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请命
在紫禁城那幽谧深邃、仿若藏尽千古秘辛的宫苑腹心，一座古旧阁楼宛如隐世逸仙，静栖于葱茏翠影的温柔怀抱。周遭古木参天，枝叶繁茂，恰似一列列忠勇甲士，以苍郁之躯悉心遮护，只容那阁楼的红墙绿瓦偶尔探出一角华彩，恰似历史的惊鸿一瞥，悄然展露往昔盛景遗痕。雕梁之上，龙凤之刻绘翩然欲飞，每一道纹路皆饱蘸匠人的赤诚心血，似在低诉王朝的锦绣过往；画栋之间，彩绘斑斓如诗，演绎着岁月的沉浮兴衰，于日月光辉轻抚下，熠熠生辉，亦氤氲着斑驳的沧桑幽思。假山中怪石嶙峋，仿若仙人布下的奇门遁甲，清泉灵动若蜿蜒灵蛇，潺潺绕过精巧石桥，汇入那满是碧荷的幽池。荷叶宛如翠玉雕琢的托盘，承托着粉荷，恰似羞怯佳人于微风中款摆腰肢，浅笑嫣然；低垂柳丝与沿路奇花异草相映成趣，馥郁芬芳漫溢，本是人间仙境之景，却无奈被愁云惨雾重重笼罩，往昔欢颜隐没，唯余揪心忧叹。
刘健与谢迁，此二公乃朝堂耆宿，恰似两根擎天之柱，虽华发丛生、脊背佝偻，岁月压弯了身躯，却折不断那刚正脊梁，依旧挺立于朝堂风雨之中，透着一股子老而弥坚、百折不挠的精气神。二人沿着蜿蜒小径匆匆而行，每一步落下，仿若踩响历史的洪钟，沉闷声响在宫墙间悠悠回荡，牵人心弦，惹人心焦。目光所及，身畔美景如画，可心中却寒若三九冰窖，哀伤与忧虑恰似寒夜霜雪，簌簌而落。念及孝宗皇帝临终托孤那庄重一幕，病榻之上，先帝气若游丝却目光灼灼，殷切叮嘱仿若千钧重负，沉沉压于肩头，使其在这波谲云诡、乱象丛生的朝堂之上，一刻也不敢稍有懈怠，半步也不能心生退意。
“忠言逆耳，恰似苦口良药，虽滋味难咽，却利于病、利于行呐。”刘健昂首望天，喟然长叹，声若古钟在岁月幽壑中震颤，沙哑暗沉间满是疲惫与愤懑。岁月如刀，在其面庞镌刻下纵横沟壑，此刻眉头紧锁，仿若山川攒聚，眼眸之中怒火灼灼，恰似暗夜炬火，怒焚这朝堂荒诞乱象，“吾皇年少懵懂，恰似未经雕琢的璞玉，本应受贤臣良师悉心打磨，却不幸被身边那群奸佞小人视作玩物，巧言蛊惑，迷了心智。如今啊，一头扎进那声色犬马的泥沼，纵情肆意，毫无帝王风范，恰似脱缰野马，于堕落迷途狂奔不止，扬尘蔽日。老夫半截身子入土，本盼着能于余生含饴弄孙，享几日清闲自在，奈何先帝托孤之重任如山，朝廷兴亡系于吾等，怎敢有一丝倦怠，半分退缩呐？自陛下登基三年来，所行之事，桩桩荒唐。先是在这庄严肃穆、承载王气的紫禁城中，大兴土木，凭空造出些市井街巷模样，命太监们乔装成市侩老板、市井小民，自己则扮作富商巨贾，于其间嬉笑玩闹，追逐嬉戏，失了帝王该有的庄重与矜持；而后愈发离谱，竟将后宫禁地折腾成那腌臜风月场所，娇俏宫女被迫扮作粉头，陛下则逐屋听曲寻欢，沉醉于淫乐之中，宫闱圣洁之地，尊严尽失，纲常崩坏。长此以往，国之根基势必动摇，百姓怨声载道，恰似火山蓄势，终有喷发之日，天下必将大乱，陷入无尽纷争呐。倘若今日面圣，陛下仍执迷不悟，对劝谏充耳不闻，执意沉溺于荒唐行径，老夫便决意辞官归乡，也好卸下这重担，不负先帝重托，求个问心无愧呐。”言辞之间，悲愤如决堤洪涛，汹涌澎湃；决绝似寒芒利刃，森然出鞘，满是忠臣对朝堂乌烟瘴气的无奈抗诉，对帝王迷途深陷的痛心悲叹。
谢迁并肩缓行，身形清瘦却如苍松挺立，一袭官袍在微风拂动下，恰似墨云翻涌，彰显其坚守正道、矢志不渝的风骨。闻老友此番肺腑之言，微微摇头，目光深邃若渊，仿若能洞悉朝堂背后暗流涌动、权谋纷争，轻捋胡须，动作不疾不徐，沉稳中透着洞悉世情的睿智，缓声而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乃处世常理。然古往今来，亲贤臣、远小人，则社稷兴盛，海晏河清；亲小人、远贤臣，则国运维艰，朝纲倾颓，此乃兴衰存亡之铁律呐。朝堂之上，幸有刘公您这般中流砥柱，稳如泰山，恰似定海神针，镇住那奸臣当道的歪风邪气，护佑朝堂几分清明。若您一旦离去，朝堂便如大厦抽梁，瞬间失衡，倾颓只在朝夕之间，届时受苦遭殃的，终归是天下苍生呐。陛下虽年少犯错，行止有失，可吾等既受托孤大任，便如那暗夜引航的舟子，须稳稳把舵，以耐心为楫，循循善诱，倾尽心力，引陛下回归正道，扶其成为一代圣明君主。不然，百年之后，泉下相逢，何以面见先帝英灵，又怎对得起这满朝文武、天下黎庶的期许与托付啊。”话语沉稳厚重，恰似基石定鼎，承载着对老友抉择的认同、对朝堂责任的担当，以及对先帝拳拳忠诚之心。
