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中老师
说实话，从水希看清女孩的面貌那刻开始，她就产生了一定要帮助这个女孩的念头。
不为别的，只为女孩长得太像水希的一个故友。
而那个故友当初带给水希的遗憾，时至今日，她依然不能释怀。
“在帮助你之前，请先让我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多小的细节都可以，越详尽越好。”
水希将女孩的那杯水重新倒满，递到了她的面前，认真地嘱咐道。
“你就把我当做一个倾听的朋友，不要紧张。”
女孩点点头，但是手依然在轻微地颤抖。
“还有，我叫水希。你直接叫我名字吧，也不必什么说敬语，弄得我怪老了一样。”
水希打趣地说道，她的幽默成功地把女孩逗乐了。
“我叫伊梓，您，哦，你，也可以叫我伊伊，周围的朋友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一时之间，伊伊对水希称呼还真的有点切换不过来。
“但，所有的事，我都要重头开始说吗？”
“是的。”
“好吧。”
“我现在是仓市十二中的一名高中老师。可能你都没听过这所学校吧。”
伊伊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一下，这笑透着些苦涩，也透着些无奈。
水希暂时还没读懂这笑的含义。
不过有一点伊伊说错了——水希知道这所学校，而且与它还有某种渊源。
大约在二十年前，一个学生在上学路上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倒身亡。听说他的死状相当惨烈，当时现场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好多都因此有了心理阴影。
这个不幸的男孩是家中的独子，当时年仅十七岁。高三的他在这一年正积极地备战高考，想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
那时的他对自己未来人生充满了憧憬。
可事不遂人愿，一切都因这场车祸戛然而止了，年轻的他就这样抛下父母与世长辞。
醉驾的肇事司机后来被判了刑，也赔给了男孩父母一笔不菲的补偿款。
但人都不在了，这些还能有什么用呢？
每次想到儿子死时的惨状，两口子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痛。渐渐地，男孩母亲变得几乎疯癫，父亲也坚持不住了，曾四度自杀，但幸好都被及时救了下来。
这件事情在当时的仓市闹得沸沸扬扬，而这个不幸的男孩子，恰好就是仓市十二中的学生。
正在这对父母走投无路的时候，水希出现了，并带给了他们重生的希望。
不过，坐在面前的伊伊，永远也不可能会知道这事了。
“因为这个学校在仓市来说，不管是从升学率还是口碑，排名都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吊车尾的存在。它就坐落在仓市北边的北辛路，校史大概五十多年吧。”
并没有发现水希听到这所学校时微妙的表情变化，伊伊继续自顾自地讲到。
“因为我来到这所学校只有一个学期，所以对学校的很多老师都还不熟，有的甚至连面都没怎么见过。”
“哼，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却都在一夜之间认识了我。没错，我在学校出名了，方式，是变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柄。”
伊伊停了一下，眼里晶莹的泪花在不停打转，可始终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中气明显不足，快虚脱了一般。
水希知道，伊伊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但与此同时，她也肯定还有所顾虑。
毕竟在这之前，这个女孩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令自己痛不欲生的事情。而现在，却又要求她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水希和盘托出，于情于理，都算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可这个步骤不能跳过，而且相当重要。
“伊伊，你听着，我们精灵的使命是保护你们人类。”
“而我，水希，当下的使命就只有一个，那就你是保护你。”
水希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目光看向伊伊，一脸的真诚。
“而且我向你保证，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们今天的谈话。”
终于，这番诚恳的话打动了伊伊，她眼睛里的泪花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水希急忙给她递上了一张纸巾。
其实很多时候，这种关于秘密不被泄露的保证在人类领域是不可能奏效的。
只要你大脑短路，开始向一个人吐露秘密，那你基本上就可以放心了，因为一夜之间，这就能成为好多人共同的秘密。
但是对于精灵，人类永远可以给出信任。因为他们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类。
要知道，精灵的数量也就在一千左右，相比于几十亿的人类来说，真的是少得可怜。
曾有人统计过，地球上每分钟都有一百零六人死去，十分钟死去的人数便是一千零六十人，这已经和精灵全族类的数量不相上下了。
面对如此众多的人类，精灵的压力可想而知了。可他们一直在全心全意地践行着自己的使命，尽管这相当辛苦，而且也不为人所知。
“如果当你痛苦，而且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关心你时，那你一定是忘记了守护着你的精灵了。”
