就妄加议论，对作者的过往经历、书中深意全然不知，怎可断言好坏？人家从一介农民，一步一个脚印，历经风雨坎坷，方才有今日成就，其间定有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之处，你这般随意评判，实在不妥。”
我听着舅舅的数落，一时语塞，沉默良久，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内心满是懊悔，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话如今想来，真是字字扎心。人呐，身处不同环境，遭遇各异之事，心境随时都会改变，或许原本怀揣善意，却被周遭恶意扭曲，不得已走上极端。我这般仅凭一己之见，贸然评价他人，实在是心胸狭隘，尽显小人之心，太过自我了。往后，定要谨言慎行，在未深入了解之前，绝不轻易论断，铭记‘沉默是金，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的道理。”
舅舅却未就此打住，目光直视着我，语气更添几分严厉：“瞧瞧你，和旁人思考方式大相径庭，对他人经历一无所知，就肆意评头论足，你这心呐，太狭隘，整日困在自己那方小天地里，走不出来，又怎能见得广阔乾坤，求得真知灼见？”
“狭隘”二字，像一根尖锐的刺，瞬间刺痛了我的自尊，我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我并非狭隘之人。不可否认，名人效应影响力巨大，若换做无名之辈著此书，即便内容上乘，或许也只能在岁月长河里默默无闻，被时光尘埃掩埋。古往今来，多少人倾尽一生心血著书立说，却因缺少名气，最终无人问津，这样的遗憾还少吗？”
细究这冲动反驳背后，实则是对自身才华的过度自负。彼时，我已创作了四五首诗歌，完成两部小说，第三部亦洋洋洒洒写至六十多万字，满心以为自己才情出众，只是怀才不遇，被出身寒门、默默无闻的现状所困，无人赏识才华，才在这世间明珠蒙尘。因而，对于一本仅凭他人推荐、尚未了解的书，能否助我开阔心胸、积极处世，心存疑虑，甚至嗤之以鼻。
还有一事，也在潜意识里影响着我的判断。舅舅最初推荐此书时，连书名都记错，说成是《明月菩提》，我上网遍寻无果，再三追问具体写法，他却躺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神色有些狡黠，让我自行琢磨。这般表现，让我笃定他不过是叶公好龙，只因仰慕作者从农村走向成功的经历，便随意推荐，自己都未曾好好品读，那书又能有多精彩呢？种种误解与偏见，皆因我未曾翻开书页，深入其中，便妄下论断。
直至今夜，偶然间再次看到《心若菩提》，往昔种种在心头浮现，满心羞愧化作动力，促使我静下心来，细细品读。读罢才惊觉，虽它不像佛道经典，历经数世纪仍熠熠生辉、影响深远，却也别具一番价值，字里行间满是作者的人生智慧、处世哲学，足以触动人心，引人深思，值得用心研读。
回首这段经历，方知人的认知，恰似随波逐流的扁舟，受环境、条件左右，起伏不定，时刻变化。舅舅的谆谆教导，犹在耳畔回响，也让我总结出一番感悟：在梦想成真、功成名就之前，切莫自诩不凡，夸夸其谈，那些所谓的厉害与骄傲，不过是空中楼阁，一吹即倒。当有朝一日，凭借本事站在理想巅峰，过往流言蜚语、误解偏见，自会烟消云散。为人处世，切不可自视过高，将自己捧上云端，亦不可轻视他人，须知这世间从不缺天才与能人，缺的只是脚踏实地、行至终点、拥有绝对话语权之人。那些天赋异禀者，往往更容易迷失在自负的迷宫里，误入歧途，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既然心有目标，便要无畏无惧，大胆追逐，让梦想的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莫让恐惧与迟疑，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