刘健闻此，脚步渐缓，仿若被往昔回忆的丝线牵绊，思绪悠悠飘回孝宗托孤的那个月夜。乾清殿内，烛火飘摇明灭，恰似命运无常的叹息，孝宗皇帝形容憔悴、病骨支离，然双目炯炯，满含期许，声声叮嘱仿若洪钟贯耳，字字句句砸落心间，烫出深深烙印。如今眼见江山社稷在小皇帝手中岌岌可危，若无力回天，当真要沦为千古罪人。念及此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苦笑，笑声在喉间打转，满是凄凉无奈：“老夫古稀之年，垂垂老矣，所求无多，不过想寻几日安宁闲适，尽享天伦之乐罢了。奈何连上几道呕心沥血、披肝沥胆书就的奏折，皆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恰似石子投入死寂深潭，激不起一丝涟漪。无奈之下，只能拖着这把老骨头，亲来面圣，求个明白，究竟是留我于这朝堂继续为国效力，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为江山社稷再拼一回；还是允我归乡，让我于那乡间田舍，静守余生，了此残年呐。”
谢迁见状，快走两步，伸手轻拍刘健肩头，那手掌传递的温热，仿若寒夜篝火，透着鼓舞慰藉之意，目光坚定若璀璨星辰，嘴角绽出一丝笑意，恰似破晓曙光，透着清傲与期许：“朝堂之上，心向渭水垂钓之姜太公、泛舟五湖之范蠡，欲求潇洒隐退、不问世事者，又岂止刘公您一人呐。田园山水，宁静悠然，恰似世外桃源，谁人不心驰神往？然既身着这身官袍，肩负报国之志，便如星火种于心间，只会愈燃愈旺，断无熄灭之理。先帝重托，仿若芒刺在背，时刻警醒吾等奋勇向前。吾等虽年岁渐长，身躯渐衰，然心智坚如磐石，巩固朝廷，力挽狂澜，舍我其谁？走吧，且去面圣，成败利钝，在此一举，纵是荆棘满途，亦当勇往直前！”
二人言罢，已至皇帝寝宫门外。殿前值守太监，遥见二人身影，仿若惊弓之鸟，瞬间花容失色，慌作一团。其中一太监，吓得脸色煞白如纸，额上冷汗如雨，舌尖打结，磕磕绊绊喊道：“快，快去通报皇上，刘、谢二位大人来了！”言罢，一小太监仿若屁股着了火，脚下生风，疾冲入殿内报信。原来，此辈太监皆是小皇帝朱厚照遣来的“眼线”，只因刘健、谢迁时常进宫，苦口婆心规劝皇上收敛行止、勤勉治国，朱厚照生性贪玩，对这谆谆教诲不胜其烦，便派他们提前站岗放哨，好继续掩耳盗铃般沉醉于荒唐嬉闹之中。
此时寝殿之内，朱厚照正玩得忘乎所以，双眼蒙着黄丝帕，在一众美姬间嬉笑穿梭，仿若顽皮稚童，肆意追逐着彩蝶。那些美姬，个个身姿婀娜，恰似风中弱柳，轻移莲步间，香气氤氲弥漫，笑语嫣然，仿若黄莺出谷，清脆悦耳。或娇羞闪躲，仿若云间藏月，撩人心弦；或故意凑近，恰似妖冶狐仙吐信，引得朱厚照心痒难耐，左扑右抓，气喘吁吁，却半晌一无所获。正懊恼间，猛地扯下眼罩，双眸精光乍现，恰似饿狼扑食，一个箭步，抱住一名美姬，兴奋叫嚷，声嘶力竭：“抓到了，抓到了！”恰在此时，太监惊慌失措的禀报声，尖锐如利箭穿云，瞬间刺破殿内旖旎暧昧之氛：“皇上不好了，不好了，那两个老……老大人又来了！”
朱厚照闻言，仿若被兜头泼了盆冷水，脸上兴奋之色瞬间凝冻，化作惊恐与懊恼交织之色，忙不迭对美姬们挥手，动作慌乱无章，恰似驱赶惊飞的雀鸟：“快，都给朕下去，快！”美姬们花容失色，鱼贯而出，却不想刚出门，便撞上刘健、谢迁。刘健目光如寒霜利刃，扫过众人，脸色瞬间阴沉如墨，眉头拧成死结，目光犀利似苍鹰擒兔，透着深深失望与熊熊怒火，那眼神，仿若能灼穿灵魂，将这荒唐行径焚烧殆尽，不留一丝灰烬。