水希的话触到了伊伊心里最柔软的位置，也赐予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在到十二中之前，我其实在校外做一名家庭教师，周末也会到各种培训学校给学生上课。可能是因为年龄比这群学生大不了多少吧，他们都很喜欢我，我的课也总是爆满。”
“你教的科目是？”
“数学。”
水希向她投去了赞赏的眼光。
“那时我的收入是现在的五倍，寒暑假或者重大考试之前，收入还会更多。虽然累，但我乐在其中。这种拼搏的生活和赚钱的快感，都让我感到十分满足。”
“既然生活得很好，那为什么要到现在的这所学校呢？”
水希在通过互动的形式尽可能地挖掘出更多的信息，同时，也引导着这个人类重新审视自己目前遭遇的麻烦。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曾经就有人在水希的引导下直接找到了事情解决的突破口，从而实现了自我救赎。
伊伊听闻水希的提问再次苦笑了一下。
或者说那不能算笑，只能说是嘴角上扬了一下，呈现出一个浅浅的幅度。
这表情比刚进门时硬挤出来的苦笑更加难看。
“因为我的父母喜欢。”
“他们觉得稳定，而且说出去有面子。”
“自己的女儿在一所市里的高中教书，这不也好向媒人交代，便于寻找相亲对象吗？”
像是在问父母，又像在问自己。
“你今年多大？”
“马上二十四。”
“那还很年轻呀！”
要知道，水希现在可是一百五十岁高龄了呢！
但她没敢把自己的年龄说出来。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那在伊伊的眼中，水希就不再是朋友，只能是老祖宗了。
可是二十四岁，只有自己寿命的六分之一还不到，即使是对于人类自身而言，二十四岁也是相当年轻啊。
“可他们并不觉得啊，他们觉得我应该结婚生子了。毕竟我妈妈当年是十七岁嫁给我爸的，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差不多上小学了。”
“我妈说，如果可以的话，找个条件好一点的人，我就能不用那么拼命了，当个家庭主妇也是可以的。”
由于经常去人类领域活动，所以水希对他们现在的思想还是比较清楚的。
伊伊父母的想法未免也过于老旧了。
“所以你苦恼的是这个吗？”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
伊伊突然定定地看着水希。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有点长，你甚至会觉得有些无聊。但拜托你，一定要听下去，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反常态地，伊伊居然开始主动寻求帮助了，水希觉得这是个好的信号。
“我答应你。”
听到这句话的伊伊放松了许多，整个后背往沙发上轻轻地靠了过去。
“虽然我是个老师，可在不上班的时间里，我喜欢看动漫，也喜欢玩游戏，看直播，和其他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两样。我记得最长的一次是有足足一个星期都没有出过门。朋友都说我是一个十足的宅女，我也这么觉得。”
“在去年，大概是三月份的时候吧，我在精英战士里认识了他。”
“精英战士是？”
“一款游戏，现在很流行的。”
“当时我们是游戏自动匹配到的，开语音后我发现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也很温柔，就像动漫里的人一样。”
“由于我技术还不错，而他声音也好听，这句游戏后我们互相都挺满意，所以就加了游戏好友。也是从那之后，我们便常常约在一起打游戏。他会在游戏里保护我，帮助我，在游戏里，我觉得他成了我的依靠。”
“然后你就喜欢上了他？”
“不不不，这是后来的事了。当时对他的感情，仅限于很值得信赖的游戏伙伴而已。只是我也一直很好奇，像他这种有着动漫音的男孩子究竟长什么样。”
“后来渐渐熟悉之后，我了解到他就在隔壁的白昼市。两个城市不算远，仓市过去也就五十分钟的高铁，很快的。于是在好奇心的催使下，我试探着约他，看能不能线下见一次面。”
“但他说他的工作很忙，就把我的提议果断地拒绝了。既然别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强求，也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的工作是？”
“哦，卖家具的，他们家自己开的店。不过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也没多问。因为游戏里大家不愿意提工作的事很正常，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题。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才知道的。”
水希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也很快就忘了这回事，就像它压根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在我约他一个月过后，应该是在六月中旬吧，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主动提出了见面。”
“我虽然惊讶，可同时也高兴极了，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事后回想，真是没有半点女生的矜持呢。”
伊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
“我们见面是在七月五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约我的时候已经临近期末考试了，我一直忙着帮学生复习，便只得将见面约在了他们考试的那一天。”
