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童话电影与改编研究
童话电影(fairy tale films)的提法最早见于美国当代电影研究者格林希尔(Pauline Greenhill)和梅崔克斯(Sidney Eve Matrix)主编的论文集《童话电影:暧昧的幻象》(Fairy Tale Films:Visions of Ambiguity)。该书认为在当前电影类型的框架下童话改编的电影很难归类,因为这些电影常常分属于不同的类型,如浪漫喜剧片、恐怖片、动画合家欢电影等。然而,这些电影在人物、情节、风格等方面均深受童话影响,因而有必要构建“童话电影”这一亚类型片(subgenres),分类的方式是通过“最基本通用的固定角色和人们所熟知的情节主线形式”进行。[1]具体而言,就是在“ATU分类系统”(民间文学类型索引)[2]的基础上,通过一些关键情节元素识别童话电影。
不过“ATU分类系统”只适用于民间童话,巴里(James Matthew Barrie)的《小飞侠》(Peter Pan:The Boy Who Wouldn't Grow Up,1904)、弗兰克·鲍姆 (Layrnan Frank Baum)的《奥兹国历险记》(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1900)等文人童话很难被囊括进入这一分类系统。为了更好地概括童话电影,20世纪美国童话研究者杰克·齐普斯(Jack Zipes)给出了更为明确的定义,他认为“童话电影可以是任何记录在电影、录像带,或者数字形式之上的,使用了口头和文学童话的母题、人物和情节,并在此基础上再创造一个大家所熟知的故事,或者利用可识别的童话特征创造,用电影手段实现一个原创的剧本影像化再现(cinematic representation)的形式”[3]。这一定义涉及了童话电影的传播方式、叙事特征、影像特征等各方面的元素。
齐普斯认为童话是一种随着时代不断发展演变的文类:当童话还是口传文学时,童话文本是开放的,存在各种变体;而当童话被记录成为文字,并作为书籍印刷出来之后,童话故事就被定型在了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之中,承担了资产阶级对儿童的教养功能;影像化的童话正是童话传播的又一新阶段。[4]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齐普斯对童话电影的研究更倾向于从童话的叙事性出发分析童话电影,但这样的研究模式不适用于默片时代的童话电影。默片时代的童话电影,尤其是早期电影的篇幅比较短小,而且往往只借鉴了童话中的某些元素用以拼接奇观,没有太强的叙事性。如果硬要用童话的叙事框架分析默片时代的童话电影,则会有削足适履之感。因此,本书将在童话电影的研究中引入改编研究,希望能让童话电影摆脱童话的阴影,与童话进行平等的对话。
改编研究(adaptation study)又称为“银幕上的文学”(Literature on Screen),起源于对改编成为影视的文学作品的研究。根据中国学者张冲的定义,狭义的改编研究“从本质上说是文学文本的视觉改编(或视觉化,visualization)研究,它跨越文学与影视研究两个领域,关注文学文本视觉化叙事与表征方式”[5]。基于这一定义,改编研究主要探讨电影文本如何运用视听、蒙太奇等手段重述、合并、置换文学文本,形成与文学文本密切相关的新文本。这种新文本既能让受众联想到原文本,又因媒介的不同而产生不同于原文本的审美感受。不过当代电影理论家罗伯特·斯塔姆(Robert Stam)也指出,在后现代语境中的改编研究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电影与文学之间的关系了,因为从更加广泛的意义上看,所有的电影都是改编的,其改编的源文本可能是文学,也可能是亚文学(subliterary)或者准文学(paraliterary),因而报纸、漫画、历史文献、流行歌曲等都可能成为改编研究的对象。[6]不过,不论改编研究的对象是谁,这一研究都对改编文本一视同仁,不会将文学文本视为本真的“原版”(original),也不会用“忠实性”(fidelity)来要求改编电影。
对于默片时代的童话电影而言,改编研究的介入很有必要,因为此时期的改编电影很少能用“忠实性”来衡量。对比童话,这些电影缺失了大部分故事情节,使得人们很难推测出这些电影究竟改编自哪篇童话,然而其中的善恶之争、魔法变形,以及类似于巫师、魔鬼、仙女这些童话中常见元素的出现又让人将它们与童话相连。如果单纯从这些母题和人物来评价这些改编电影,就很难真正认识到这些电影的价值所在。因为这些电影不仅置身于童话传统之中,也是电影发展史的一个部分,并且与当时的社会历史话语密切相连。只有平等看待童话和改编电影,才能破除改编电影隶属于童话的迷思,认清童话电影的独特性。