待二人踏入寝殿，却见朱厚照已端坐在御案前，正摇头晃脑背诵《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模样看似认真虔诚，仿若勤勉向学的书生，然那微微颤抖的声音、飘忽闪躲的眼神，恰似纸糊灯笼，一戳即破，将心虚之态暴露无遗。
谢迁见状，面无表情，声若冷泉破冰，引经据典，字字句句仿若暗器，直刺朱厚照要害：“靛青者，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者，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意在讽谏朱厚照莫再佯装，当真心向学、修身治国，一番话，如洪钟长鸣，嗡嗡回响于殿内，震得朱厚照耳根泛红，坐立不安，仿若芒刺在背，冷汗潸然。
朱厚照听了，脸“唰”地红透，仿若熟透欲滴的番茄，从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颈，尴尬得手足无措，索性将手中书卷狠狠扔到一旁，脸上笑意全无，冷冷道：“两位爱卿，有话直说，别再这般说教了，朕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话语间，满是抵触与不耐烦，恰似叛逆顽童对严师唠叨的抗拒，又带着帝王惯有的骄纵任性。
刘健见此，心中悲凉如江河决堤，汹涌澎湃，念及先帝临终那沉甸甸的嘱托，责任感仿若泰山压顶，“扑通”一声跪地，身躯虽因年迈而颤颤巍巍，可言辞却如洪钟敲响，铿锵有力：“臣年已七十有四，岁月如刀，砍削此身，老病交侵，苦不堪言。这从一品职衔，臣已担九年，又历三年，如今精力耗尽，恰似燃尽的烛火，微光摇曳，难当重任呐。忆陛下初登大宝、龙飞御宇之时，本怀壮志雄心，欲励精图治，裁汰冗员，节省浮费，革新天下，令大明重回盛世荣光。可如今呐，朝堂乱象丛生，恰似魑魅魍魉横行，臣却无力扭转乾坤，只能于高位之上尸位素餐，实难逃脱妨贤废职之罪，已然沦为新政推行之累赘。今特来面圣请辞，望陛下念臣往昔忠心耿耿，恩准老臣归乡，让我于余生寻点清净，了此残生吧。”言罢，叩首伏地，额头轻触金砖，久久不起，那姿态，是忠臣以退为进的无奈挣扎，是对朝堂清明绝望之际的最后呼号。
谢迁心头一震，未料到刘健竟当场请辞，眉头紧锁，目光复杂若幽深古井，既有对老友决定的意外，更有对当下局势的忧虑，然事已至此，亦只能静观其变，暗暗攥紧拳头，似在积蓄力量，准备迎接这场尚未落幕的风暴洗礼。
朱厚照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虽厌烦二人说教，仿若讨厌夏日嗡嗡蚊虫，然心底亦明白，此二人乃先帝留下的股肱之臣，朝堂根基、柱石所在，一旦离去，朝堂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飘摇动荡，根基不稳。忙挤出一丝笑容，温言劝慰：“卿乃朝中耆老重臣，德高望重，受遗辅政，朕倚重有加，犹如孤舟倚仗灯塔，怎可轻言请辞？当尽心辅佐朕，共匡朝廷，朕绝不允诺你这请求。”言辞恳切，然细品之下，却难掩几分敷衍，恰似顽童被迫认错，只为暂稳局面，内心实则依旧盘算着如何继续逍遥玩乐，肆意妄为。
刘健抬头，望向御案后的年轻皇帝，目光复杂若交织的丝线，满是失望与期许，心底暗叹：留于此，皇上不听劝谏，朝堂迟早深陷泥沼；若离去，有负先帝重托，不忠不义之名仿若枷锁，背负不起呐。两难境地，恰似困兽于牢笼，痛苦挣扎，却寻不见出口。