“见面之前我还特意去买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和你身上的这条差不多的款式。哦，对了，还买了一个橙色的包，因为他最喜欢橙色。”
“一切准备就绪后，一大早我就坐上高铁去找他了。”
“为什么不是他找你呢？”
水希感到有些疑惑。
“因为他说他很忙。而且我想，既然这次他主动提出了见面，那我就主动点去找他，也算各迈出了一步吧，就像，互不相欠。”
“到白昼市的时间大概在九点左右。因为我当时在仓市的出租屋离高铁站很远，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所以我坐的八点那班车，那基本上也是尽我的努力买到的最早的一班。”
“在之前他没有给我看过他的照片，也没有给我说他那天穿什么样的衣服，我想应该是工作太忙忘记了。”
“但说来也奇怪，虽然从没见过，可那天我在出站口，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他。黑色的T恤，胸前印着橙色的字母，深蓝色的裤子，整个人比较消瘦，但是也很俊朗。他站在人群堆里，个子不算高，但就是很显眼。”
“后来我想，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我走到他的身边，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很惊讶，还以为我找错了人。直到我给他说了我的游戏名字，他这才恍然大悟。”
水希听到这，重新打量了一下伊伊，她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
如果有一天，一个超帅的人跟水希打招呼，那水希肯定也会大吃一惊吧。
“见面后我们一起吃了早饭，去的当地很有名的那家味面馆。因为我喜欢吃面，这是他特意找的，当时还排了很久的队呢。”
话说到这，伊伊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甜美的笑容，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模样。
“上午他带我逛了一下白昼市的商业街，吃了很多小吃，下午就找了家网吧，打了一下午的游戏。晚上临走的时候，他又就近带我吃了网吧旁边的一家西餐厅，那家的战斧牛排味道很好。总的来说，第一次见面，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我是乘坐的最后一班车回到的仓市。”
“其实那次见面后，我没有想往其他方面发展的，仅仅是想把他当一个好朋友相处，仅此而已。可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联系开始变得频繁了许多。在这密切的联系下，我也对他生出了好感。”
“他叫什么呢？”
“哦，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他叫薛柏。”
“多大呢？”
“比我大三岁。”
提起薛柏的时候伊伊浑身上下散发着活力。
“我们正式确定关系是在十月十日，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他说要送个礼物给我，我很期待，一整天上课都心神不宁的。”
“大概在晚上九点左右吧，我已经洗漱完毕，准备躺下玩游戏了。就在这时，他的电话打了过来，让我往楼下看。我的出租屋是在三楼，虽然他并没有来过，但是我给过地址，他还给我点过外卖。”
“于是我急忙跑到窗边。天哪，我看到了什么？他穿着一件蓝色衬衣，捧着一大捧玫瑰，那束玫瑰太大了，比他的身子还要大整整一圈呢。”
“我高兴极了，扔下电话就跑了下去。这天晚上他其实并没有表白，但很自然地，从那天开始我们就成了男女朋友。我们就这样，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谈着甜甜的恋爱。平日里我空闲的时候，便会去白昼市看他。”
“他不来过仓市吗？”
“没有，除了那次我生日，就再也没来过了。”
伊伊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些。
“但那是因为他太忙了。他家的店铺在利民街算是比较大的，除了守店，他还要负责送货和安装，事情很多也很杂。不过幸好他的家人都在那，所以他也不至于忙得团团转，但也绝对称不上空闲。”
看着伊伊这么着急地为薛柏解释，水希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但伊伊刚刚还散发出光彩的眼神，却突然之间黯淡了下来。
“可是，”
“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因为父母？”
伊伊并没有立刻回答水希的提问，只是低着头，一颗眼泪掉了下来，正好滴在胸前的那只小熊上。
她的肩膀开始轻微颤动，而后这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哭了。
从橱窗的倒影里，水希看到了她的背影，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水希很想走上前去安慰她，但是还没起身，伊伊便带着哭腔又开始叙述了起来。
“到去年十一底，也就是我们刚在一起两个月不到的时候，我的妈妈突然让我相亲。这也不怪她，因为在这之前我是没有告诉过她薛柏的存在的，这是我的问题。”
“可我不敢给家人说关于薛柏的事。因为从小到大，连我交什么朋友我爸妈都要过问，甚至于到后来我大学报考的学校和专业，也是他们一手拿的主意，尽管他们连高中都没有上过。”
“我早就已经习惯于服从他们的安排了，只有薛柏，和他在一起，是我这二十四年来唯一不经过他们允许而自己做的决定。”
听到这里，水希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一百多岁的她，怎么着也经历了不少人情世故。对于接下来水希将要说的事，她已经猜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