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用华计杀楚王
却说贾后在宫愁闷烦恼,贾谧送惠帝归宫,因见贾后不悦,遂问之。贾后以前事一一对惠帝、贾谧说之。惠帝曰:“汝南王乃创制旧臣,若有变异,岂待今日?”因之泪盈满颐。又曰:“朕见楚王隐谗佞多猛,屡逆诏旨,目今赏功罚罪,皆非朕意,若不早除,后必为异,汝反杀汝南王耶!”言讫又泪。贾谧曰:“死者岂能复生,悔之无及,楚王如此,宜速计之。”惠帝曰:“楚王权重,何计可制?”贾谧曰:“黄门侍郎张华,有王佐之才,公辅之器,更兼足智多谋,何不与其商议,必能讨玮矣。”惠帝闻说,即使人召华入内,问曰:“今楚王司马玮掌握重权,多立刑威,朕恐有异,难以制之。吾欲诛此强恶,怕人议论,未有计谋,卿有高策代朕为之。”张华曰:“楚王既诛太宰、太保,则威权尽归之矣。人主何以自安,臣亦寒心矣。圣上宜此时,道他何以专杀二公之罪,诛之,谁敢乱也。”贾后曰:“然。卿用何计?”华曰:“可遣殿中将军王宫赍驺虞幡(1)麾众曰:‘楚王司马玮矫诏,屈杀汝南王司马亮及太保卫瓘。圣上闻知,使我招回大小将军,速回龙虎二营,不许卫从。如违诏旨,的系同恶,尽队处斩。’如此,谁敢从乱。”惠帝曰:“其计大善。”
于是惠帝依张华之计,宣殿中将军王宫入内,说与计策,命其持驺虞幡,领卫兵五百人出宫,直入帅府,带领胄士拥从楚王司马玮乘舆而出。王宫持幡高叫曰:“楚王矫诏,谋杀汝南王及太保,圣上已知,诏命我等持此幡收执。汝等大小将士军校,各回龙虎二营,不许护送。”言未毕,胄士数百人皆释仗而走。楚王司马玮左右无复一人,窘迫不知所为,被王宫使从军执之,斩于府前。乃勒兵回宫,奏知惠帝。惠帝大悦,乃拜张华为少傅,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中书监,金章紫绶。张华固辞,不受其职。贾后欲劝,惠帝罢之。当贾谧上言曰:“张华庶族,儒雅又有筹略,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之所依,可以托六尺之孤,亦可以寄百里之命。依臣之愚,宜倚以朝纲,共访政事,不可与辞。”因此惠帝不从其辞,委以朝政。于是华只得领职谢恩,与贾模、裴(2)同心,尽忠匡辅,弥缝补阙,虽当暗主虐后之朝,而海内赖之晏然,是华之力也。后进封为壮武郡公。太保卫瓘女卫氏上书与国臣张华等书曰:“妾先公名谥未显,一国无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希明与公议而奏之,庶九泉无屈含之人耳。”张华等正欲启帝,会太保主簿刘繇等执黄幡,挝登闻鼓,被武士捉入见帝。帝曰:“卿有何屈?”繇曰:“臣窃为太保与太宰,尽忠佐陛下,被谮屈死,望陛下念昔前功,勿削其爵,复加议谥,则太保、太宰虽在九泉之下,亦衔恩矣。”帝未及决。国臣华等亦上言:“二公尽忠无二意,果受枉屈,宜复爵谥。”于是帝从之,谥汝南王亮曰文成王,谥卫瓘曰成侯。
却说陆机字士衡,吴郡人。祖陆逊,为吴丞相。父陆抗,为吴大司马。陆机身长七尺,声音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服膺儒术,非礼不动。抗卒,领父兵为牙门将军。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其弟陆云字士龙。六岁能属文,少与兄陆机齐名,虽文章不及于机,而持论过之,故时人号曰“二陆”。幼时,吴尚书广陵闵鸿见而奇之曰:“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至是时,机、云兄弟二人,闻朝廷举贤良方正,思欲匡扶明时,乃相邀入洛阳,来造张华。张华素重其名,及见陆机诣,握手顾语,欢若平生,胜如旧识。因曰:“昔伐吴之役,利获二俊,未及得见,何期今日命驾一临。”又曰:“贤弟士龙如何不见?”时云好笑,故机曰:“云有笑疾,未敢趋见。”俄而云至,相见礼毕,云忽大笑不已。时张华为人多姿制,又好帛绳缠须,是以云见大笑,华亦不怪之。时上宾荀隐,字鸣鹤,亦善谈论,尝闻二陆之名,素不相识,不在言示。张华笑指云兄弟谓荀隐曰:“汝今日诸贤相遇,可勿为常谈。”陆云就出座,因执荀隐手曰:“吾乃云间陆士龙。”荀隐即应曰:“我是日下荀鸣鹤。”云又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挟尔矢?”应曰:“我本谓是云龙骙骙(3),乃是山鹿野麋。兽微弩强,是以发迟。”华见二人嘲难成实,乃抚手大笑令止之。时华阳卢志,乃卢毓之孙,卢珽之子,亦是说客。见华重陆机兄弟,在于众中问陆机曰:“陆逊、陆抗于君宗远近?”机曰:“如君于卢毓、卢珽耳。”卢志默然,未敢复问。其弟云谓机曰:“殊邦遐远,客不相悉,何至如此直白其祖父之名讳耶!”机曰:“我之祖父名播四海,彼岂不知,故乃直讳,吾亦故以是对之。”因此二人辞华而出。次日,张华入朝,荐于惠帝,以陆机为参军,以陆云出补浚仪令。
(1) 驺虞幡——标有驺虞的旗帜。驺虞,一种兽名。
(2) (wěi)。
(3) 骙骙——形容强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