时光飞逝，大学士刘健屡屡请辞，仿若投石入水，于朝堂激起层层涟漪。科道官们见状，纷纷上奏，奏章如雪片纷飞，言辞恳切，仿若杜鹃啼血，痛陈时弊：“曩者先帝上宾之时，内阁大臣刘健等亲受顾命。未及一年，抗章求退，至再至三，是岂无所激而然哉！窃闻近日以来，朝廷大政，颇事纷更，政出多门，漫无统纪。诏旨颁示，有不经内阁径由中旨者，有虽经拟议旋复改易者，有因事建明，未蒙俞允及留中不出者，是使大臣具员充位而已。安得不求退哉！伏望陛下念先帝付托之重，每于退朝之暇，从容延访。凡有建明，曲赐嘉纳。至于政事机务，悉从健等计议，详定可否，然后奉行于诸司。而公论是非，一付诸谏官，庶几信任专，权一，百度修举而天下无难治矣。”可朱厚照沉溺于声色犬马之渊，仿若被迷魂汤灌顶，对奏章视若无睹，将朝政大权仿若弃履，随意交予内臣，自己仿若置身事外，对天下治乱漠不关心，任由朝堂暗流涌动，乱象丛生，恰似暴风雨前的死寂，危险仿若阴云，悄然弥漫，一触即发。
大学士刘健等见状，再次进谏，言辞愈发犀利，仿若出鞘利剑，寒光闪烁，直刺朝堂要害：“陛下近日视朝太迟，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奢靡玩戏，滥赏妄费，非所以崇俭德，弹射钓猎，杀生害物，非所以养仁心，鹰犬狐兔，不可育于朝廷，弓矢甲胄，不可施于宫禁。天心示警，昭然若揭，望惕然省悟，励精图治，庶可弭灾导和。”无奈朱厚照识字不多，那些奏文在其眼中，仿若天书晦涩难懂，刘健又苦口婆心提几条：一、无单骑驰驱，出入宫禁；二、无频幸监局（内官太监办事机构），泛舟海子（京郊游览胜地之一）；三、无事鹰犬弹射；四、无纳办侍进献饮膳。可朱厚照充耳不闻，只因他身为帝王，习惯了肆意妄为，任性而为，谁若阻碍其寻欢作乐，干涉其荒唐生活，便仿若触其逆鳞，决然不许，忠臣良将的谏言，皆成了耳边清风，一吹即过，朝堂危局，愈发深重，仿若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刘健、谢迁等深知朱厚照种种荒唐行径，皆是被刘瑾、马永成等“八虎”蛊惑所致。此“八虎”，恰似八只贪婪恶狼，于朝堂与后宫肆意穿梭，磨牙吮血，啃噬着大明根基，致使朝堂乌烟瘴气，后宫纲常崩坏。遂连章弹劾，请求诛杀刘瑾等人，奏章言辞激烈，仿若燃烧的烽火，映红天际，痛斥“八虎”罪恶昭彰，罄竹难书。那奏章之上，笔锋犀利，力透纸背，将“八虎”如何巧言令色谄媚君前，以声色犬马之娱迷乱圣心，又怎样在暗处弄权营私、结党敛财，一件件、一桩桩，仿若剥开层层腐肉，直击朝堂沉疴之要害，读来令人义愤填膺，怒发冲冠。
朱厚照见此，恰似懵懂顽童突逢惊雷，吓得“惊泣不食”，惶惶然不知所措。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稚气未脱，心性单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八虎”朝夕厮混，吃喝玩乐，情谊深厚得如同藤缠树般难解难分，自是偏向他们，抵触老臣这番如苦药般的唠叨劝谏，只觉是扰他欢愉、断他兴致的煞风景之举。
明孝宗遗诏本欲罢免宦官出监各城门外任职之权，以清宦权、肃朝纲，刘瑾却从中作梗，施展浑身解数，百般阻挠，致使遗诏仿若一纸空文，不得施行。不仅如此，他还心怀鬼胎，巧言蛊惑朱厚照，怂恿皇帝下旨，勒令那些在外监军的宦官，每人需上缴巨额“承包费”，美其名曰“以充军费、助国力”，实则是中饱私囊，满足私欲，引得皇帝也渐生贪财之念，为祸之根悄然深植。又在京城周边大肆圈占土地，广置“皇庄”，多达三百余所，强取豪夺百姓的膏腴之地，致使无数农人倾家荡产，流离失所，哭声震天，仿若人间炼狱，民生凋敝之景惨不忍睹，而他却在这累累白骨之上，堆砌自己的富贵荣华，奢靡度日。
起初，大臣们并未对东宫带出的这几个宦官太过在意，只当是寻常佞幸之徒，不过逗弄皇上开心，博君一笑罢了，无伤大雅。岂料他们愈发张狂，弄权敛财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祸害百姓之事愈演愈烈，直闹得朝堂上下、市井街巷，怨声载道，沸反盈天。此时，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一班忠臣良将，焉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遂挺身而出，带头进谏，言辞恳切，声泪俱下，恳请皇帝明察秋毫，严惩奸佞。尚书张升、御史王涣等一众朝臣，亦纷纷响应，奏章似冬日雪花，纷纷扬扬飘入宫闱，堆满御案，皆望能以忠言唤醒皇帝迷途之心。奈何朱厚照仿若被猪油蒙了心，对这些奏章一概不理，视若无睹，依旧整日与“八虎”厮混，沉湎玩乐，于这锦绣江山的崩塌边缘，悠然自得，浑不自知，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忠臣们痛心疾首，却仿若拳头打在棉花上，徒呼奈何。
直至负责观测星象的杨源，神色凝重，匆匆入宫，以“星变”之说告警，称此乃上天示警，“八虎”作恶多端，已然触怒上苍，致使星象紊乱，灾厄将临。朱厚照自幼敬畏天命，听闻此言，恰似被冷水兜头浇下，那玩闹之心瞬间冰消，恐惧如藤蔓缠上心头，才觉事态严重，方有了几分忌惮之意。刘健、谢迁等老臣，见此转机，仿若暗夜中寻得一丝曙光，赶忙趁热打铁，连连上书，言辞铮铮，请求诛杀刘瑾，以正朝纲，平民愤，安社稷。户部尚书韩文，性刚直，心怀大义，亦率一帮志同道合的大臣，鼎力支持，一时间，朝堂之上，群情激昂，联名上书者络绎不绝，声势浩大，仿若汹涌澎湃的浪潮，滚滚而来，大有涤荡污浊、还朝堂清明之势。
彼时，弘治朝恩泽犹存，孝宗皇帝在位时，精心遴选、悉心培养的一班大臣，皆秉持清正廉洁之风，心怀报国之志，如今见朝堂被“八虎”搅得乌烟瘴气，社稷危在旦夕，自是不顾身家性命，挺身而出，联名具奏。那奏章之上，一个个名字仿若闪耀星辰，汇聚成璀璨星河，承载着众人的拳拳忠心与殷切期望。朱厚照初登大宝，稚气未脱，驾驭群臣之能尚浅，面对此番泰山压顶般的进谏声势，顿觉压力如山，难以招架，平日里的骄纵之气也消了大半，彷徨无措间，思忖再三，终是想寻个折中之法，暂平风波，便派司礼监太监范亨、徐智、王岳前往内阁，传达圣意，提议将刘瑾遣至南京居住，使其远离朝堂核心，以为如此，便能息事宁人，安抚群臣。
是夜，明月高悬，清辉洒遍紫禁城，银白月色仿若给金銮殿披上一层梦幻纱衣，本应是静谧祥和之景，却因一场暗流涌动的对峙，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司礼监太监陈宽、李荣、王岳，脚步匆匆，神色忐忑，踏入这威严庄重的金銮殿。抬眼望去，只见殿前三十余位大臣，早已齐聚于此，黑压压一片，仿若一片乌云压境，气势汹汹，那场面，恰似即将燃起燎原烈火的干柴堆，只需一点火星，便能成燎原之势，真真是有“逼宫”之态，吓得几位太监腿肚子直打颤，平日里在宫中颐指气使的威风，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岳强作镇定，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对着刘健、谢迁拱手弯腰，声音虽竭力平稳，却仍难掩那微微颤抖之意，传达皇上意思：“两位阁老，皇上念及朝堂安宁，权衡再三，说先把刘瑾他们送到南京住，以为如此，既能全了君臣情谊，又可平诸君之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谢迁闻言，双眸骤睁，目光仿若两道凌厉闪电，虽年事已高，身形略显佝偻，可此刻那股子凛然正气、磅礴气势，却仿若巍峨高山，扑面而来，大声回道：“国家社稷，如今危如累卵，恰似狂风中飘摇的孤舟，我等身为朝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心忧社稷，忠肝义胆可昭日月。皇上若不杀刘瑾这些祸国殃民的奸佞之徒，我等便长跪于此，绝不退缩半步，誓与这朝堂共存亡，定要还朝堂朗朗乾坤，护我大明江山永固！”言罢，昂首挺胸，目光坚定，那眼神仿若穿透殿宇，望向无尽远方，满是决绝与执着，周围大臣见状，皆受其感染，纷纷攘臂高呼：“不杀刘瑾，绝不回府！”那呼喊声，仿若洪钟鸣响，在金銮殿上空久久回荡，震得殿上琉璃瓦都似要簌簌而落，直入朱厚照耳中，令其在宫中坐立不安，来回踱步，仿若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额上汗珠滚滚而落，却又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朱厚照只得又遣太监折返，传旨道天黑了，让大臣们先回府，明日上朝再议，意图暂且缓和局势，寻个喘息之机。可太监们战战兢兢再度回返，刘健却仿若铁铸一般，神色冷峻，身姿挺拔依旧，仍是那句话：“不杀刘瑾，绝不回府！”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仿若寒夜坚冰，毫无转圜余地。
尚书徐进见此僵局，心忧局势失控，酿成大祸，赶忙凑近刘健，压低声音，神色焦急，苦劝道：“大人呐，咱们此番行事，切莫太过激进，如今朝堂风云变幻，恰似惊涛骇浪中的行舟，一步不慎，便有翻覆之危啊。依下官之见，不如暂且依从皇上意思，先将他们贬到南京，待其远离皇上身边，咱们再从长计议，暗中谋划，寻个妥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除掉，如此，既能稳住皇上，又可达成咱们除奸之愿，岂不两全其美？”
刘健闻此，气得须发皆张，脸颊涨得通红，仿若熟透的虾蟹，仰头望天，双手握拳，悲愤交加，拱手而言：“吾等脚下这片大明江山，是太祖皇帝手提三尺剑，率万千将士，历经浴血奋战，白骨累累，方打下的锦绣河山呐。此后，又经九位先皇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传承经营，方有如今太平盛世之景。孝宗皇帝在位时，更是宵衣旰食，日理万机，积劳成疾，一心只为江山社稷，百姓福祉。虽偶有疏失，却能从谏如流，知错即改，终成一代有德明君。可如今，刘瑾这等恶奴，仿若妖邪作祟，以奸邪手段，将皇上引入歧途，日日夜夜进献美女，以声色蛊惑圣心，致使皇上荒废朝政，醉心于玩乐，这皇宫大内，往昔肃穆庄严之地，如今却乌烟瘴气，仿若市井勾栏，成何体统！我等既受托孤重任，受先帝厚恩，便当肝脑涂地，护持朝堂，怎可放任这些恶奴多活一日？今日若不将其诛杀，以正朝纲，他日有何颜面去见先帝英灵，又怎能对得起天下苍生寄予的厚望啊！”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周围大臣闻之，皆热血沸腾，眼眶泛红，对刘瑾之恨愈发浓烈，诛杀“八虎”之心，也愈发坚定。
谢迁亦点头赞同，目光灼灼，透着视死如归的坚毅：“如今这朝堂之上，六品以上大臣齐聚于此，众志成城，若此等浩大声势，仍不能将这些奸佞之徒绳之以法，斩草除根，那我这顾命大臣，还有何颜面立身朝堂，不如即刻解甲归田，回乡种地去，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免得辱没了先帝的信任与重托！”
众大臣齐心，对徐进的提议皆未予理会。太监王岳为人正直，素日里便看不惯刘瑾等人的跋扈行径，与范亨、徐智亦是志同道合，皆对刘瑾一伙深恶痛绝，故而将大臣们的决绝之言，如实详尽地告知朱厚照，且附言阁臣之建议，切中要害，甚是在理，望皇上能明断是非，顺应民意，严惩奸佞，以安朝堂。
刘健、谢迁两位顾命大臣，携手尚书韩文等九卿大臣，于殿外据理力争，言辞滔滔，引经据典，将刘瑾等人的罪行一一剖析，仿若庭审公堂之上，正义高悬，罪证确凿，非要将刘瑾置于死地不可。那场面，真真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正气与邪气激烈交锋，火星四溅。
吏部尚书焦芳，身形干瘦，恰似一根在寒风中瑟缩的枯竹，那身官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卷走，却又因他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子精明劲儿，而显得沉甸甸的。他的面庞犹如一块历经岁月摩挲的旧羊皮，褶皱纵横，每一道纹路里似乎都藏着算计与城府，蜡黄的肤色仿若被宫廷权谋的阴霾长期浸染，透着一股子阴鸷之气。一对三角眼深深凹陷在眼窝里，眼眸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古井，平日里总是半眯着，可只要眼珠轻轻一转，便有寒光闪烁，恰似暗夜中觅食的饿狼，在不动声色间打量周遭，寻觅着最有利的时机，将一切尽纳囊中。
此人本就是个精于算计、野心勃勃之徒，自入朝为官，那心里头便燃着一团隐秘的火，渴望权势如同饿汉渴求饱腹之食。可他深知，凭自身真才实学与清正作为，在这人才济济、规矩森严的朝堂，想要出人头地、位极人臣，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当刘瑾以一副巧言令色、谄媚逢迎的姿态崛起于宫廷，焦芳便如嗅着血腥味的鲨鱼，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可攀附的“高枝”，能助他实现那不可告人的权欲美梦。
此刻，见刘健、谢迁等一众大臣在金銮殿外义正言辞、气势汹汹，联名请诛刘瑾，那阵仗仿若汹涌澎湃、即将决堤的洪水，要将他与刘瑾苦心构筑的“富贵根基”瞬间冲垮。焦芳的心“咯噔”一下，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惊得险些叫出声来。恐惧如冰冷的蛇，顺着他的脊梁蜿蜒而上，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冷汗，原本蜡黄的脸更是白了几分，像张失血过多的旧宣纸。
但他毕竟是在权谋漩涡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慌乱不过瞬息，很快，那双眼珠子就在眼眶里急速转动起来，心里头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拨响，权衡利弊、思量对策。“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刘瑾若倒，我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还会沦为众矢之的，被那些自诩正义的家伙踩在脚下。”他咬着后槽牙，暗暗发誓，那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透着一股子阴狠决绝。
紧接着，他弓着腰，活像只偷食被发现、准备逃窜的老鼠，脚步急促又悄无声息，趁着众人不备，在阴影里左躲右闪，寻着空隙溜出人群。一路上，他脑袋低垂，眼睛却警惕地观察四方，生怕被人察觉意图，那模样，仿佛周身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来，成了探测危险的触角。疾行时，官袍下摆被风撩起，恰似一只暗夜逃窜的不祥黑鸦，匆匆奔赴刘瑾的住处，妄图赶在风暴真正降临前，添柴加薪，扭转乾坤，继续守护那岌岌可危、靠阴谋与谄媚堆砌起来的权势堡垒，至于这朝堂的正义与江山社稷的安稳，早已被他抛诸脑后，满心只念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能否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